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是一名龙骑士。”老人陷入了回忆中，露出一个微笑。
“与我一同征服世界的是一条十分美丽的龙，她坚硬的鳞甲就如火焰一样，即使是矮人族锻造的最锋利的矛也无法捅破防线；她锐利的指甲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没有什么可以抵挡她的进攻；她的双翼就如镰刀一样锋利，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岩石分离……”
她并没有打断这位年迈的龙骑士的回忆，只是双目无神地注视着破旧的茶杯里已经冰凉的红茶。
“我们相识在一座名为格达姆的村子里，那是我的故乡。
格达姆的周围是一望无际绵延的森林和山脉。春天，春之精灵造访这里，为大地带来复苏；夏天，夏之信使送来祝福，为草木带来芬芳；秋天，秋之舞者途经而过，为居民带来丰收；冬天，冬之舞者，与此沉睡，新的生命将要诞生。
那是一个秋天，这是一个适合捕猎的好天气。天空中没有一朵隐藏了雨水的云彩，无论是农田里的农人，还是过田里的果农，都沉浸在忙碌中。
我那时刚成年，要肩负起养家的责任——我有三个弟弟和三个妹妹，你知道的，农民的家里总是有很多孩子……咳咳，咳。”
老人撕心裂肺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叙述，她轻车熟路的走进厨房，将还热在炉上的水壶拿出，重新泡了一壶红茶端了出来。
为老人添了一杯热茶后，她双手托着脑袋耐心地听他继续讲。
老人顺了顺气，喝了一口热茶后，重新陷入了回忆中。
“如果我不能够得到足够的猎物，那么一整个冬天，我的弟弟妹妹们就会很难熬。幸运的是，刚走进森林，我就见到了一头小鹿，为了得到这只小鹿，我跟着牠走到了森林深处。
我的父亲和母亲总是说森林里住着邪恶的女巫，但我现在都不知道女巫是否真的住在那里——我只记得天渐渐的黑了下来，那只小鹿逃走了。
四周一片漆黑，我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火焰落在地上。
熊熊的火焰几乎要将漆黑的天空吞噬，我十分害怕，大喊着想要逃走。”
老人的话停在这里，他淡如琥珀的眼中闪过奇异的光。
她看了一眼窗外，金色的竖瞳中仿佛燃烧着火焰。
“然后我听到了如同亘古的声音，当我仔细听的时候，却发现这个声音在说：‘你全家死了还是怎么样，居然跑这么快？’”
说到这时，老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的眼睛如月牙一样眯起，散发出不属于他的少年的气息。
“这团火焰居然叫我，我又惊又喜，并且十分害怕，但我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转身向火焰看去，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在火焰的正中心，一个人影正向我一步一步走来。
邻居家的小子总是告诉我，他喜欢村子中喜欢穿白裙子的小姑娘，当我问他什么是喜欢的时候，他就会告诉我‘我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脏中仿佛就有小鹿在乱跳’。
在我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我就感到我的心脏在乱跳，如果那个小子心中是一条小鹿的话，那我的心中一定是一头猛牛，几乎要将我的心房撞破。”
老人摸着心脏的位置，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从此伴随我一生的妻子。
我并非一个合格的龙骑士，因为至今我还未驯服那条巨龙，我也并没有这个打算。
——我见到她之后我便知道了，这一定就是我穷尽一生也要追求的人，或者龙。”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看起来十分愉悦，又看了一眼窗外。
“那时候我多么想要和她离开啊，但是她并不认识我，而我还有弟弟妹妹们需要赡养。
所以在第二年的时候，我将晒干的花编织成一个花篮来迎接她的到来，而在那时候，我也得到了足够多的金币，足够我的弟弟和妹妹们长大成人。
然后我们就踏上了一条漫长的道路。”
老人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因为长时间讲话而干涩的嗓子。
“又过了几年，我们重新回到了那个村子，我的弟弟们已经找到了妻子，他们各自拥有了各自的孩子，而我的妹妹们也都找到了英俊的丈夫。
从那时我便意识到他们不再需要我了。”
老人的话语无伦次，但她还是十分耐心，尽管这个故事她已经听过了很多遍，但她仍然喜爱每一个版本。
“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让她同意，我跟着她一起去旅行的。”老人脸上闪过显而易见的骄傲。
