江琬趴在盥洗台的边缘上一动不动，乖顺地让徐若琰帮她冲掉残留的护发素。

    胳膊下垫好的厚毛毯、温热的水流、那双大而有力的手和偶尔传来的绵糯猫叫声，这一切都恰到好处，让江琬觉得格外安心。

    徐若琰用新毛巾把江琬的头发擦得半干，抱她回床上安置好，再次回来时手上拿着吹风机。江琬这次倒没再故作矜持，提“手没伤”这回事。

    通上电后，徐若琰来到旁边，伸手拍拍床沿，示意把自己窝成一团的某人再凑近一点儿。江琬很快往床边侧了侧身子，一边把头探过去，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慨道：明明应该是从小被呵护大的类型，为什么在照顾人上这么熟练。

    徐若琰没有调到最大档，很有耐心地冷热风交替一点点把她头发吹干，临走前还没忘给她掖一下盖在腿部的被子。

    “哥哥明天有什么华丽的安排么？”江琬平躺着，柔顺的长发披散在枕头上。

    徐若琰被“华丽”俩字逗笑了，熄灯前留下一句：“既然你都这么问了，那我明天就朴素一点儿。”

    向来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的江同学，第二天早上八点就意外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开始百度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最开始搜索“怎么判断男生把自己当妹妹还是喜欢”，匿名用户A回答道：“看眼神，当妹妹的是没有任何杂念的，而喜欢你会含情脉脉看你。”像是生怕提问者不理解什么是“没有杂念”，还十分贴心地补充道：“一种是只想对你好，一种是想吃你。”

    江琬看到“想吃你”仨字脸刷地一下就红了，骂骂咧咧地关了当前页面，打算看看匿名网友B有什么高见。

    “最简单的判定方法，就是找个男人在他面前装亲密，秀恩爱，看反应结果。当然前提是你比较了解这个人的面部表情，心理活动，还有相关的小动作。”

    江琬认真思考起来：虽然这条看起来可操作，但是先不说找哪个男人，徐若琰一天天的，表情管理做得比艺人还好，完全分析不出来啊，再说了，我要是能比较了解他的心理活动，还用得着提问嘛！

    网友C：“谢邀，女生年纪太小，不满18岁，也只能认妹妹了。我有一个朋友……”

    网友D：“要么有点喜欢,男女朋友那种喜欢，要么 gay。”

    浏览到那三个字母的时候，江琬只觉眼前一黑，年纪小可以交给时间，“不想吃”我可以培养培养感情再试试，真要是性取向的缘故，那是彻彻底底的束手无策。

    江琬随手缠绕上一缕头发无意识摆弄着，徐若琰帮他洗头的场景瞬间被唤醒，她换了几个卧床的姿势，参考了八百个建议，心中的疑惑不消反增，伴随着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声，江琬关上平板起床。

    可惜想见的人并不在家，吃完早餐后江琬窝在阳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晒太阳。阳光暖融融的，纷繁的思绪仿佛被蒸发掉了一样，只有耳机里的轻音乐悠扬地播放着。

    宿羽打电话总是很会挑时机，“咳…江大小姐，还没来得及问，您的假期过得怎么样？”

    “呵，可算想起我来了，居然没有耽于美色，终日饮酒作乐。”

    “晚点再阴阳怪气，趁你哥现在不在家，赶紧给我交代为什么在徐若琰家？不是回自己家了吗？”

    “说来话长，总之就是顺路给他带东西，结果在楼梯间摔了一跤，现在在他家养伤。”江琬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在谈论无关紧要的日常。

    江琬电话是公放的，宿羽的一句“什么？！”大声回荡在阳台、客厅里，江琬把手机移得更远了些，有些心虚。

    “摔成啥样了？没骨折吧，江琬，多大人了，怎么上个楼还能受伤？”

    “哎呀你别凶我嘛，怎么跟我哥越来越像了，就是扭伤了，休息几天就好了，别担心。”

