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姜悠的面色惨白，在白炽灯照射下，虚弱看上去又增加了几分。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没有氧气瓶却被人挂上重物沉入水底，瞬间而来的恐惧和窒息夺走了所有的温度和勇气。如今捞了起来，浑身湿透，劫后余生。不，生，还不确定，她的后背冰凉，冷到骨头里，现在紧紧贴着墙壁，一只手抓住盒子不松手，另一只手心有余悸地按在还痛着的喉咙上面。现在已经有点没有办法站直身，两个膝盖骨撕裂般的疼痛，颤颤发抖，牛仔裤被生生磨出大片漏洞，露出满是淤青血痕的腿。

    这一层空间很大，很难想象这是地下挖空而建。姜悠不敢分神仔细打量四周的布局，只是粗略的扫过，无法确认可以逃生的方向。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眼看要逃出去，却又遇见新的危机，还是会要人命的那种。她全身发着抖，眼眶红得厉害，现下努力不让自己崩溃，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姜悠，你要冷静，别害怕，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活下去……”

    “小女孩，小女孩，小女孩……桀桀桀桀……我要杀了你……桀桀桀桀……”

    阴森寒冷的空间里，女人嘶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没有咒骂，反而开始哼着奇怪的小调，乱发之下一双眼眸寒光四溢，紧紧盯着姜悠，像是随时要扑上来取走她的性命一样。姜悠吓得整个人抖成筛子，牙关紧咬，她不敢哭，精神高度集中，目光警惕地盯着铁笼。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他们都是杀人犯吗？

    这时，一阵铁链碰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姜悠的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寒栗刷地冲上头顶，手心濡湿，冷汗狂出。

    他们要干什么？！我该怎么办？往哪边跑？

    笼子里的黑影们都动了起来，故意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姜悠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移动，想要找寻安全的方向。顺着光线往黑影的方向看过去，摆成半弧度的几个笼子其实很诡异，笼子外面都缠了一圈线一样的东西，每一个旁边都有台机器模样的东西闪着红点，完全猜不出是干什么用的。

    这层空间的东西比楼上实验室里的少很多，试剂瓶、试管、柜子这类工具差不多少了一倍，更多的是姜悠不认识的仪器，令她感觉不舒服的是没有研究员，也没有其他人，冷冰冰的仪器看上去很新，说明是有在使用的，那么笼子里的人是什么？当时，那个男人的口气听起来这里很危险，为什么会危险，是因为像刚才那样铁笼里的人们有攻击性？随便伤人？或者杀人？姜悠又有点庆幸自己英语不是很好了，那个伤自己的疯女人依然哼着小调，除了“女孩”“杀你”这类词语她听明白了，其他都是模糊的。那把他们锁在笼子里的意义是什么，明知道危险，没有对策就关在这里？

    “噢……是这个时候了……”女人左边的其中一个笼子里的黑影开了口，是个男人，他的声音低沉，应该喉咙受过伤，听起来沙哑又断断续续。他的身材应该很壮实，阴影看上去都比怪叫女人要大上两倍。

    姜悠动不了了，她停下试探，大气都不敢喘，眼睛更是不敢眨，万一就在那一瞬间，天啊，濒死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不受控制，浑身发软，汗水不停地出，她死死盯着他们身上的铁链，刚刚的铁链锁喉给她带来的阴影太可怕了！可是笼子都是关着的，那个女人怎么做到的？就算单单目测地面划痕和笼子间的距离，三米，起码三米，她是如何做到的？那条铁链实实在在勒住过脖子，无法呼吸的感觉不会有问题。

    一定有原因！这一刻，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姜悠有些明白那个男人会那样说，用得都是“它们”，这群人真的会伤害人。

    ‘现在该怎么办？’姜悠又一次在心底问自己，她的神经紧绷，余光又一次扫遍这个诡异的实验室，依然找不到另外的出口。她抬起拿着盒子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汗水。

    “吼！”突然，另一个笼子的黑影动了，大吼一声，伴随铁链哗啦啦地声音，黑影蹭蹭朝着姜悠的方向撞过来，虽然镣铐止住了他的冲击，但依然能感觉到浓烈地杀意和凶狠。

    姜悠猛地往墙上撞，想要离得更远，可惜地方有限，电梯口已经用不了，还能往哪里跑，她的身体不受控制不停地发抖，牙齿打着颤，呼吸急促，但她不敢停下来，脚步快速移动，本能错开方向，往远离他们的地方跑。

    “珍妮，你在干什么？！”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天空响了起来，姜悠刷地抱住自己往角落里移动地更快了。

    “珍妮！F**K！son of a b！”一声怒吼又一次响起。

    “啊！”姜悠吓得一声短促的惊叫，把自己缩得更紧，死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完了，死路！她不得不往回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没有出口，难道又是暗门，她不甘心地敲击着墙壁，目光警惕着房间中央的铁笼。

    “珍妮，动手，你在做什么？”整个空间回荡着男人的声音，“注射抑制剂！”

    男人的声音带着点回音，听上去有点空腔的感觉，让姜悠畏缩了一下。她站定在原地，敲击墙壁的手停了下来，抑制剂？什么意思？抑制什么？这是什么药？她的目光看向一直抓在手中的盒子，说实话现在按照男人的指示去做是最简单的办法，可为什么总觉得心底有点不自在。

    她移开目光，戒备地望着面前的铁笼，关着的人们闹腾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嘶吼威胁的声音不断，他们不断地撞击着铁笼，虽然铁笼纹丝不动，但这样的场面姜悠从来没有遇见过。危险，脑子里全是这个词，她的另一只手下意识扣紧铁丝，呼吸有些急促，血液腾地冲向大脑，手指很麻，喉咙发干。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模样，至少在这个当下，她的理智、她的思维、她的记忆全都乱成一团，求生？如何求生？

