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实验室

    “呼……”

    姜悠刷地睁开眼，胸口隆起，长长地倒吸进一口气。她腾地坐起来，只听见连续几声“啪啪”什么东西断裂地声音。

    “还好是梦境，妈耶，”姜悠拍拍胸口，那把刀太吓人了，“吓死了……这都是些什么鬼……”

    忽然，她的脸色变了，猛地抬起头，瞬间扫遍四周——实验室！还在这里！不过，是现实，手上的触感，终于是真实的！天啊，她捂住自己的脸，蜷缩起脚，膝盖抵住手背，埋头在里面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我终于活过来了，我还活着……活着，”眼眶发热，泪水涌了出来，“呜呜……我还活着……呜呜……”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总算不是沉浸在黑暗里，受够了那种意识清醒但身体怎么也动不了的感觉。

    可是脑子还是有点重，姜悠边哭边擦泪水，另一只手摸了摸头，没有什么异常，只是身体感觉有点酸软。

    “等等！什么？！”她惊叫出声，反应了过来，抬头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眼睛瞪圆，蜷着双腿，害怕地抱住手腕，双手交错，仔细摸着自己的手腕，手链还在，没被取下来，蓝宝石也没掉，“绑带怎么全断了？是我挣脱的？！”

    她凑近绑带的位置，仔细打量，这断开的口子，粗糙又拉丝，“天啊，怎么可能，我……我么？那我怎么不痛啊？！”

    没有伤口，没有瘀伤，没有痛感，她仔细顺着大腿摸.到脚踝，还是不痛？！我的肋骨，我的手掌，脚底，她惊慌极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受过的那些伤，甚至脸上的伤，都没有了，消失的干干净净，连结痂都不见，更别说疤痕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受伤过。

    “难道真的是我？！”姜悠心跳加速，惊恐地打量着四周，之前见到身上贴着各种电线，现在竟然一根都没有了，最初围着她的仪器都撤走了，她慌乱地跳下床，医生不在这里。

    双脚刚落地，她的头一阵眩晕，忙扶住床边缓了缓，视线逐渐清晰，她站直身，快步在实验室里寻找出口。

    实验室配备仪器的先进程度超出她的想象和认知。她两次都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进来，现在她才有机会仔细观察。那个中年亚裔男人，在华人街区，在布鲁克林，他一个普通开诊所的医生怎么会有这么先进的科研配备？医生这个职业不至于这么赚钱吧？难道是他自己有钱？更何况现在才2003年，她都看见有智能屏幕了，还是说漫威世界的关系？这里科技发展水平优于自己的世界？不，虽然她看不懂这些英文单词，但是眼光还是有的，凭直觉也知道这些东西不简单。

    绕过一个放满瓶瓶罐罐的大架子，是一张放着超薄电脑的实验桌台，上面堆满了纸质报告，有几份铺散着，似乎刚刚还有人在研究查看。“是我的？”她抓起其中一份翻看，全英文，完全看不懂，有些单词她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

    有没有火，毁了它，她四处张望，想找到火源，“不对！”她停下寻找的动作，啪地一声，脑子清醒了，“蠢，找什么火！”她打在自己的脑门上，现在更重要是逃出去！

    姜悠顺手扔下报告，绕开实验桌台，右转，沿着走道往前方走，路过的这些高科技仪器都运转着，有些能明显看出来里面用的是血液，是她的血液。她顾不得那么多，转过一个弯，又绕过一排架子，那种隔离用的透明胶制幕帘出现在前方，快步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扒开，熟悉的电梯门出现在眼前。

    找到了！她大步跨过去，欣喜地按下开门键，门开无声地开了，磨砂质感的金属皮没有倒映出人影，她偏着头，仔细看了看死角，没有人，这才小心走了进去。电梯门自动合上，只听见发动的声音，电梯自动运转往上升。这电梯竟然没有按键，这么先进的吗？全自动？姜悠拍拍额头，不愧是漫威世界，将来这地方是会科技满天飞，有理由相信这里的科学水平会更先进。

