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龄回家的时候，温玖还特意出门送了，这是她成婚数年第一次回娘家，从来都是她娘家人过来王府看她。
林婉龄走后，大家重新聚在温玖的书房里盘账，顺便再做做过年的规划。
迎着一众担忧的目光，温玖从容淡定的吩咐工作，把几个人耍得团团转。
眼前几人的意思很明了，正妃娘娘身体开始恢复，她这个侧妃立马就尴尬了。
很有意思的一个事情，人们通常会对将来的大隐患视若无睹，却对眼下的小问题着急忙慌。
林婉龄就算有所康复，短时间内也不会接管王府内宅，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接管了，甚至和梁洲恩爱齐眉，对温玖又有什么影响？
梁洲迟早会娶新人，新的小妾，新的侧妃，如果林婉龄死了，还会有新的王妃。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日升月落，躲不过去，避不了。
温玖没想当夸父，去追求一个永不坠落的太阳。
所以林婉龄康复是好事，一个对她观感不错、身体也不好的正妃，是好事。
……
然而温玖很快就被打脸了。
庄时雨对着恒王殿下的岳父、威宁伯、尚书右丞林道的面，提了他新药引，“听闻恒王府妻妾相得，恒王侧妃颜氏出身书香门第，其兄现在更是诗坛翘楚，老夫正在撰写《葛经》，所以想请颜氏替我去佛祖面前跪经三日，须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老夫医书写得顺利，治病也更加得心应手。”
短短的一句话蕴含着无数槽点，比如说为什么写医书要去求佛祖，为什么医书写得顺利会对治病有帮助，为什么一个修道的大夫要去求佛祖……
但是温玖也看出来了，这货就是故意为难人的。
平阳侯富贵逼人，就让他去乞讨，林婉龄求医，就要让她这个小妾去跪经。
威宁伯府并未隐瞒这个消息，很快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老百姓们一边排队等着庄时雨的义诊，一边喜闻乐见的讨论恒王府的八卦。
“小妾给正房太太跪经那是她的荣幸，有什么不情愿的？”
“非也非也，恒王侧妃也是入了皇家玉碟的，跪经没什么，但也不能为了一介医者去跪啊。”
“是也是也，颜娘娘品性无亏，对正室恭敬、对王爷用心，更兼有大善，恒王府的一万两银子可是在殿下不在京的时候拿出来的，怎能平白受此大辱。”
这是京城普通老百姓的观念，并没有一边倒，他们都是与此事无关的人，看也不过看个热闹，也对文人奉为圣经的世俗礼法没有太深的认识。
林婉龄一去半个月没有回来，本来说好的只待三日的。
这半个月内，京城流言喧嚣，温玖收到了无数的帖子，各种名义的都有，每张帖子背面都藏着一颗看八卦的心。
时人认为跪天跪地跪父母，天地君亲师，庄时雨再活人无数，也是哪样都不占。
这件事对她很不友好，温玖知道。
她若不去，她当小妾的名声就等于毁了一半；她若去了，等于自绝于大楚贵族，弯下的摇杆很难再挺直，她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无数次的宴会里因为此事被嘲笑、讥讽。
颜理和温瑜都写了信过来。
温瑜一反常态的、激烈的让她不要去，此事全城皆知，很明显是威宁伯府有意推动，用心显而易见。大不了咱们也传流言，把他们家那点险恶心思也闹得全城皆知。
颜楼江则冷静许多，信中给她分析了利弊。特别提到一点，宫中陛下、太后对林氏王妃并不满意，若是能利用好此事，得到宫中的怜悯，更让他们恶了林婉龄，那就算一时丢了面子，后面的好处也多多的。
颜楼江这封信是送到王府的，赵亥不敢拖延，赶忙遣人送到了城外清净园——一座香火还不错的寺庙内。
温玖的斋戒三日、跪经三日的行程已经结束了。
她并不在意给一个大夫下跪，更别提还是一个活人无数、孤勇高傲的圣人。
相较而言，她肯定更难以接受给皇帝下跪啊，一个荒淫好色、说不定还阳，痿的中年男人。
而且说不定能治好林婉龄。
这点就连她的贴身侍女梅须都难以接受。温玖也不知自己如何养出了一副圣母心肠，按理来说，林婉龄病病歪歪的活下去对她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可是一个乖巧温柔的小姑娘，苍白着一张脸，往你身边凑，声音娇娇怯怯，双眸不染纤尘，谁能忍心呢？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她无比坚定的知道自己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这路上有缥缈鲜花、有同行好友、有数不清的暗流触礁，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只要不是自己想要的，只要是她路上的阻碍，都可以抛弃。
是以她不会为了一个王府内宅女主人地位放弃救婉龄的机会，更不会为了一个看不见的利益弃本心于不顾。
梅须跪在榻边，给温玖揉有些发青的膝盖。
一边回话，“小姐，王妃身边的嬷嬷偷偷找了赵管家，说王妃不知道威宁伯府传出的流言，府里上上下下都瞒着她呢，还说，要是王妃知道，肯定不会允许的，她也不敢告诉王妃，偷偷摸摸去赵亥管家那儿请罪呢。”
回完话，还加了一句自己的评价，“猫哭耗子假慈悲。”
温玖右手敲了敲软榻边深邃的紫檀木，半阖着眼，“慎言，这句话外面不许说了……也告诉兰叶不许往外胡说，她比你更没遮拦。”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图一时的口舌之快有什么用？让人夸你一句，背后碎嘴？以后若有情绪，把自己关小黑屋里，痛痛快快的骂一个时辰，以后不要在旁人面前说出不妥之言，哪怕是在我面前。”
说个题外话，如今恒王府内建了十间小黑屋，用原来的牢房改造的，也代替了王府从前的鞭刑、笞刑等等的肉刑，成功让恒王府步入文明社会。
呃，不太好的就是，赵亥这人掌刑没轻没重，关小黑屋……四天起步。
所以恒王府的犯罪率直线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