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安静无声，全身的力气仿佛随着房间门的关上一下子被抽干，她顺着墙慢慢蹲在地上。
对面门嘭的一声，不知道里面的人拿什么东西摔在了上面。
初凝瑟缩了下肩膀，上半身贴在膝盖上，望着眼前的蓝色大门，等了一会里面没动静了才回到自己房间。
书包放在沙发上，她光着脚走进浴室，对着镜子，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褪下。
白皙细腻的肌肤，腹部那里有一块淤青，有些发紫，洗澡的时候一直很小心。
穿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碰到，很痛。
初凝用毛巾擦着头发，闭上眼不断浮现他的面容，你凭什么管我？
第二天早上，连郑乾都发现了两人的不对劲，能明显感觉到和前段时间的不同，好像又回到了开学那天早上。
一个左边，一个坐右边，身体都偏向外侧。
林清暨双臂抱在身前，看着窗外。
好在是运动会期间，不在班级前后桌，也没有那么尴尬，比赛进行到第二天班上的同学都有些松散，有的抱着小说书在看，几个男生直接坐在后排打起了扑克牌，一上午被教导主任收走两次。
中间林清暨过来一回，初凝低头伏在膝盖上坐习题，他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没抬头。
下午的比赛男子1500米安排在最后一场，林清暨赢的没什么悬念，领先第二名大半圈。
比赛结束后，班上的同学嚷嚷着让他请客，大少爷也不多说，直接扔了张卡，让人去定包厢。
这次比赛班级拿奖颇多，刘平背着手一直乐呵呵的。
罗安琪踩着小短靴跑到教室后面，换上了一身粉色的小香风， “今天晚上我也能去吧？”
林清暨坐在桌子上，长腿交叠，语气散漫， “可以啊。”
他转了转手上的打火机，有意无意的， “谁想来都行。”
原本起哄的大多是男生，他这一句话说完之后，班上大半女生也都去了。
“你去不去？”李凡问。
“我还要画黑板报。”
初凝当然听见了，但她没有去的理由。
第一次画黑板报，初凝之前用电脑上网查了下资料，又从美术老师那里要来了上届国庆板报图册。
她踩着凳子，一手扶着黑板保持稳定。
天气转暗，西北角开始出现几颗星星，玻璃上清楚倒映出教室内的桌椅，以及后排黑板前站着的女生。
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去了聚会，剩余的也都各自回家了，时针过九点，初凝小心从凳子上下来，往后走几步看了看。
今天是周五，大部分同学都回家了，对面的一排教室都熄灯之后，她忽然有些害怕。
初凝掏出手机，给林清暨发了条消息。
~
“怎么，你有事？”
罗飞拿着话筒过来，屁股沙发上挤，对着旁边的女生说， “不好意思让一下哈。”
林清暨今天有点奇怪，从吃饭的时候就频繁看手机，到进这包厢也是。
房间灯光色彩饱和度很低，他黑长的睫垂着，在眼底洒下斑驳的影，食指搭在手机背面，浮着不明显的青筋。
包厢里不知道那个女生尖着嗓子唱歌，声音有些大，罗飞以为林清暨没听见，往前俯了俯，又问了一便，这时扫见他的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接着罗飞便看到林清暨眉梢一抬，身体往后靠，原本撑在膝盖上手肘离开，说直接点就是那一瞬间，整个人“活了。”
屏幕上显示一条信息，
【你好，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还你好，请问，这距离感拿捏的，林清暨嗤笑一声，将手机扔在玻璃桌面上，她以为她是谁。
但如果站在初凝的角度，昨天把林清暨惹生气了，怎么说，自己毕竟也是寄住在林叔叔的家里。
是不该多管。
林清暨捞起盒子，从里面掏出根烟咬在嘴里，打火机齿轮转动咔哒一声，香烟尾端冒出猩红色的火光。
“谁啊。”罗飞问，还没看清备注林清暨就把手机关上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
“没谁。”
青白色的烟雾徐徐上升，林清暨中指与食指夹着烟，表情晦暗不明，拿过手机，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打了几个字。
【在校门口等着吧】
初凝唇线抿直，【现在吗？】
【嗯】
林清暨发完这个字，伸腿在旁边的男生身上踹了一脚，下巴扬了下示意台上， “把那人给我换了，唱的难听死了，再让人送点东西来。”
兴致来了？罗飞一听屁颠屁颠的出去了，包厢里气氛渐热，十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一起。
林清暨玩游戏很明显的不在状态，心里长草一样，一直输，他喝的急，呛了几声，身边的罗安琪见状连忙拿纸巾过来，手掌撑在他大腿上，身体凑近。
今天她可是林清暨叫来的，意思差不多，以前林清暨玩的时候才不会带她。
闻到罗安琪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本来心情就烦躁的林清暨皱紧了眉，将她放在腿上的手往外一拨， “滚远点。”
他说话向来直白，对谁都一样。
“什么嘛。”
罗安琪早习惯了他这态度，但还是有点丢人，不过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情，音乐又吵，没人注意这里。
结果一转头，与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女生对视。
她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在这里。”
酒保又送了新一轮的饮品过来，他撤下用过的盘子，看到林清暨坐在一旁抽烟，随口问了句：
“你那个小尾巴呢，今天没来？”
“什么小尾巴？”
一脸莫名的罗飞问。
