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寒年自记事起，就记得家族里就很乱，各种内斗，有老人说是因为多年前一个女孩的失踪，因此族人避讳提及。
好巧不巧，这忌讳就落在了她父母头上，并因此而死。
如果不是叔伯护着逃出来，董寒年早就死了。
“这一排的人，应该都是在同一次火拼的时候死的。”胖子说道，“就这姑娘特别点，可惜是个空棺。”
他推测，可能是张瑞山心疼早夭的女儿，专门把闺女葬自己跟前呢。
离开房间，董寒年蓦地回头看一眼走廊里张胜晴的墓室，火舌从糊纸的窗格子莫名复燃，已经朝这边吞噬而来。
解雨臣：“……”
吴邪和胖子都惊呆了。
幸亏早早发现，火势还算小，他俩脱下衣服狠命地扑打，才没让张家古楼大半毁于火难。
别人下斗是为了墓里的宝贝，能不惊动墓主就不惊动，董寒年就没见过像吴邪几人这样火烧古墓的，也就是下来之前张海客提起过张家人不会起尸，否则非得都气活过来不可。
胖子不免吐槽：“你们说，样式雷也不在这里放几个灭火器！这大型的木结构建筑，最怕着火了。”
吴邪环视一圈周围后说：“没人住，也没有雷能劈到这里，这儿又潮湿，着火的概率太小了。”
“前面走廊中间有间房间的门开着。”
解雨臣打着手电往十几米处照了照，这扇门很特别，比看到的其他房门大上三倍。
这个房间装饰更加考究，里面的棺材已经打开，棺盖翻在一边的地上，要多随意就有多随意。
“什么情况？小哥他们来过这里？”胖子问。
解雨臣照了照地面，没有新的脚印，门轴非常老旧，整个墓室都被厚重的灰尘覆盖着，“看痕迹，十几年前有人来过这里。”
他们自然而然想到了巴乃考察队送葬，吴邪摇摇头：“这不是送葬，应该是盗墓。”
“张起灵……”
突然响起的女声有些耳熟，三人微愣，片刻反应过来，这不是董寒年嘛？
自进入这房间，董寒年未参与讨论，而是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到了墙边看墓志铭。
“董妹子，你喊小哥的名字干啥？”
吴邪心里直道不对劲，凑近看了看墓志铭内容，望见熟悉的三个字，一时微妙，立即举起手电仔细看。
片刻，他恍然大悟道：“原来张起灵并不是小哥的名字。”
“啊？”可给胖子整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解雨臣道：“这上面写着‘选为’，意思是张起灵是个称号，不是单独的人名。”
“我靠！那这张起灵还是个官衔啊！”
吴邪思索着，“起灵，撤除亡者灵位、运送灵柩入土的意思。张家为倒斗世家，这张起灵，也许是某个相当重要的职位的代称。”
“张起灵这个职位，可能就是张家族内专司入殓张家楼的人。”
由于尸体骸骨常年暴露在外面，很多部分化作了粉末，这位张起灵究竟长什么样子是不得见了。
殉葬品在尸体下面，棉被只翻动过一个角，胖子掀开棉被，十几件整齐排列，有三个位置的东西已经被人拿走，若非有明显放置过东西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里头几件蜜蜡手链和玛瑙项链看着价值不菲，上头还雕刻有藏文，吴邪估量着有些来历，先前来这里的人拿走的东西可能价值更高。
其中两个印记很好辨认，是两个环，大的有碟子大小，小的如烟灰缸似的。
胖子看着那长条形的印记半晌，忽然道：“天真，这长印子怎么看着眼熟啊？有点像刀。”
吴邪顿时浑身一激灵：“我靠！黑金古刀？！”
解雨臣半信半疑：“你们的意思是，张起灵用的上一把刀是从这里带出去的？”
“只是猜测。”但吴邪直觉告诉他，肯定是同一把刀，否则事情根本说不通。
或许，从他入局那刻起，博弈已是进入白热化状态。
“来看看这个。”胖子瞧见董寒年走向棺材盖，便跟过去瞧这位张起灵家的族谱。
棺盖内侧族谱中心刻着棺材主人本来的名字：张瑞桐。
似乎和那个叫张瑞山的同属瑞字辈，结合族谱和生平来看，二人还是亲兄弟。
张瑞桐的子女更丰厚，一共六个，但只有其中两个有后代。
董寒年多看了两眼张启山名字旁边的那个，边听他们仨说起这位大佛爷的事迹，从张启山又说回到张瑞桐身上，张起灵之前的上一任张家族长有点凄惨，死在失魂症下，棺材还被好大孙给盗了。