    “咚。”电梯门轻轻打开了，接着“咔嚓”一声，木质柜子拖拽的声音响起。

    姜悠瞪圆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棕红色的柜子滑动打开，机关啊！

    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医生办公室，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资料，好些还是用破旧纸箱装着的，一个叠一个堆起来，一些箱子撕烂了口子，露出里面的一次性医疗用品，家具暗沉又老旧，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还有一间风格、等级完全不搭的实验室。姜悠没有细细打量，直直地从电梯里跑了出来，就往门口去。

    “我记得说过明天接人。”医生说道，拦住想往里走的林。

    林盯着他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亚当说，还有几天就要……”

    “我和你们帮派高层说过。”医生打断她的说话，表情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不会耽误你们的交易，她还需要治疗。”

    “亚当不同意再医治她，”林陈述道，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医生的眼神不变，鼻腔轻哼，“恐怕不行，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醒……”

    “砰砰……”

    忽然，医生的办公室传来巨大的砸门声音。

    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表情同时变换，林坚定地想往里冲，但医生卡在走道口，身体挡住视线。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医生冷冷地说道。

    “我只是来接人，”林抬眸，眼神坚定，紧盯着医生，“医生，不要为难我。”

    医生微眯着眼，他知道这号人物，也去现场救治过她，这样的狠角色他在□□上见过很多，只是她这款“未来可期”，不少人盯着这把好枪。同样，他不会忘了，林也会是新药的绝佳实验体。

    姜悠举着椅子奋力地砸着门，她就不相信会砸不开，这狗屁地方，门怎么也这样难开，她使出浑身的力气，不停地砸着，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担心砸开医生就在门外，她也要试试。

    门外，林和医生僵持不下，砰砰地砸门声停了一阵又响了起来。

    “但愿你不会再受伤。”医生松口，接着转过身，勾勾嘴角，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钥匙进锁孔。

    门边的姜悠听到了，猛地抓住椅子往后退了几大步，身体有些发抖。

    “咯嚓”，门开了。

    医生阴沉的脸出现在姜悠的眼前，姜悠惊恐地瞪大眼，呼吸急促，她举起的椅子想要砸下去。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医生看了眼微微变形的门，心中暗想，药剂起作用了，力量稳住了，能力也抑制住了，这个分量和比例要记下来。

    “我……”姜悠皱眉，她喘着气，手微微发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挪动，她怕极了。

    “我来接你。”

    忽然，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那个漂亮女人！姜悠的眼睛亮了起来，救命之声。

    林径直走了进来，轻巧地接下姜悠举起的椅子，放回原地，拉着姜悠往身后站，“还请医生让我们离开。”

    医生挥挥手，示意她们自便，拉过椅子坐下。

    姜悠抓着林的手就往门外走，她再也不想待在这可怕的地方，给她带来的心理阴影比地下室，比警察局都可怕。

    “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答应过你一个条件。”医生的声音幽幽响起，目光幽深又包含深意，“我一直都在这里。”

    姜悠吓得身体一缩，什么都不敢答，也不敢回头和他对视，林环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往外走。

    走出这栋破旧的小楼时，姜悠觉得窒息的感觉一下子不见了，豁然开朗的情绪涌上来，身体因为激动有些发抖。

    是的，是的！是的！她逃出来了。

    林松开手，姜悠没在意，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往外走，高烧过后苍白的脸有了血色。

    然而，她忽然定住，脚步硬生生停下，门外停着那辆熟悉又破旧的面包车，姜悠胃一阵冷抽，难受感又一次浮上心头。

    “我是逃不了，对吗……”她喃喃问道，目光落在叼着烟，腰上别着枪的司机身上。

    林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

    姜悠没有低沉多久，她像是认命一般，老实地坐上车，头靠着窗，冷静地望着窗外。眼睛瞪得大大的，冷静地记着周围的线路，这会儿不是夜晚，视线比晚上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又看到这极具乡镇风格的景象，不少行人都是亚裔，还有些黑人，偶尔几个凤毛麟角的白人。破旧的楼栋，到处可见的垃圾箱，广告牌，狭窄的巷道，一副贫民窟的日常生活景象。她并不知道布鲁克林的唐人街会是这样的地方，甚至对纽约这个地方都没有实际概念。

