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涂延醒来时,发现自己似乎正在一片庄园里。遍铺红砖的城堡建筑矗立眼前,四周全铺着修剪合度的草皮,三面临水,着陆的那一方用低矮的白栅栏围成一个花园,长方形的蔷薇丛偶有一支半开的花蕾斜伸出来,指向前方的小木桥。

    桥上有人。

    涂延太阳穴刺痛,不知什么迷了眼,只能一只手按住太阳穴,一只手伸在眼前挡住光。他翻身起来,踉跄朝着那个人走去,一面努力回想晕倒前发生的事。

    他记得姜沅问了他一句“涂延,你是不是常做一个梦?”他还没来得及讲述那个梦,忽然感觉通体晕眩,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冲入他的脑中。瞬间失去意识,然后再醒来就是现在了。

    他绕过遍植花卉的园子,往小道上走,看着桥上那人的身影一晃一晃的,像是水的倒影。

    涂延用力甩了甩头,眼前渐渐变得清明。他冲那个人喊道:“哎!你好,请问……”他恍惚看到那个人对自己笑了笑,没说话,又转身继续拎起喷壶抬起手,将水唰唰地洒进小溪。

    涂延走过一扇刷着白漆的门,踉踉跄跄地向那人走去。一支蔷薇伸出苞蕾来拂他的脸,一节路没有铺草皮,小溪里的水分了一股往这条路上流,表面晒干的泥土被冲刷去,泥泞不堪。

    他抬起脚有意避过这些泥土,迈起左脚轻轻一跃,站定在前方的草皮地上。此时日光愈发烈了起来,落到涂延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阵轻微的灼烧的疼痛。

    怎么好像越走越远了,

    涂延摩挲着手臂,又抬头望着前方花白头发的人。望山跑死马,这个花园居然那么大。涂延又迈开腿,他有些急,小跑起来。绕过一个修建得当的灌木丛,终于出了花园。

    花园外仍是一块绿草皮。

    浇水的人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冲涂延遥遥一招手,说:“年轻人,过来。”

    涂延看着他,光线遮住他的脸,看不真切。涂延伸出手来抵在额头上,眯起眼睛再看,越发觉得刺眼夺目,看不真切。

    那人还在招手。涂延又绕过了一个花丛,过了一道刷了白油漆的门。只觉离他越发遥远。这个花园像迷宫一样,越发,迷了他的眼。

    忽然脸上一痒,涂延下意识伸手摸脸,凉凉的,绸缎似的触感传来,是花。涂延心中一凛,转过头望了望来路,这样修剪得当的花丛中,伸出一支含苞欲放的蔷薇花,摇摇地拂他的脸,这样的场景出现在他眼前,自醒来走进这个花园起,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忽然惊觉,如何也走不出的花园,如何也近不了身的老者,刷了白油漆的大门,和蔷薇花。

    他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这什么灵异事件?什么鬼地方?姜沅和陆德元哪里去了?

    涂延心里升起些惊惧之意,越气越急,低声骂了一句。

    “年轻人,你怎么了?”一道苍老声音蓦地从他头顶传来,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眼神撞上一双深邃的、含着深深笑意的碧绿色眼睛。

    涂延一惊,刚才还离得那么远的老头,眨眼间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啊……”涂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那老者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仍然笑着,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替他拂去肩上的尘土。

    涂延又后退一步,稳了稳心神,才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我的家,蔷薇园。”

    涂延又问:“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机缘。”

    涂延皱着眉头,警觉之意不减,“姜沅和陆德元呢?”问到这里,老者含笑的脸终于有了些变化,笑意不减,眸光却暗了些,“你见过姜沅了。”

    涂延“嗯”了一声,见老者不想是在发问,更像是在呢喃、品味着些什么,想必姜沅与他,颇有些渊源。

    老者问:“那丫头对你说了些什么?”

    涂延回想了片刻,听他喊姜沅“丫头”,想必二人关系不错,“她把我叫到她开的咖啡店里,还没开始说,我就没有意识了。”

    老者缓缓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涂延又说:“我叫涂延,不知您…”

    “赖华明,”老者似是在思忖着什么,缓缓说:“蟠螭玉佩。”

    “什么?”

    赖华明笑意不明:“蟠螭玉佩。不是你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我在找的东西?”

    “是的,你到敦煌来,就是为了找蟠螭玉佩。”赖华明说罢领着他往左走,只几步,就走进了屋内。

    涂延四下环顾了一番,发现这就是他刚才醒来的地方,又观察了赖华明似笑非笑的脸。果然有些古怪,他想。

    赖华明没有说话,引他就坐。这是一张长三四米的实木桌,桌上摆放着一套茶具。青花缠枝莲盖碗放在紫砂壶旁边,透明的煮水器里还冒着热气,茶杯、茶洗、茶海、茶道六君子依次有序地摆放着。

    四周都是英式田园风格建筑,厅里还嵌一个大壁炉,客厅的正中央却摆放着一张浓浓中式风的茶桌,有些不伦不类。

    赖泽明拿起盖碗,问他:“伯爵红茶可以吗?”

