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凝膝盖上垫了书,写稿,看台最前面放着大鼓,两边站着男生卖力的摇着班旗。
“我们班男生出场了,是不是有林清暨。”
“等我,一起过去。”
原本是大家都坐在阶梯看台上,但总有人想有更好的视角,于是都往栏杆前挤,这样一来,坐在后面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不过去吗?”
是李凡,抱着两本五三在她身旁坐下,封皮勾着黑色中性笔,一个半透明的眼镜盒。
初凝有些为难的看着前面十几个背影, “人太多了,我挤不进去。”
“也是,她们都是看林清暨的,你应该也不喜欢。”
其实初凝本来想着一会人少点的时候自己能不能也往前凑一些看他比赛,李凡这样一说,她连这点想法也打消了。
初凝低头捡起地上被风吹乱的纸,闷声写着自己的稿子,写着写着,又思绪飘移信笔涂鸦。
天朗风清,前面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几个女生尖叫起来,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往下方跑道方向倾斜。
初凝微微睁大眼睛,两个女生从后面跑过来, “听说踩到另一个人的手了。”
“穿的钉鞋?”
“对,手掌都踩穿了,那个男生就要到终点了,好可惜。”
背后爬满了小虫子,突然站起来让大脑有些晕眩,初凝从旁边下了楼梯,前面围着好多人。
她踮了踮脚,也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等人稍微松懈一点挤到前面的时候,之前被踩倒的栏架已经恢复原样,才结束比赛的男生叉着腰三三两两站在外圈,有的撑着膝盖。
初凝看了一圈,站着的没有林清暨。
边上的几个女生惊魂未定,
“我天,好惨。”
“太吓人了,他摔过去的时候后面那个男生直接踩到他的脚。”
“别说了别说了。”
这几句话不断回荡在她的脑海中,越跑越快。
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脑子里想的只有这几句话,千万不能是他。
绕过大半个操场,跑到医务室门口,运动场上的喧嚣远去,医务室在学校树林后,静谧安静。
初凝站在门旁,大口喘着气。
两名穿着白大褂的一声正弯着身子站在床前,身体之间的空隙能看到后面穿着运动服的人。
“碘伏拿过来。”
护士转过身,看到眼睛里汪着泪水的初凝, “同学,你有什么事情吗?”
跑过来时风吹着眼睛,她泪腺又发达。
“林清暨。”
坐在床上的那个男生抬起头,是一张陌生的脸,因疼痛脸部有些扭曲。
“你找谁?林清暨不在这里,他还没上场。”
旁边跟着的两个男生也疑惑的看着这个女生。
她手上还握着本子和笔,鞋带散了也没有系,又一脸可怜相,眼泪汪汪的狼狈极了。
原来他还没上场,初凝抬手抹了下脸,一边说着不好意思一边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心跳的厉害,一直没有稳定。
咚咚咚往外鼓着胸腔。
回去的时候,新一轮比赛已经开始,透过铁丝网,远远的看到林清暨在起步器前,单膝着地,双手撑到身侧。
起身,发令枪响,他目光锐利,如同敏捷的猎豹加速出去,率先跨过第一个栏杆。
周围人声像沸腾的开水,深红棕色的跑道,男生全神贯注,跨过一个又一个的阻碍。
对手紧跟其后。
初凝不自觉抿唇,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胸前,看着跑道上的快速移动的身影,神经达到了高度紧张。
他身边的选手处于第二的位置,二人每次几乎同一时间落地。
不要有人摔跤,不要有人碰到他。
顺利跑到终点就行。
在最后两个栏杆,林清暨和身后的男生拉开距离,终于跨过最后一根,抢先迈过终点。
由于惯性在前面跑了几米出去,他背过身,冲后面伸出一根中指。
一直提着的心放下来,她长呼一口气,上午的阳光有些强烈,初凝将手搭在额头上,半眯着眼。
天空蓝的澄澈,台上的人鼓点敲的震天响,男生身后的号码牌被风吹起,背影嚣张又肆意。
没走几步,从后面有人追上来喊住她, “同学同学,你是一会去看台吗?能不能帮我把这个放在器材室102。”
扎着两个低马尾的女生看起来很着急,脸上贴着亮片,手上抱着十几根接力棒。
“可以的。”
“谢谢谢谢。”
“没事。”
器材室在看台下面一排房间里,初凝过去的时候刚好经过,推开门进了房间,对面就是操场跑道,音响中的进行曲分外明显。
方形窗户外,红色帐篷下站着穿着马甲的志愿者,一摞摞的矿泉水。
几排架子后有男生在说话,初凝将接力棒放在桌子上准备离开,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扔在了地上。
男声也清晰起来,还很熟悉。
她扶着架子往后看,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的林清暨,前面站着两三个男生,身上穿着运动背心。
应该也是参加运动会的选手,但初凝看着面生,不是她班的男生。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对面的男生走上前,推了推林清暨的肩膀,两人差不多高, “谁让你这么拽的,要不是他受伤下场,你得不了这个第一。”
“对了,听说你爸妈要离婚了,不对,你妈在国外。”他回头看了看两个兄弟,一脸嘲讽,面对着林清暨说,
“到时候你跟谁?”