    大意了，她自我反省，从醒来那一刻就一步错步步错，太想当然。

    她应该给托尼打电话的，尽管不知道现在是2003年，但就算这时候是花花公子又傲慢自私的托尼，被他当成研究对象，是不是她更有回家的可能……也不至于像如今身陷囹圄。

    姜悠的脑子现在异常的活跃，她自己觉得现在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异常的清醒，她莫名地对周围这样的环境产生一种不可言明的感觉，就像是坦然接受了？害怕、恐惧、难受等这些负面情绪一下都不见了，明明她刚刚经历了最恐怖的情形。如果从她有意识开始，铁笼最后那一刻晕倒算起，到现在面包车上，起码在实验室里困了整整一天。不可能只是采集血液，刚刚那种困在黑暗里无力的感觉让她内心发毛想要抓狂，她明明应该在崩溃边缘，而现在，她的情绪显然出了问题。

    姜悠没法问人或者说和人咨询，她瞄了眼坐在另一边窗口位置的林，对方也沉默着。

    她是在帮我吧，姜悠在心里想到，无意识地把玩着依然在手腕上的手链，不，不要轻易下结论。

    我怎么有种耳清目明的感觉，连心里都不觉难受和憋屈，怎么会没有感觉，姜悠边记着路边出现的招牌，一边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难道是因为医生？他是不是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做了什么？

    姜悠微眯了眯，又回到这熟悉的巷道，好的，她记住去诊所的路了。

    面包车又一次拐入熟悉的巷道，那栋大楼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原来是棕红色的，姜悠在心里记下，周围两旁都是类似的楼型，那天晚上她是从消防通道逃的，走的是背面的路线，这里的密集程度在白天看起来要好很多，夜晚的黑暗和影子给她的认知、心理都带来不小的影响。

    消瘦的简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没有表情，冷静地盯着林和姜悠下车，向自己走来。

    听见面包车的声音，附近楼里都有了动静，靠窗的甚至有人伸出头看过来，姜悠心中冷笑，看来想从这里再逃，有点难度。

    简责备地盯着林，但目光被姜悠吸引，她看了过去，带着疑惑，才一天，这女人怎么感觉不一样了，重伤快要病死的女人如今除了脸色苍白点，整个人反而没有任何受重伤的感觉，医生做了什么。

    走上熟悉的台阶，穿梭在熟悉的楼道里，姜悠知道本应该负面情绪笼罩着自己，现在却没有了，是给我打了兴奋剂？

    “这是你的位置，”简拧开一扇门，房间里的两个女人同时转头看过来，简用下巴示意姜悠，她待不了多久。

    房间不算大，五十平左右，窗帘拉了一半，外面的光线照了进来，并不刺眼。结构是长方形，四张床各种角度摆放着，其中靠近门口的两张床垂着幕帘，没有拉过来。床对面是梳妆台，台面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口红，刷子凌乱地倒放着，羽毛状的头饰挂在上面，看上去格外不真实。四个角落堆着各种箱子和简易的衣架，各种看不出款式的衣服乱扔着，水瓶，空纸杯，筷子等各种日用品杂乱地堆着，空气弥漫着脂粉的味道，又夹杂着潮湿的味道。

    姜悠皱眉，甚至她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着的颗粒状，真够脏乱的。

    看到角落里熟悉的钢丝床，姜悠笑了笑，这是把地下室里的东西搬了上来，在这间房里的角落随便一扔。

    她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也顾不得干净与否，屋里四个女人一直盯着她。

    “what？”她抬起头，淡淡地问道，身边一米间隔的地方有一张床，比起其他三张，这张旁边的床头纸箱上没有放任何东西。

    除了姜悠熟悉的简和林没有转头错开视线，另外两人都条件反射似的移开目光。

    “亚当……”简的声音冷漠。

    “打住，”姜悠抬手止住简的话，“我现在不想听见他的名字。还有……”她抬眼，目光冰冷，“我还有几天？”

