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夜,敦煌。

    涂延的飞机晚点了近三小时,说是飞机飞行航路上有大面积雷云,航班取消了。

    电量不足的手机闪了又闪,两条短信送达:

    “大哥,咱们这儿下暴雨,水都淹到我腰上了,好可怕。”

    “阿延,暂时回不来了吧?多玩几天再说。”

    涂延做了简单回复,把手机揣包里就出了候机厅,看起来最近确实是回不了家了,内蒙下了罕见的大暴雨,敦煌附近又雷云遍布。

    他拎着行李,准备回到刚才才退房的客栈。末了又叹口气,客栈老板娘浓烈滚烫的眼神让人无从消受。

    旅客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低声咒骂了一阵也都平静了下来。天已经黑严实,再不出去找吃找住,可能真得在候机厅梆硬的椅子上将就了。八九月份敦煌已经凉下来,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戈壁的风刮在人身上,直直从脊柱凉上去,让人直打寒颤。

    涂延回到客栈迅速办理了入住,将手机充上电,发现刚才在机场回复给家里的短信并没有发送成功,他“啧”了一声,躺倒在床上。

    这几日敦煌的天气很恶劣,电话时常打不通,网也偶尔才能连上。

    他翻身,将重重的被子往身上一裹就要睡去。他很喜欢客栈的被子,重量比一般的要重一些,带着点硬质的滑压在身上很快就能入睡。

    意识正在慢慢退后之际,恍惚听见敲门声响起。

    涂延站起身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望,发现是客栈老板娘。

    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门,他身体夹在门缝里,开口道:“老板娘,什么事啊?这么晚了。”

    涂延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有些沙哑,倒意外地好听。

    老板娘娇娇地笑了两声,斜着眼睛望他,举起染了浆果红指甲油的右手晃了晃。

    是几张类似景区门票的东西。

    “这是?”涂延又将门打开了一些,问道。

    “刚才有客人送了我几张骆驼票,你喜欢骑骆驼吧?”老板娘说着,捻了一张塞进他手心,道“拿去玩,姐要守店呢,去不了。”

    涂延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说:“谢谢你啊老板娘,但我明天要走了,恐怕也去不了。看天气回转了就走。”

    “最近应该走不了了吧?你没看通知啊?这几天天气都很不好,飞机停飞好几天。”

    “啊?”涂延疑惑道“我手机没信号啊,你们的有?”

    老板娘掏出手机凑到他眼前,指给他看:“有信号啊。喏,你看,敦煌机场发的通告啊。”

    涂延看着这条一个小时前发送的通告,叫苦不迭。

    老板娘问:“什么手机啊,信号这么差。”

    “……苹果。”

    老板娘挑着细眉,将手一摊,做了个“那就说得通了”的手势,又开口道:“哎呀,你就安心在姐这住几天,等天气好了,飞机能飞了再走啊。敦煌多好玩啊,免费给你骑骆驼还不要?”

    她眉飞色舞地说着,又往涂延身边走了一步,说:“那要不,姐多送你两张?你有相熟的朋友啥的,让他们陪你去玩。或者让你女朋友陪你?你有没有女朋友哇?多亮堂的小伙,有女朋友的吧?”

    见她侧着头,瞪着眼睛八卦。涂延一抹额,回答道:“倒是没有。”

    “姐这儿的小姑娘,俊俏得很!要不要姐给你…”老板娘话未说完,就被涂延打断:“诶,不用了老板娘,我不急。……多谢你的票哈,我明天就去骑骆驼。”

    涂延咧着嘴角,老板娘见小伙笑得贱,嗔了他一眼,说:“你这小伙子,那姐先回去了啊,有事打前台。”

    涂延笑着说:“慢走啊姐。”

    老板娘对他一笑,摇摇地向电梯走去。

    涂延转身关上门,把票放在床头,就沉沉睡去。刚才跟老板娘说话之时就险些撑不住睡倒了,这几天总是有些怪,睡眠质量前所未有地差。每天都做梦,梦境还是连贯的,都快成连续剧了。

    梦中还是一片大漠。

    自己和敦煌果然有些渊源的吧?好像有一根无形的线牵拉着他,将他引向敦煌。这种感觉从他进入敦煌境内就愈加强烈,好像有什么要挣脱束缚,冲出来了。

    想到这里,心里发毛,身体不仅打了个寒噤,好像眼看就要清醒,脑中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梦中,是那片熟悉的沙漠,火光冲天。

    飞扬的马蹄扬起一阵阵金色的沙尘,不知名物品发出的砰砰声响彻大漠,他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叫喊。

