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就没有颜温玖什么事情了，众多大臣有的在回味诗词，有些年轻官员顾不上门第之见，凑到颜理周围说话去了，那一圈看上去倒也十分热闹。

    颜温玖回到姐姐身边，吐槽道：“压根就没人关心我的字写得咋样了。”

    温瑜握住了妹妹的手，手心里全是冷汗，“幸好今日娘亲和婶婶没来，否则非要吓死。”

    “我先前还当是哥哥夸张了，读书人最重风骨，哪能这般没脸没皮，这蒋平，还真是无耻！”

    温瑜悄悄在妹妹耳边道：“他今日行为反常，虽然面上并无过错，但确实咄咄逼人，大家也都看出来了。”

    时下判案参考法律，但想要升官，归根究底重要的还是权势与名声。特别是朝中当官，吏部考评没有细致的标准，主要就是税收、人口两样，其余的全看当官的心情，陛下想要提拔官员，先看立场，再看名声，顺带参考一下家世和能力。

    蒋平在自家翰林院尖酸刻薄没关系，因为时下不能说上官和长辈的坏话，否则也会沾上坏名声，但今日他在陛下宴席上咄咄逼人，寸步不让，势必会影响名声。

    只是可惜这老头本身也没什么前途可言，六十岁才感到正五品，留在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二十岁进翰林院那叫前途光明，六十岁还在里面那叫前途无望。这么大年纪了，不犯大错还是会囫囵个过去了。

    罢了，温瑜笑道：“今日哥哥可是出尽了风头，说不定能借机交几个朋友，日后宦海沉浮，能有个人帮扶。”

    “就怕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颜温玖靠在姐姐的臂膀上，撒着娇，“日后他怕是要给我多贡献银子。”

    “是啊！你还可以趁机涨个价。”

    温玖思索了一会儿，认真道：“细水流长才是王道，价格还是不涨了，兄长今日本来就不想用那首诗的，我要是涨价，文人风骨与荷包叠加，这生意怕是难做。”

    “那可不一定。”温瑜去看志得意满的兄长，春风拂面的，从来没有这么多官场上的人围在他身边，那些勋爵子弟的后代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弯下腰。

    “小玖，你那日说，人立于世，最后还是要依靠自己，这话说得没错。”

    颜温瑜似是悟了，“前几年，我们想要的太多，兄长和我四下投机，甚至想让你嫁给恒王，如今想来可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其实恒王人还不错。”颜温玖想了想，“拒绝我，至少说明他不是肤浅的人。”

    ……

    这场宴席众人见识到了大瞿越皇室的舞姿，还听了两首旷世奇作，十分满足的回去，最出风头的就是他们的好哥哥。

    姐妹俩坐在沙发上，看着颜理七品的青色官服陷在朱紫之中出不来。

    等了又一刻钟，颜理才脱身上了马车，一身的酒气。

    “我的老天，你嘚瑟了啊，怎么在宫里还敢喝这么多酒？”温玖过去扶着哥哥，生怕他头栽地，摔成个傻子。

    颜理没理会妹妹，脚步平稳的上了马车，“我没喝酒。父亲和叔父先回去了？”

    “嗯，就在你跟他们的上司难分难舍的时候。”

    颜理自嘲一笑，“这么一晚上，我就收到了四五十个邀约，有诗会，有宴席，大多都是文官之家，而非勋爵。”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自然之礼。”温玖托着腮，笑眯眯道：“恭喜哥哥，日后多结交些人脉，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蒋平咄咄逼人、无理取闹，却没有一人出面帮我们说话。”

    “他日后就为难不到我了。”颜理心情也很好，“今日他也不单是为难我，背后大概还有别人。”

    温瑜点点头，“这我也看出来了，不知道背后之人到底想干什么？”

    颜温玖敲着马车壁，“我倒是有个人选。”

    “你还是别说了。”颜理瞪了妹妹一眼，“我只是一个借口，他们的目的不是我们，就不要管了。”

    “胆小怕事！”温玖十分嫌弃的看着兄长。

    “颜二小姐若有本事，帮哥哥报了这无妄之灾的仇如何？”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颜温瑜怒了，突然就跟不上他们的思路是怎么回事？

    颜理扬了扬下巴，“喏，让小玖给你解释。”

    颜温玖也不推辞，兴致勃勃开始了讲课，“第一，蒋平的头脑压根做不到能想出这样的妙计来找哥哥麻烦，背后定有高人指点，关于这首诗，还有一人早就知道了；第二，即便是哥哥今日作不出第二首诗，于他而言不过是面上难堪，日后仕途波折，压根不至于蒋平非要在这样的大场合不顾脸面的找麻烦；第三，今日事成与不成，有一个人受到的影响最大。”

    颜温瑜思索片刻，谨慎答道：“第一，中书令卫行早就知道了这首《贺怀化大将军凯旋》，他或许提醒了蒋平，才让他没有出昏招；第二，我暂时想不到；第三，今日之后，最麻烦的应该是蒋平本人，他自此名声俱丧，才薄气小，毫无文人风骨。”

    “阿姐第一点说得不错，第三点却错了。”温玖捏捏手指，“今日过后，最麻烦的是大将军薛意，陛下宴席之上，满朝文武百官当面，怀化大将军对着大将军口称‘僭越’，将陛下置于何地？”

    温瑜愕然，“可是大将军战功赫赫，而且，怀化大将军曾是他的下属……这似乎也并无不可吧？”

    “先前是因为大楚对外敌用兵，败多胜少，是大将军与车骑将军出现，才改变了这一状况。是以大将军声望越高，对战局越是有利。如今北境可汗国已被打掉了大半兵力，陛下早就没那么需要百战成神的战神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忠诚。”

    “而且阿姐，就连你这样的深闺女子都觉得怀化大将军举动正常，如此威名，上对三品武将，下对黎民百姓，陛下能容忍至今已是十分难得了。”

    “今日有人故意挑拨，算准了怀化大将军的性格，知道他会在蒋平说出那句‘何将军必将名留青史……只怕日后，名声比大将军还要大些’时，必会惊慌反驳。这首《贺怀化大将军凯旋》和你贵妃侄儿的身份是两面大大的屏风，有这两个屏风在，这件事的背后之人会藏得很好，无人看得出来，也许等哪天陛下和大将军斗出个结果，也不会有人回头看这件事的因果了。”

    颜理不住的点头，“那你再猜猜，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陛下想要自己皇权永固，是以会因为怀化大将军的态度心生警惕；那么，若是大将军倒台，谁最得利？”

    颜温瑜：“车骑将军云中？”

    颜温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温瑜恼羞成怒，“你笑什么？！有什么不对你说啊？”

    “文官一品太师、太傅、太保皆为虚设，而武将一品却有大将军、车骑将军两位，文武严重失衡，只因之前外敌强大，不得倾全国之力相抗，所以整个朝廷偏重武将，如今边境平稳，就算是大将军一职空缺，你觉得陛下会让车骑将军补上吗？”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出手的必然是文官，或是中书令，卫行。”

    “然也。”

    温瑜鄙夷的看着兄长，“你们文人真是太可怕了，这绕来绕去，有话不能直说吗？”

    颜理毫不客气的回敬，“我看你是跟小玖学坏了，说话没大没小的，还不动脑子。有话直说？亏你说得出来？怎么不直接让卫行去跟大将军比刀法呢？谁赢了谁就告老。”

    温瑜老脸一红，恼羞成怒大声道：“兄长你还好意思说我！找人帮忙正好找到正主那里去了，否则我们怎么会牵扯到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