    林转身走进洗手间。

    简被她盯得有点奇怪，她抿着嘴，狭长的眼睛倒映着姜悠的脸，声音婉转，“你知道？”

    “哼，”姜悠鼻腔轻哼，“我不是聋子，”她轻蔑地说道，目光垂下，脑子里盘算着怎么逃出去。

    “下周，”简还是说了出来，没有不忍。

    姜悠好笑地盯着面色无异的简，还真是个冷血的人呐。

    空气变得有些奇怪，大家都没有开口，彼此心里都有着自己的那点心思。

    “要怪，你就怪她。”瑞秋看不过去，突然插话道，用下巴指向林的方向。

    “哈？”姜悠疑惑，视线转向染了一头金发的女人，“什么意思？”

    “你替代的她呀，”看见姜悠愣愣的表情，瑞秋继续说道，“本来选中的是林，她现在走上地下拳击的路，而且还打出了名声，自然要找其他人补上。”

    “呵，”姜悠皱起眉，她没听错吧，眨了眨眼睛，冷笑起来。

    瑞秋被这样的眼神有点心虚，她觉得姜悠是生气了，继续补道，“短时间要‘交货’……”

    “等等，”姜悠忍不住了，“为什么我被骗被拐被打被抓，需要责怪林？”

    “不然呢，”瑞秋也有点愣住，理所应当地答道，“她害你被抓啊。”

    “呵呵，呵，呵呵，”姜悠捧住脸，揉了揉，按了按突然跳起的太阳穴，想冷静也冷静不了，额头冒出汗珠，“F**k！TMD！这是什么狗屁逻辑！”她用中文嚷了出来，找不到合适的英文单词来形容她的愤怒，“为什么我被抓要怪林？！是林指使的？是她派人去曼哈顿找的？是她想的？”

    姜悠的质问让房间里的几个女人都沉默了。

    “我会被抓，全是你们这狗屁帮派的错好吗？！他们才是罪犯！才是人渣！”姜悠挺直了腰背，眼睛瞪得老大，面部表情严肃又狰狞，她嘶吼了出来。

    “垃圾！”她又说回了英语，吐了一个词出来，“一群垃圾！”

    瑞秋被姜悠凶狠的样子吓到，嘴上却不肯表露出怯场，“啧，切，我懒得管。”

    “哼，还有力气发脾气，”琳达不以为意地扭动脖子，有点酸，“装什么装……”

    “你！”

    “够了！”简呵斥，转头凶狠地盯着琳达。

    琳达傲慢的面色缓下来，在简的目光警告下闭上嘴。

    “瑞秋，去叫翠芳，”简命令道，“吃饭。”

    姜悠狰狞的表情没有褪去，直勾勾地盯着房间里这几个女人，心沉入谷底，原来这里不是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原来是会有人愿意维持这样。

    林这时出现，脸上没有表情，整个人斜靠在门边，目光却是盯着简。瑞秋愤恨地瞪了一眼林，她带着翠芳站在门口。

    “这几天，她若不见，”简幽幽地开口，眼神和其他四人对上，“死的就是我们五个人。”

    姜悠哼出声，左边嘴角勾了勾，她站起身，大步走到简身边，“不必说给我听，”她和简的眼睛对上，“赌赌看，我会不会再逃。”

    “哈哈哈哈哈哈，”说完，姜悠狂笑着走向门口，和林对上视线，神色软了下来。

    林站直身，侧开身，示意姜悠往外走。

    狭窄的楼道里竟然两边各守着两人，其中就有之前守地下室的那几人。

    “大手笔哟！”姜悠嘲笑道，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焦糖色的双眸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