初凝心里咯噔一声。
林清暨垂头,看着男生放在自己肩侧的手,扯了下唇角。
“你笑什么?”后面带着眼镜的男生问。
不好,林清暨是真的生气了,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凝住,漆黑的瞳孔盯着那人,抡起胳膊就是一拳。
男生被打的毫无防备,然而林清暨拉住他的领子,他连摔地上的机会都没有。
“艹。”
外面站着老师,不过一墙之隔,要不是有柜子挡着,站在外面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屋内的情形。
直觉告诉她,林清暨这个时候不能出事。
“林清暨,不要。”
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初凝在那一瞬间冲了出去,在林清暨抬起胳膊时从后面揽住他的腰。
“放手。”
“会出事的。”
初凝从前面握住自己的手腕,他脾气本来就差到没边,将男生往后扔到墙上,他扯开初凝的手,用的力气不算小。
初凝根本拦不住他,反而被他推到旁边的柜子上,腰部磕到尖角,顿时一阵猛烈的痛楚袭来。
另一个男生说, “快去找老师。”
这时门从外面拉开,是刚下场的罗飞,一开门看到屋里的情况傻眼了。
“快拦住他。”
罗飞听了初凝的话才反应过来,立马上前将林清暨扯住, “你干什么,明天还有比赛。”
开着的门吸引到了门外站着的老师,罗飞拉住林清暨,在他耳边快速而低声说, “在这里打架吃亏的是你,有什么事我们出了学校再算。”
“怎么回事?”
屋里凳子翻了个面倒在地上,桌子也歪了。
“报告老师,林清暨打人,我们队长在这里休息,他言语侮辱我们。”戴眼镜的男生说。
“是这样的吗?”男老师问林清暨。
林清暨紧紧盯着那个男生,拳头攥紧。
角落响起一句细声细气的话。
“老师,是他们先用言语进行人身攻击的。”
初凝扶着自己的腰,唇色发白,额上浸出一层细汗, “我从外面进来送器材,一进来就听见他们嘲讽同学。”
“你不要多管闲事,谁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你就不是一面之词吗?”初凝不退让,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浑身都在轻微的发抖。
眼镜男也有点惊,女生看起来文弱,眼神却十分坚定。
“好了好了,别说了。”见那个坐在地上的男生被打的也没多重,也不能说明哪一方对的哪一方错的,这个老师只是班主任,也不想多管。 “站起来,握个手,运动会期间打什么架,弄伤了影响比赛不知道吗?”
男生虽不服气,但碍于老师,还是拍拍裤子站了起来,往林清暨这边走了两步。
“握手。”罗飞疯狂示意林清暨。
林清暨眼里容不得沙子,打他算轻的了,更不可能握手,他又没有错。
男生: “给台阶不知道下?”
“我凭什么要下。”
“老师。”初凝指着柜子上面的方向,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墙角,一个监控器正对着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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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聪明啊你。”
初凝松开习惯,动作很小的摇了下头,又恢复了平时胆小内向的模样,走了段路,她才看着前面轻声问罗飞, “那些人,是和林清暨有过节吗?”
器材室里的男生之前也没注意,一听到有摄像头立马慌了,毕竟确实是他们先言语激怒林清暨的,为首的那个道了歉,脸色很难看。
林清暨捡起地上的衣服就走了,听都没听。
罗飞摸了下后脖颈, “学校里想看他出事的人不少,这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你也知道他那脾气,火药一样,别人一点就着。”
“对了,还好这次有你,但那几个人估计提前商量好的,就是不想让他明天比赛,今天要是真的把人打进医院,明天长跑估计要取消。”
通过这件事,罗飞对初凝有些刮目相看了,她并不只是一个只知道闷头学习的好学生。
初凝听了低着头,过了会才低声近乎自语, “我讨厌他们。”
运动会期间没有晚自习,下午林清暨没有比赛,也不知道去哪了,在不在学校都不一定,直到晚上才给初凝发了消息,让她在校门口等着。
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
沉默一直维持着,在上楼的时候,初凝走在他后面,弱弱的,带着点不确定喊出了他的名字,
“林清暨。”
不确定他会不会停下,听她说。
林商铎平时在家的时候也挺少的,家里的阿姨平时不工作的时候不会出现在客厅,别墅虽灯火通明,但处处透露着冷冰冰的感觉。
初凝发现这么多天她还是没习惯住在这么大的房间里,总觉得像进商场,到点就要离开。
林清暨站在高她两个台阶的位置,回过头,从上至下的看着她。
觉得这样底气更不足了,初凝向上走了两个台阶,虽然视线还是无法与他齐平,但气势上没那么弱了。
“你今天不该打他的。”
林清暨看她的眼神无波无澜,哦了一声抬脚往楼上走。
他压根不在意。
“你这样不对。”
初凝跟上去, “不是什么事情都只能靠拳头解决,打人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所以你也站在他们那边,觉得这件事是我错了?”他停住脚。
“不是......”
林清暨往前走两步,将她逼到墙边,视线往下毫不费力地压迫着她,带着点轻蔑, “你凭什么管我?”
是啊,她凭什么。
这句话,让她积攒了一路的勇气荡然无存。
初凝这才意识到,林清暨刚刚不是不在意,是在忍着,是在压着火气。
她双手抵着墙,才勉强让自己不要腿软, “他们是故意想看你生气,我是担心你受伤。”
“我不需要。”
林清暨回过身,反手砰的一声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