    涂延的手心里紧紧握着一块坚硬的的东西。根据其冰凉的触感,估摸着应该是一块玉石。

    即使在梦中,涂延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恐惧。他的视线一片雾蒙蒙,什么也看不见。正因视觉的缺失,才让听觉更加敏锐。

    那个人的喊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尖利,声嘶力竭。

    “砰”

    随着一阵轰鸣,四周跟着静下来。万籁俱寂,一片死沉沉。

    涂延感觉自己正在手脚并用地向某个方向爬去,他不知道自己要爬去哪,只觉得路太长了,爬不到尽头。

    “砰”“砰”“砰”

    这声响一声接着一声,杂乱无章地钻进他的耳朵。“快点——”一声长喝将身陷睡梦中的他拉了出来。

    他猛地坐起,冷汗出了满身。他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做这个梦了。

    他如今能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从最初的一片金黄慢慢清晰成一片大漠,从不可名状的噪音也渐渐明了成女人的叫喊。

    相同的是,自始至终他的视线都不明晰,云遮雾障,如坠五里雾中。

    涂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哗”地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

    砰砰声还在继续,涂延往窗外望了一眼,楼下是一条木质桥梁,从大路直通住宅区。桥架在黄沙之上,旅客不用踩着滚烫的沙子找住宿,跟着桥走约莫一公里,全是客栈酒店。

    一辆拖拉机,拉着满满一车木料,几个工人正在卸货。

    有个深褐肤色赤膊的不经意间往上一看,正正对上涂延的脸。

    他有些抱歉地开口:“呀,不好意思啊。弟兄几个动静太大,吵着您了吧。”

    涂延回想昨晚走桥上过之时,确实看见有一小节倒塌了,几根残木横在中间。没想到工人今天一早就来修了。

    既然承了人家的便利,自然也没有生气的道理。

    涂延嘴角缓缓挑起一个笑容,说“没事儿。挺早啊哥几个,挺辛苦。”

    那黑皮工人也闷笑一声,转头继续将木料卸下车来。晃动见涂延见他胸膛上亮光跳动,细看才发现是一个克数很大的银项圈,看起来做工不朽,像是苗族的纹样,反射着阳光落到涂延脸上,将他的脸划成两个色块。

    他转身拉上窗帘,快速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准备出门去鸣沙山。

    老板娘已经在前台噼里啪啦地敲电脑,见他出来,揶揄他:“呀,小伙子起得这样早,还以为你不想去,票浪费了呢。”

    本来计划是睡几天等天气好了就回内蒙的,老板娘盛情难却,他也不好拂她面子。

    涂延笑说:“鸣沙山也是个好去处,千里迢迢来敦煌,总不能只是逆着人群踩几天沙,景点都不去吧。”

    老板娘又道:“是了是了,另外几张票我给了别的客人。听说他们也是早上去,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啊?”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涂延说完转身拉开门,回头冲老板娘一挥手,走了出去。

    涂延出了门,发现出太阳了。光微弱地洒下来,热的慌。

    西北风沙真是大啊。涂延站在鸣沙山上排队时想。

    他是内蒙人,刮风带土的,早已习惯了,可大漠还是毫不留情地给他上了一课。

    他来到鸣沙山时已是中午了。即使穿着运动鞋,沙漠的温度还是传到脚上。

    他抬头看天,蓝蓝的,盖着一层薄薄的云。他心里直犯嘀咕,怪事,这种天气飞机不能飞。

    他先绕着月牙泉走了一圈,买了点东西填肚子,然后才去排队。

    排队的人很多,排到他时已下午了。

    工作人员问他:“两条沙梯,你要走哪个?”

    涂延不熟,正想乱选一个,忽然后方传来一个男声,说:“选左边。”

    涂延看他。二三十岁的模样,戴着副金边细框眼睛,穿着深色中式传统长袍,有些瘦弱,一身斯文样。他白皙的脸被晒得有些红,看着不像本地人。

    “就左边吧。”涂延道。

    他走向停驼场,工作人员见他高大,给他安排了一只很衬他身材的骆驼。

    后边的人陆续走进来,差不多五六个时,让他们上路了。

    刚才穿袍子的那人也跟在他身后,涂延上了骆驼,踩稳脚蹬,回头望了一眼,他确定那人就是在看他。

    从昨天航班取消到现在,涂延已经是第三次看到这个人了。

    比起巧合,说刻意更加合适。

    那人就在后面,涂延撇过头去盯着他看,那人非但不躲闪,反而冲涂延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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