    “你在干什么？！”男人的怒吼声不断，但他似乎通过监控看到姜悠，“往笼子那边去，输入口在那里！”

    姜悠机械地根据男人的说法看过去，输入口？注射药剂的地方么，笼子边上？！那是要近距离面对笼子里的人？！这么危险，她如何靠近？刚刚隔那么远都能锁喉，现在那些仪器离笼子一米距离，这是要她死？

    “勇敢点！珍妮，他们的药效还没过，不可能伤到你，你可以的……”男人看出监控镜头里姜悠的犹豫，F**K，真的是废物，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和语气，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珍妮，你听我说，相信我，他们不会伤到你，药剂份量都是我们一起计算好的，只要注射进去，我们的研究就可以更进一步，你忘了我们的目标了吗？”

    姜悠想要理出一点头绪，但总是不成功。这层“实验室”的温度不高，虽然有调节器控制着，但因为没有其他实验室人员在内，所以有些诡异的阴冷。空气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消毒药水的味道，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男人的声音在她听起来如同蜜蜂嗡嗡嗡，什么也听不清，也不明白，四下这一切她都感受不到，这样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离考试交卷还剩十分钟时的提醒，什么都是恍惚，总感觉要完。

    “我在害怕么？害怕什么？”姜悠在心底问出了声，目光紧紧盯着那几双看上去凶意十足的眼睛，他们都望着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眼神，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情绪到达一定顶点，是能感受到情绪——这药剂一定不对劲！是能控制他们的药！她肯定这点。

    ‘要把药剂用在他们身上’，这样的念头一起，心里忽然涌上道不明的阻塞感，闷闷的。

    他们是人……这个药剂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计算剂量，什么研究成果，什么目标……这一切都听上去那么违和和危险。

    她害怕了。

    她害怕出现不可挽回的情况。

    她害怕药剂是夺人性命的东西。

    ‘是了’，姜悠在心里确认道，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她害怕出事，因为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人。脑海里忽然闪出那会儿男人和珍妮的对话，没错了，姜悠长长吐出一口气，是有危险的，无论是药剂本身，还是药剂打在这些人身上产生的后果，她的本能和道德底线不允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情。

    “珍……滋滋……”男人的声音拔高，忽然像是没有电了一样，变小，随即又像是受到什么干扰，变成刺耳的电流声。

    姜悠忙捂住耳朵，想要止住声音的干扰，这个频率的电流声无孔不入，刚刚消失的鸡皮疙瘩又冒了起来，更是感到一阵寒风拂面。

    “滋滋！”

    “啪！”

    先是不断的滋滋声，最后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姜悠愣愣地抬头，还没等她做出其他反应，接连“啪啪”几声，空中有东西不断掉落，她条件反射挡住头，还好，没有什么东西飞过来。隔了几秒钟，四周彻底静了下来。那是蓝色的电流？！监控？！监控不知道什么东西毁坏，碎成一团，这会儿不断地掉点碎屑下来，姜悠倒吸一口气，这是什么灵异画面，监控接连被毁，电路过载？那为什么电灯是好的？

    她目光快速扫过几个铁笼，关在里面的人竟然一个都没有移动或者有避开的举动，甚至最先伤害自己的那个女人正“桀桀”地笑出声。

    倏地，她的瞳孔震动，视线固定，牢牢地盯着其中一个笼子里的人，他的手还没有收回，指尖还残留着肉眼可见的蓝光，似乎意识到姜悠的打量，他笑着望了过来，头顶的灯光正好照亮他的脸，长得很不错。他盘着右腿，另一只腿直挺挺地伸着，破旧不堪的裤子上都是不规则的破口，好像受了伤。

    “F**K……”姜悠呢喃，“X Man……”

    隔壁笼子里一直靠着角落的人抬起了头，像是听见姜悠的声音，冷冷地看了过来。

    姜悠并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全在那个会“放电”的男人身上，呼吸都要停滞了，确认不是眼花之后，血液骤冷，脑子里全是空白，身体也不抖了，心底慢慢涌上强烈的荒谬感。

    关在笼子里的人们显然没有想到新来的羔羊会是个反应，她似乎刚刚意识到他们异于常人，看来是被推下来当牺牲品的。然而她现在的反应，比起最开始的极度恐惧，反而冷静许多。他们这群被骗、被绑架、被交易、被抓来困住折磨这么久的人，早就看惯他人眼中的厌恶、恐惧，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怪物，是上帝的惩罚。之前那些下来的研究员们直接把他们认定为小白鼠，可以随时随地做实验的样本，若非有那恐怖的抑制剂，他们不会逃不出去，既然他们不当自己为人，那么反过来把他们当成猎物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只是，为什么新来的待宰羔羊会是这个表情……

    姜悠的心堵得慌，喉咙像是塞住一块大石头，又痛又说不出话，有没有人能告诉她，漫威世界里什么时候有变种人了？！他们是异人？！所以呢？或者，或者这还是综漫？综英美？电影里没有连通啊？难道是在走漫画剧情？那真的是要疯了，真是大乱炖，

    “呲……切……呵呵呵……”她扶额，太阳穴抽动，梗住的心啪地碎了一块，露出不见底的黑洞，它不断地吸收着她的精力、她的情绪，她痛苦地笑了，整个人无力地蹲了下去，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轻声笑着，止不住地笑着，然后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滑落，喃喃自语，“都这样了，我都在想些什么……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真他M荒谬……不，整件事情都TM是狗S！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