    “我今天就改签机票回去，扭伤也不能不当回事儿，我有个朋友摔一跤没上心，结果变成了小跛子你知道吗？”

    “不行，不许改签，江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肯定就瞒不住他了，再说，你舍得离开我哥，我还要过二人世界呢，我们分隔两地，独自美丽不好吗？”

    宿羽真是被这个小祖宗磨到没脾气，但是日后如果哪天被江黯发现一起瞒着他，不知道又会被怎么批评教育，他现在光是看见对方，腿就有点发软。

    “姐姐，我拜托你自己想一想，你不仅受伤，还住在别的男人家里，我帮你隐瞒一时，万一哪天你哥知道了，后果有多严重你想象不到吗？”

    江琬想象了一下，觉得很害怕，但还是更不想让宿羽提前回来：“我们悄悄的，不让他知道嘛！我不管，你不许提前回来。”

    还没等宿羽接话，江琬又忍不住逗他，乘胜追击道：“再说了，以前是以前，现在你就不能努努力让他变成“妻管严”吗，犯错的时候撒撒娇，比如‘老公亲亲～我错了’。”

    刚进门换好鞋的徐若琰路过客厅，江琬吓得手机差点扔出去，愣了两秒才手忙脚乱地按下挂断键，宿羽的半句话“江琬你”夭折在安静的空气中。

    徐若琰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和不远处一脸错愕的当事人形成鲜明对比。到底还是个小朋友，他这么想着，就没忍住笑了笑：“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江琬心虚的时候最爱倒打一耙，“我才没有，倒是你，怎么鬼鬼祟祟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是你心思都扑在别人身上。”徐若琰转身向阳台走去，冲江琬晃了晃手里拎着的三四个袋子，“谈了男朋友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虽然你还不到18岁，我也不会告状的。”

    江琬突然想起匿名网友B的建议，看着徐若琰不仅一脸的无所谓，还有心情调侃他，瞬间炸了毛，话赶话回了句：“你才谈了男朋友。”

    徐若琰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江琬一眼，并没有否认只是笑了下。网友D的言论瞬间浮现在江琬的脑海中。

    徐若琰很自然地把袋子递给她，“也不知道你爱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挑选的时候就主要考虑了舒适度。”

    江琬一把接过袋子抱在怀里，是三套衣服和一套睡衣，似乎收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礼物，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在冒星星。

    “喜欢吗？”第一次给这个年龄的小姑娘买衣服，徐若琰还很生疏，“等恢复好了再自己挑。”

    “喜欢喜欢，超级喜欢，只要是若琰哥哥买的，我都喜欢！”

    本就年纪不大，此刻看起来更像稚气未脱的小孩子，徐若琰宠溺地揉了揉江琬的头发，把怀里的衣服“抢”了回来，“我拿去给阿姨，让她洗好烘干放你房间。”

    徐若琰终于离开了，江琬感觉自己的脸甚至周遭的空气都在发烫，她双手捂上脸颊，试图给自己降降温，心里默默开解安慰自己：“任何人顶着这样一张脸，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这么性感的声音说话，都让人难以招架吧，这是很正常的。”

    再次回来的时候，徐若琰递给江琬一个削好的苹果，自己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伸手拿起小桌上的一本书，耐心翻阅起来。

    江琬啃了一口苹果，又脆又甜，“不去公司了么？”

    “昨晚加班处理完了，暂时可以休息了。”徐若琰很随意地翻着书页，也久违地享受一下阳光。

    “都是因为我，你大好时光就这么虚度了，也没去约个会。”江琬瘪瘪嘴，语气里充满了愧疚。

    徐若琰把江琬幽怨中带着不满的小眼神尽收眼底，又回忆了下江琬这些天不太对劲的言行，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轻轻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电影院看见我了？”

