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从制作开始，就从来没有落到地上过，都被挂起来保存，装这种宝物的盒子，就叫做神仙果子。

    这是胖子的说法。

    吴邪也说了个故事，听着就觉得不靠谱，解雨臣与董寒年相视一眼，懒得搭理他俩。

    胖子扯出冲锋枪：“甭管是不是，你找一个，胖爷我亮亮手艺，给你们来个百步穿杨。”

    “别他妈扯皮了。”吴邪被董寒年二人看得快不好意思，指着远处一个：“就那个最小的吧。”

    话音刚落，胖子抬手打一枪，远处天花板上挂的一个盒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

    “咳咳……”

    董寒年偏头捂嘴轻声咳嗽，等到粉尘散去一块走过去，木头盒子腐朽得厉害，撬开盖子倒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只干枯的手，长着两根奇长的手指。

    吴邪三人各自对了对视线，都不说话。

    胖子继续打了几个下来，里面全都是干枯的手，有些已经完全腐烂，剩下白骨，盒子有新有旧，年代看着相差很远。

    吴邪看着头顶，余光不经意瞥了瞥董寒年的右手，说：“这里看样子是个千手冢。这些手显然都有张家人的特征，可能是各个年代尸体有无法保存的也有损坏无法归葬的，所以砍下手装好葬在这里。”

    一路走来，董寒年的右手食指与中指都特别平常，伪装再好，总不能像小哥假扮张秃子那样丝毫不露，她若是张家人，看到祖坟里这场景怎会面不改色？

    除非张家的人都进修过演技课，达到合格专业才能上岗？

    胖子纳闷：“那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么多，多半是因为大量的火拼，或者战争，又或者——家族内斗。”

    “内斗？”

    “一个家族枝繁叶茂，人多了就有算计，彼此拉帮结派，各种争斗层出不穷，自然会有大量的死亡。”解雨臣语气平淡。

    董寒年听人说起过九门早些年的故事，解家九爷当年去世，解雨臣掌家时可比现在的吴家盘口混乱多了，站稳脚跟需要的手段绝不会少。

    至于使的何种手段，她听来时左耳进右耳出，能记得才怪，大家族里无非就是这么些事儿，当看笑话得了。

    董寒年勾起嘴角轻嗤一声，家族？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存在共同利益，且构建在血缘关系之上的一类群体罢了。

    再往上走的第四层多了很多木头围栏，跟塔楼一样，设计了诸多隔间和走廊，隔间关着门，黑纸糊窗，看不清里面的格局。

    胖子这回学乖了，拿衣服当扇子扇掉门上粉尘，铁刺在窗户纸上戳破个洞，手电照进去也看不清楚，他就掏出了照明弹扔进去。

    房间不大，放了只黑色大棺材，墙壁上挂满写满文字的木牌，跟墓志铭差不多。

    火光很快黯淡，胖子又甩一个进去，说道：“没跑了，这一层就是墓室了，这一溜应该全都是。”

    放眼望去，这层里大概放着一千只棺材，短时间根本就看不完，吴邪和胖子、解雨臣边看边聊，董寒年忽然听见进的第一个房间里有异声，噼里啪啦地直响：“刚才那照明弹丢哪的？地板上？”

    吴邪反应过来闻了闻：“有股焦糊味啊。”

    他几步走到那房间门口，里头多了点光亮，通透得很，完蛋了，照明弹温度太高，把木头地板给烧起来了。

    “他妈的胖子你闯大祸了！快快快，水壶！”

    解雨臣整个无语，总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果然是胖子惯常的作风，新月饭店那两亿六就是这么来的，现在倒好，把张起灵家祖坟给点了。

    胖子喝水往房间里喷了几口，水壶都空了也没用，火势反而越烧越旺，他不禁想到古楼的结构与被火烧完的可能性，啊哦一声：“现在我承认我闯大祸了。”

    要是把横梁上的强碱粉末碰落下来，他们几个分分钟团灭，吴邪想了想：“用小便，你有小便吗？”

    “我靠，这上面全是粉末，谁知道会不会烫伤我的‘小兄弟’。”胖子不置信地看了看吴邪，“再说，这里还有女同志，花爷估摸着也是爱干净的人，这……影响不大好吧？”

    “……”解雨臣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扭头回避。

    董寒年挺想看看他俩能搞出什么花样来，于是往隔间对面的房间墙壁一倚，抱臂作看戏状，角度选的很好，保证了这两人的尊严。

    胖子没能拗过吴邪的‘淫威’，瞟过来好几眼，确定不会被董寒年看到，才脱下裤子露出短裤，踩到蹲下的吴邪肩膀上。

    下一秒，吴邪锁骨发出咔嚓一声，胖子我靠出口，整个人扑到木门上，木门直接被拍倒在地，火苗瞬间扑灭，粉尘微微洒下。

    还好他俩反应迅速拿衣服包头护住脸，不然这少量也得吸到肺里去。

    等到烟尘散尽，解雨臣捂着口鼻皱眉走近，蹲身细看，灰色的东西只有很薄一层：“不是强碱，就是单纯的灰尘。”