    这样一张价值不菲的茶桌,搭配上价值不菲的茶具,张口不问他要喝金骏眉还是喝信阳毛尖,竟问他伯爵红茶可以吗。

    他未说话,赖泽明手上已经开始温杯了。

    赖泽明细致地泡茶,涂延靠在椅背上,看赖泽明摇香很像摇骰子,放在以前,他应当是觉得有些好笑的,但这一刻他却笑不出来。

    “赖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敦煌?”

    “为了蟠螭玉佩。”赖泽明回答道。他现在只专注手上的动作,没有抬头,但是余光却一直注意着涂延的动向。

    “……蟠螭玉佩是什么?”

    见涂延这般反应,赖泽明嘴角勾起一抹笑,一面说一面把杯子递给涂延:“解开你梦中一切谜团的关键。”

    涂延楞了一下:“所以你们都知道我常做一个梦吗?”

    “都?”赖泽明自言自语般,幽幽地说:“姜沅么,她对你说了些什么?”

    赖泽明有些故弄玄虚,涂延犹豫要不要把卷轴和照片的事说与他听,欲言又止,最后只说:“还没来得及说,刚坐下就失去意识了。”

    赖泽明点点头,神色严肃了许多,对他说:“你相信平行世界的存在吗?”

    涂延摇头。

    赖泽明又问:“那你相信鬼神的存在吗?”

    涂延又摇头。

    “前世今生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

    赖泽明压低了声音,略带着些上了年纪的人惯有的沙哑,“小伙子,你的选择关系着很多人,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说的话。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涂延沉默半晌,无法轻易相信他,“你是想说,让我提防姜沅和陆德元?”

    赖泽明不置可否,抬了抬眼皮,说:“其他人也是如此。”

    “我到敦煌来了这么久,与我有交集的除了那俩姐弟,就是您了。”

    赖泽明听罢嗤笑一声,说:“他们可不是姐弟。”

    涂延一愣,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不觉得,作为姐弟,姜沅和陆德元有些不够亲昵吗?”赖泽明又勾了勾唇角,“莫说亲昵,他二人看起来甚至不太熟。”

    涂延摇了摇头,“我跟他们相处的也不久,看不大出来。您与他们很熟吗?”

    “不算熟…”赖泽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踱到门框边,回忆道:“上一次见她,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涂延一惊,腾地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尖锐的声音,他充耳不闻,快步走到赖泽明身边,“你说什么?!”

    赖泽明盯着远处波光涌动的水面,漫不经心的地说:“刚才不是问过你了么,你相不相信鬼神。”

    他仰头看天,刚才还晌晴的天空现在乌云密布,云层摩擦的声音让人心惊,赖泽明喃喃道:“喏,说曹操曹操到。”

    说罢不顾涂延惊惶的表情,抓住他的衣领,涂延被抓得一个踉跄,天旋地转起来,赖泽明瘦弱的身体甚至撑不起一套西装,却有力气把他整个从地上提起来。

    信不信鬼神?饶是再唯物现在也不得不信了,他回忆起这几日的诡异经历,有些后悔这趟出行。

    他忽然挣扎起来,用力去抓住赖泽明,厉声道:“等等!你话还没说完!”

    赖泽明浑浊模糊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越往上越清晰,越往上越清明,越往上越清冽,等落到他耳边,全然变成另外一个音色。

    “我不是人,姜沅也不是。至于你为什么要找蟠螭玉佩,去莫高窟,找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你会知道的。”

    说罢一脱力,涂延失重整个落入湖心。他看到花园在微风中慢慢消逝,赖泽明的面目再次变得模糊不清,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他的鼻子和嘴巴,喉间瞬间升起一股无法忍受的灼烧刺痛。

    涂延拼命想要挣脱,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他越是挣扎,身体就就越是往下,越陷越深,直到眼中湖水的蔚蓝变得漆黑。

    涂延将将要失去意识,忽感后颈一阵钝痛,白光闪过,旋即,一股劲风骤然袭来,风声猎猎,扬起一片烟尘。

    他醒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中血丝从眼尾爬至眼球,眼前一片金黄,喉咙间的剧痛还在,“呃…”他想要出声,却仿佛被扼住,痛呼声戛然而止。

    “你醒了。”一道平静的女声传入他耳中,是姜沅。

    “哎哟哟,终于是醒了,快快,把嘴巴里的沙子吐出来。”陆德元赶紧拍他的背,扶他坐起来。

    他这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就这一眼,涂延确定自己30年的唯物主义者当不得了。

    真的见鬼了,否则为何自己刚才还在英国的庄园湖心,转眼就躺在敦煌的沙丘中。

    姜沅看着他,眼中没有波澜,轻声问:“刚才你经历了什么?”

    涂延说不出话来,指了指嘴巴,惊觉自己口中本灌满了湖水,现在却忽然变成一嘴黄沙!

    他连连呸了几声,也没有将口中的黄沙吐干净。

    陆德元递给他一瓶水,说:“我刚才话还没说完,你忽然拔腿往外跑,直跑了两三公里。然后坐在这不动了,忽然又开始吃沙子,拉都拉不住,可吓人。”

    涂延想狠狠地骂一句,想要站起来,使力时腿却发酸,直挺挺地倒在陆德元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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