林清暨抬了下眼皮，没吭声，身体往前点了点手机，没有新消息提醒，他抬手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
酒保见他心情不太好，很识趣的出去了。
时间过九点半，这个笨蛋，笨死了。
他今天赢了比赛，也不用带她过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单手撑开烟盒看了下，抽完最后一根，时间刚过十点，林清暨按了按眉骨，起身。
要炸掉了。
罗飞在身后喊， “你不玩了，要不要给你叫辆车？”
“怎么忽然走了？”
“谁知道，咱们接着玩。”
窗外的街景快速倒退，霓虹灯牌与商铺在眼前飞速闪过，司机提醒后排乘客下车。
靠在后座上闭目的林清暨费力睁开眼，风吹的头有些疼，不过也清醒了不少。
十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下车就和冷风打了个照面，他手插在上衣兜里，踢了下脚下， “什么鬼天气。”
石子滚出去几米远。
京华一中校门口分外冷清，保安室灯都关了，正想着人去哪了，目光一滞，昏暗的路灯下，巴掌大的光亮，有个女生蹲在那里。
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膝并拢，下巴抵在叠在膝盖中间的胳膊上，低着头，可怜兮兮的。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水泥夹缝的外侧，有一圈蚂蚁。
“多少只了？”
“三百六十二只，我也不太确定。 “初凝揉了下眼睛，有点困， “也可能是三百五十一只，数到一百多只的时候走神了，不知道对不对。”
林清暨笑不出来了，他原本只是想逗一下她。
没想到她真的很认真的在数。
“为什么在这等，对面不是有商店吗？”
马路对面有几家店还没关。
“我怕你来了看不见我又要......不开心。”她停了下，将原想说的生气这个词换掉。
初凝仰起头，看着林清暨。
她柔顺的发丝贴在圆润的脸庞上，眼睛圆圆，一点等急了的恼意都没。
在教室林清暨的短信发过来的时候，初凝还以为他已经在校门口了，立刻抱着书包跑下了楼。
就在这一直等着。
她在看他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情。
林清暨目光下移，看到女生撑在膝头上的手，掌根边缘还沾着颜料，画黑板报染上的。
是怕他等急了连手都没来得及洗。
林清暨等过人，他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去对面的商店，知道她等他的时候应该是每过一辆车就要抬头一次。
然后车子过去，重新低下头，心里的期待一点点耗尽。
甚至还要假装不在意，告诉自己下辆要来的车里肯定不是她，然而车来了还是忍不住抬头，之后失望。
“真是笨死了。”
林清暨直起膝盖，心情一点没好的撂下这句。
他怎么又不高兴，
初凝紧跟着站起来，然而蹲的太久腿都麻了，眼前一黑。
她前面站在差不多十厘米的水泥台子上，往前倒的时候额头恰好从他的唇上蹭过。
浓烈的烟草味钻进鼻息，混合着香水酒精，他穿的棒球服夹克质地偏硬，很凉。
“怎么了？”
“头有点晕。”
“谁让你这么快站起来。”林清暨扶着她的肩膀没好气的说，到底语气放的缓了些， “现在好点了吗？”
初凝垂了会，点头。
她松开他，站定了身体，眼眸认真， “对了，恭喜你今天赢了比赛，跑得很快，好厉害。”
还想着昨天的事情，气氛有些僵。
“你不问我为什么现在才来吗？”
让她在冷风中吹了一个多小时。
林清暨盯着她的眼睛。
“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初凝被他看得有些无措，低头搓着自己手上的颜料， “也不是很久。”
鼻子一痒，初凝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捂住嘴，后退着说抱歉抱歉，脚跟又碰到身后的矮台，身子不稳，差点跌到地上。
林清暨及时捞住她得书包肩带，将人扯到自己面前，他沉了气息，喊着她的名字说， “初凝，你真挺笨的，我先带你去洗手。”
“回家再洗......” ，男生抿唇看她一眼，初凝立马乖巧点头， “好的。”
小饭馆门口有水池，初凝打开水龙头，水流慢慢冲着手，她看到林清暨进了旁边的奶茶店，没过一会出来了。
手上什么也没拿。
“冷吗？”
林清暨问她。
初凝摇头， “不冷，昨天的事情......”
他倚着墙站着，头稍歪，视线就一直放在她手上。
她能感受到旁边人直白的目光，初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是在出神，隔壁店牌的灯光映射到这边，他脸上表情很淡。
察觉到视线，林清暨抬起眼皮，一点点上移，最后和她对视。
这种眼神是初凝没有见到过的，他似乎是在思考，思考她，带着探究，不解，又夹杂着疑惑。
毫不遮掩，毫不避讳，此时此刻，完完全全的看着她一个人。
在被审视。
初凝移开目光，随便扯了个话题掩饰自己的慌张， “你身上香水味好重。”
“是吗？”
林清暨提起衣领，低头闻了下， “不应该是烟味更重吗？”
手洗干净了，初凝关上水龙头，含糊不清的应了声。
“你介意啊？”
他拖懒的腔调说。
介意？香水味还是烟味。
她没懂，有些木讷。
看到男生嘴角若隐若现的弧度，初凝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了，她没有思考脱口而出的话，居然暴露了心里藏匿的心思。
介意他身上有别的女生的味道。
他这人有时候还挺让人捉摸不透的，你不清楚他是随便说的还是真看出来了，初凝转过身，故意缩了下肩膀，往马路旁边走，
“好冷，现在还能打到车吗？”
走了两步，身边人没跟上，她转过头，林清暨从隔壁店里出来，将一杯港式塞到她怀里。
“暖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