“她十分可爱，虽然总是说着一些粗鲁的话，但她依然十分可爱。
就算她粗鲁的吃掉一只油腻的兔子，我也是觉得她可爱，哪怕是粘在她嘴角的油渍。”
“后来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她就是那条飞绯红魔龙。”
“那一刻我真的很震惊，你知道吗？我从未想过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会是那条传闻中无恶不作暴戾凶残的魔龙——现实中的她和传闻中的她完全不一样。
这些负面的评价让我十分生气，但她居然觉得无所谓，她甚至告诉我，一条魔龙就是要臭名远扬。”
“在相处中我听到了很多关于她的故事，也见到了她的很多故人，比如那一位追求了她很久的精灵。
那只精灵当时还是一位王子，或许现在已经成精灵王了吧，我还记得他月光下如丝绸一般的长发与湖水一样蔚蓝的眼睛。
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我也能够像他那么英俊，嫉妒使我发狂——尤其是当我知道他们还有一段过去的时候。”
“她经历过漫长的岁月，而我只拥有和她零头一样的经历，她仅仅是打个盹的时间，或许就会有我的一生这么长。”
老人已经太老了，当他讲到这时便已经昏昏欲睡了。
但他还是忍着困意，继续往下讲：“忽然有一天，她兴奋的问我要不要见见她的儿子。”
老人的话顿了一下，接着露出无奈的笑。
“她居然有一个儿子！这是和别人爱情的结晶吗！我几乎就要发疯！
但当我见到了那条红色的小龙时，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那只活泼的小龙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像迷你版的她。
如果这是她和别人爱情的结晶的话，这似乎也不错。
但她告诉我，魔龙可以通过简单的魔力交融而产生后代。”
老人的脸上重新浮现出愉悦的表情，“这件误会解除后，我们拥有了美好的一晚。”
“可无论如何，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没有魔力的人类，我们没有办法拥有后代——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只要我们能够在一起，这就足够了。
但我总是在想，如果时间过去很久很久，她会不会忘记我，我自私地想，我想留下一些什么，能够永远的陪着她，这样，她就不会忘记我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老人一手支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她起身来到老人身边，将他重新扶在座椅上坐下，然后低头对他说：“我去开门。”
没过一会儿她又重新回来了，然后坐在刚刚的位置，“继续说吧。”
“我时常在想，我的生命实在是太过短暂，她会记得我吗，她会记得曾经有一个人类爱过他吗。”
破杯子中的茶水变得温热，老人盯着水的倒影，“当我们一同浏览过这个世界后，她忽然问我‘什么是家’。”
老人苦笑着说道：“我实在是太想与她拥有一个家了，所以我欺骗了她，我对她说‘家就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然后有一天，我们路过影片地图上从未被记载的区域时，她忽然转头对我说，‘我们在这里安家吧’。”
“仅用了一天时间，她便用她锋利尖锐的爪子在石壁上凿出了岩洞，并寻找到了适合搭建巢穴的道具，然后我们拥有了家。”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我通过狩猎森林中的猎物去小镇换取金币，然后将那座山洞布置的温馨起来。”
老人的话到此为止，她有些疑惑的抬起头问：“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一直住在这里，每一天都如第一天一样，平静而欢乐。
每当梅雨季降临，我们便躲在山洞里，听着落在地上的雨珠叮叮当当，时不时会有一些迷路的森林中的居民来到我们的山洞——如果它们愿意上缴足够的食物，我们很乐意让牠们重新得到自由。”
“然后时间就像这样一天一天过去，而我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畏惧我的倒影，我害怕看到我那一张不再年轻的脸，而她依然年轻依旧，正如我遇到她时那样。”
老人转过头看着她，嘴角挂着微笑，伸出手背上拥有零星的老年般的手掌。
在那一刻，他似乎恢复了清醒，回想起了过往的这几十年。
“你回来了，我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你了，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