    江琬还维持着啃苹果的姿势，一时没想到怎么回答，但已错过最佳的否认时机，就差把“你怎么知道”这几个大字写到脸上。

    徐若琰勾了勾嘴角，继续装大尾巴狼，“那怎么不打个招呼？”

    算了，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当然是怕耽误你和嫂子亲热。”逞强把这句话说完的那一瞬，她心里莫名难过起来。

    “就这么想有嫂子？”

    江琬好像经常回答不上来徐若琰的问题，肯定也不是，否定也不是，想说点什么，却只能哽在那里。

    “晚上想吃什么？”徐若琰自然得仿佛就该接这句话一样。

    “哼，你还是和嫂子出去约会吧，我自己凑合凑合。”

    这话怎么越听越委屈，徐若琰起身从衣架上取下晾好的围裙，边系边解释道：“在美求学的时候，我们的父母是好友，我们又是同学，就这样认识了，她从小在国外长大，这次是因为很特殊的原因回国，涉及到隐私，这一部分不太方便跟你说。你看到我的那天，我并没有特意腾出时间去接她，更不是和她约会，只是恰巧在附近谈合作，得知她刚落地平津，工作结束顺路简单打个招呼，寒暄了下我就走了。”徐若琰凑近了些，和江琬隔着安全距离，明亮的双眼此刻只倒映着一个人，他弯腰俯身温柔补充道：“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徐若琰的上身几乎和她处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江琬不用再仰头去看他，甚至伸出手能轻易地触碰他的鼻尖。她摇摇头，有点傲娇地小声回了一句“谁要听这些”，听起来却像在撒娇。

    “嗯，是我自己想分享。”

    心中最沉重的一块石头悄声落地，庆幸没有砸到自己身上，江琬有点兴奋地问道：“哥哥我们中午吃什么？”

    徐若琰很想弹小朋友一个脑瓜蹦，但忍住了，他挽了挽袖口征求对方的意见：“有什么想法吗？”

    “水煮鱼！”

    “想得美，”徐若琰拒绝得很干脆，“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终于睡醒的宁仔开始日常巡逻，今天铲屎官1号居然也在家，小猫咪慢悠悠溜了一圈寻找合适的床垫，最后还是锁定了江琬的肚子，屈尊降贵地喵喵叫了几声就如愿以偿被抱到怀里，舒服地窝着打盹。

    吃完午饭，和宁仔作息一致的江同学又犯困了，也或者是吃了药的缘故，不过自己本来就嗜睡。她舍不得把短暂而宝贵的相处时光浪费在睡觉上，撒娇拉着徐若琰的衣袖陪自己看电影，结果没坚持半小时就睡着了。

    徐若琰无奈地笑了笑，把投影关上，安静地站着看了她一会儿才离开房间。睡了一下午的江琬醒过来的时候有些恍惚，分不清今夕是何年。

    难得能欣赏星星挂满天空的夜幕，徐若琰把丰盛的晚餐搬到露台花园里，还开了一瓶红酒，特意给江琬榨了一杯果汁。晚风习习，清新的空气、迷人的夜景令人陶醉不已，江琬披着徐若琰给自己新买的外套，看天上透亮的星。

    此情此景让徐若琰莫名想到游乐园那晚，想到那张为璀璨烟火而着迷的精致侧脸，“想不想玩仙女棒？”

    “嗯？”

    “和生日蛋糕一起送来的仙女棒，还剩四五个。”

    天台上能提供照明的光源无非几串用来装饰的霓虹小灯和今夜格外皎洁的月光，江琬和徐若琰对视着，心跳好快，点了点头。

    唰～打火机的火焰迅速点燃了仙女棒，是心形的，剧烈燃烧着，发出绚丽的白光，把他们彼此的脸映照得更加清晰。转瞬即逝的美好固然令人惋惜，但当它们热烈盛放的时候，江琬总是忍不住感叹，没法挪开眼睛。

    不过徐若琰明亮而幽深的眼眸中倒映的从始至终不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