    这门都开了，就是不想进去看也得走一遭了，两人收拾干净身上整理好衣服，跟着解雨臣董寒年走进隔间里。

    木牌写着棺主的生平，这个人是张家第三十四代的族人，出生于清朝中期，名字叫作张胜晴，活了一百七十多岁。

    他死于一次当时朝鲜边境一带的火拼，被族人带回古楼安葬。

    后面还洋洋洒洒记载着对家族的贡献，大抵是他因为父母与自己的功劳得以葬入楼墓，吴邪推测张家和当时的皇族有关系甚至为皇族做了很多事情，由此可以解释张家能在乱世中安然度世延续下来的缘故。

    董寒年下意识想到了曾经的家族，这二者有些类似之处，似乎都以延续为目的。

    胖子眼热，招呼吴邪和解雨臣开了棺，尸体腐化得只剩下白骨，殉葬品里唯有一件还将就，材料和张起灵那把刀差不多，都是黑金。

    胖子阻止了要把匕首抛回棺内的吴邪：“别挑三拣四了，带着，出去重新做一个柄，给小哥做生日礼物也行啊。”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生日？”吴邪说道，看了看解雨臣，“小花，你知道吗？”

    解雨臣摇摇头：“我连瞎子的都不知道，更别说张起灵。”

    胖子把刀包好放进背包里，说：“我看，小哥估计连生日是什么都不知道。随便找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告诉他生日到了就行了，以他的性格，他也不会问什么是生日。”

    真草率啊，董寒年抽抽嘴角。

    他们边聊边研究棺材里的东西，留意到尸体的骨骼关节部位有很多伤痕，都是大型关节，存在骨质增生。

    是缩骨功的后遗症，董寒年认了出来，大家族多少都会教授这些内容。

    “这玩意儿可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我当年认识了个高人，跟他练了一天，把他打了顿，然后逃了回来。”胖子回想起往事直觉得牙酸，“当初花爷跟咱们第二次见，不就是用的霍家小丫头身份嘛，他肯定是童子功。”

    解雨臣失笑，伸手一摸棺材板，恰巧碰到内侧的印记，“里面刻有字。”

    他们翻过来一看，是张族谱，其父母儿女，包括儿媳女婿全部都姓张。

    “蹊跷在这里。”吴邪指着所有人的姓氏。

    他对上解雨臣的视线，两人心知肚明，张家封闭性极强，几乎不与外界有婚姻往来，都为族内通婚。

    董寒年心里留了个疑窦，大家族多数族中姻亲延续，那么张家的机关何以外传？

    隔壁隔间的棺材看上去更高级一些，葬的人叫张瑞山，同样隶属棋盘张一支，连死法都和上一位差不离。

    不同的是，这张瑞山读过洋书，思想比较开明。

    鬼使神差的，董寒年探了探棺材板倒扣内侧的痕迹，族谱上写这人共有三个子女，两个儿子下落不明，女儿早夭，并无后代。

    胖子指着族谱纳罕道：“你们看，这俩儿子名字中间的刻痕跟被抹掉的一样，凹凸不平，但是这人女儿被抹掉是整个名字。”

    吴邪沉吟道：“中间字抹去很好理解，应该是字辈，那为什么会抹去整个名字？有什么别的用意吗？”

    突然，不知是谁碰到了什么，就听见咔嗒一声，像是机关启动了，这隔间正对门的墙壁竟翻转出另一个类似的房间。

    胖子瞪大了眼睛：“好家伙，这咋还整出来个套房呢？”

    这个隔间的装饰和外面张瑞山的差不了多少，棺材上雕满金色花漆，更能说明葬的是位女性。

    解雨臣道：“看来，这里葬的就是张瑞山的那个女儿了。”

    吴邪走到墓志铭前，意外地发现连墓志铭上也不曾记录下完整名字，只是说明了棺材里主人的身份，和张瑞山、张胜晴不同，并未有‘棋盘张’分支字眼。

    接着往下一看才知道——

    这女孩，的确可以说是女孩，她出生于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去世的时间比张瑞山早八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连前两个人活的零头都没有。

    一排蝇头小楷写着，这位名字不详的女孩在一次倒斗过程中，疑似先天带来的病症发作，死在了斗里，和她同行的族人皆如此，但其他族人的尸骨都带了回来，唯独她的。

    没能带回古楼安葬的原因未曾记录，所以棺材是空的。

    董寒年擦掉旁边一块木牌上的灰屑，上面也有被抹去的痕迹，后两字看不清，姓氏由两字组成：

    微生。

    董寒年下意识沉了脸色，眼眸深深凝望，心中有条线似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这或许就是当年家族内斗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