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玖挨着肖临坐下，恰巧对上了对面坐在公爹身后的颜温瑜含笑的眼眸，顿时高兴起来，对着姐姐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靥如花，明亮的双眸流光溢彩。

    让有些人暗暗腹诽，难怪能够把恒王给迷住了，还是有点东西的。

    这一笑把温瑜的担忧都给笑没了，温柔的给了妹妹一个白眼。

    陈歇安慰的拍拍妻子的手背，在她耳边小声道：“小玖如今成了荀公弟子，是大大的好事，纵然有些坏处，也值了。”

    温瑜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叹气，只暗戳戳道：“这丫头上回来信还说要离肖大人和荀公远点，转头就把话给忘了。”

    “那你下回揍她一顿。”陈歇暗戳戳的报复、挑拨离间——因为颜温玖也经常这么干。

    “你们两个，噤声！”陈恭微微侧身，瞪了眼儿子、儿媳，警告道。

    小夫妻两人立刻正襟危坐。

    ……

    接下来就是各位狗腿子给老大送礼了。

    首先是北疆可汗部使者念了一页短短的礼单，然后是百济国使者念了五页常常的礼单，最后是大瞿越国使者念了两页半不长不短的礼单。

    总结来说，就是可汗部与大楚处于僵持状态，穷的要饭；百济国与大楚交好，又有钱；大瞿越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平平淡淡的状态。

    当然啦，各国使节的礼物没什么好看的，大家用脚指头也能算出来他们会送什么礼，至于那些人口只有几万、十几万的小国就更没意思了，无非就是有些代表心意的土特产。

    还是咱们大楚献礼献得争（明）奇（争）斗（暗）艳（斗）。

    皇长子送的是一扇皇长子妃亲绣的屏风，上有百位朝枚之年的老人亲手写的寿字，都是皇长子一个个亲自上门求来的。

    这样一来，屏风上辍着的价值连城的珠串和宝石，以及制作屏风的薄如蝉翼、一寸纱三寸金的的水波纱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份心意难得，陛下果然大悦，毫不吝啬的称赞长子。

    群臣们看热闹不嫌大，纷纷夸赞大皇子，孝心可嘉、孝思不匮，就差与那鹿乳奉亲的郯子和百里负米的仲由相比了。

    夸得皇帝另外两个儿子脸色绿了吧唧。

    关于这件事，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以当今时代低得可怜的识字率和人口平均寿命，哪来的八十岁还会写字的老人一百名？

    大家心知肚明，只要皇帝开心就好了。

    接下来是二皇子上场，写了一首有点水准的打油诗……没办法，他事先又不知道杀千刀的荀岑寂要来献舞念诗，总不能临时换礼吧？

    且这首诗他写了两三个月，请了数位名士大儒润色修改，如此，就算写得不如翰林院的，也足以表现他的用心了。

    现在好了，被一首行路难衬托的宛如一坨狗屎。

    皇帝自然不会不给自己儿子面子，而且他对次子的水平心知肚明，能写出这么一首确实是下了功夫的，所以也很给面子的夸了几句。

    夸得皇次子梁陶面色铁青，使劲低着头，不敢让皇帝看出来。

    皇三子梁郴心里暗乐，顿时觉得自己土了吧唧的玉摆件也不是那么拿不出手，没想到，献礼的时候，皇帝只是淡淡点了头，说了句’“有心了”，还不如对皇次兄时的脸色好了。

    郁郁闷闷的退下了。

    温玖扒了扒手指头一算，皇帝现今总共就三个皇子，最小的这个快满十五了，皇帝如今也才四十岁，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这么多年后宫都没有儿子出生？

    莫不是，寡人有疾？

    噫……

    她姑姑真的是受大委屈了。

    其实对于皇帝来说，只要有了后嗣，大臣们一般不会再催着生儿子，毕竟只要有了后嗣，就保证皇族传承无忧，皇帝晚上榻上是何人与他们有什么关系？除非是想干掉现下的皇子，让自己的外孙上位。

    接下来的献礼也很有意思，比如某位国公送了一匹玉龙，另有一侯爵送了一匹金龙，且重量大小相若。

    因为咱们的陛下属相恰好是九五之尊——龙。

    但玉和金哪个更贵重，哪个更俗气，还真不好说。

    肖临的礼物中规中矩，乃是一幅他亲手画的水墨画，画中景象是淮南道一带有名的崔虞山和乐游江，山峦连绵、高低重迭，浩瀚大江，碧波荡漾。山顶绝峰上有一空中楼阁，依稀可见一身影凭栏远眺，身形高大修长，气势如虹。

    其实这画统共不过六尺来长，山顶楼阁也不过一个墨点大小，更别提其中的人了，但水墨画精髓便在此处，山、水、空、楼，四下交叠，渲染出气势磅礴、万里江山的意境来，以至于一个米粒大小的人影，也显得分外的渊渟岳峙、气吞如虎。

    肖景初这混账，竟然真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完全不给旁人留活路。

    皇帝也甚为喜欢，抚了又抚，“若是有一首与之相配的诗词就更好了。”

    荀晋许是喝多了，完全忘记二皇子刚刚做了首打油诗，“如今要写诗啊，还是要找颜楼江那小子……”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刚刚自己用来邀宠的诗还没有表明作者。

    肖临笑眯眯的给师傅作注解，“刚刚那首行路难还要多谢颜楼江公子。”

    大殿满堂哗然。

    皇帝老儿啧啧称奇，事先他就有一定的猜想，但也不十分惊讶。

    诗词这玩意儿，写的超级无敌好就纯靠天赋，荀岑寂往前六十六年都没写出一首名垂青史的诗词，那么六十七岁这年写出来的概率也不是很大。

    而颜楼江早有先例，且这次引人注目的表演，还带上了颜温玖，虽说她的琴弹得极好，但这类场合，技艺好坏反而不如身份合适重要。

    于是皇帝很理所当然的把这一行为比作成了交易。

    许多人应该也是如此。

    颜楼江不在这里，众人的目光就在温玖身上徘徊，她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眼帘——要是一两个看过来，她还能回个微笑，七八十号人，实在是笑不过来。

    皇帝心里痒痒的，很想让颜楼江现场再来一首，歌颂他伟大的江山，但担心临场写不出来，反而双方都下不来台。

    待到下一位献礼的人上前，众人视线收回，肖临低头小声道：“我有一问。”

    “你说。”温玖盯着前方案几上分辨不出食材、黑乎乎的饭食，实在是找不到胃口。

    “夫人为何肯答应参加这场寿宴呢？”

    温玖的回答是一个充满困惑的眼神。

    “那天，就是老师请夫人去跟令兄要墨宝的那天，我感觉到了夫人的退缩和……害怕，”肖临淡淡一笑，很是从容，“夫人聪慧，离我们这些人远点是对的，可是为什么只过了几日，又改变了主意？

    此事说到底，与你并无干系，恒王或许在乎此事，但夫人对自家夫君，好像没上心到这份上。”

    他用的是反问，却是陈述语气。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原因。”温玖平静道：“正是因为我生了退意和惧意，所以才一定要来。”

    这不是明晃晃的刀子，而是无数危机和机遇裹挟的暗流，她可以躲刀，但不能躲暗流——她不能永远隔岸观火，故此要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