解雨臣瞥着吴邪魂不守舍的状态，伸手拍拍他肩膀：“别想了，先找到人再说。”
提起这个，胖子就直道奇怪：“你们有没有发觉这层的怪异地方？不仅没楼梯，连麒麟头的柱子都不见了。”
吴邪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四处看看：“怎么回事？”
董寒年猛地抬头看向顶上天花板，“上面这层有呼吸声。”
有呼吸声归有，只是他们现在的位置对到上面这层后，与张起灵那队人还隔了个封闭空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立刻跟上她步伐。
董寒年停下的地方距离张瑞桐的墓室大概十来米，就在张瑞山墓室隔壁，进入隔间，她往右边墙挨近隔壁墓室的区域靠了靠，说道：“通往上一层的机关在这儿。”
话音落，董寒年抬手，直接按下摸到的一处不甚明显的凹陷。
伴随机关响动声，楼梯缓缓从天花板掀开的隔板里贴着墙延伸下来。
胖子这时道：“我和董妹子先上去看看，天真你和大花在这等会儿。”他说着和解雨臣看看彼此。
这哑迷可真是‘哑迷’啊，董寒年刚听见呼吸声时就发觉了，个个气息微弱，说明之前那队人情况不太好。
胖子与解雨臣不过是担心吴邪会接受不了。
上面是一个非常小的夹层，一米二三左右，挤满了霍老太队伍的人，地上有许多液体干涸后的痕迹，印记深红。
胖子被空气中的刺鼻气味刺激到，连声咳嗽，边打起手电环视四周，同时辨认这些人各自是谁。
黑暗中董寒年一眼看到死不瞑目的霍老太，苍老的眼已经浑浊，嘴巴张大，面部表情难得安详，看着死得很不安心。
“找到他们了，情况不妙，你们先别上来。”胖子打了个激灵，连忙对楼下两人道。
董寒年见过的几张面孔早已僵硬，其他人倒是还有一口气，却经不住挪动分毫，这张家古楼注定会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咳咳，”胖子皱着眉直咳，声音低沉问：“找到小哥了么？”
董寒年辨别着呼吸声，抬手指向角落里的一堆衣服。
胖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掀开衣服露出张起灵平静苍白的脸，心里一咯噔，伸手摸了摸脉搏，顿时舒了口气。
“他离死还早。”董寒年一顿，指着伙计们继续道：“这些人，快了。”
吴邪在楼下那层等得不耐烦，不安地问：“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们怎么样了？”
胖子叹了口气，从楼梯旁探出头对两人道：“上来吧。”
刺鼻的气味很浓，在下面也能闻到一点，解雨臣直皱起眉头，无声走到霍老太面前默立，深深朝她鞠了一躬。
瞧见这举动，吴邪捂住口鼻怔在原地，心里涌起一阵悲切。
他往边上看了看，问：“小哥呢？”
胖子用手电照了照角落，对他道：“你先别去看。”
这家伙能听劝就怪了，看着吴邪走过去扯开张起灵的衣服露出脸，然后整个人懵掉的样子，董寒年半偏身子凑近，突然放大的脸将吴邪吓了一跳：
“当自己林黛玉戚戚葬花呢？手抖个啥，真打算把他葬这儿？”
吴邪愣愣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转过来，瞧见张起灵手动了一下，悲喜交织，伸手摸了摸张起灵的脖子，感受到指尖有些微弱的跳动，所有情绪渐渐退潮，几乎要眼前一黑晕过去。
解雨臣看了看他俩，走到那些伙计旁边，把消毒药品放进他们的水壶里，一个个给还活着的人把水喂下去。
“天真，这里有几个不行了，你快来临终关怀顺便抢救一下。”胖子拍拍手吸引两人注意力，“能救一个是一个，这些人都是爹妈养的。”
“擦擦你的泪花，人死一瞬间的事，没什么好哭的。”董寒年抬眼瞅着吴邪，配上他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显得是她在欺负他一样。
董寒年沉默两秒，放轻语气道：“要想身边人平安，就自己强大起来，否则，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你。”
吴邪惊讶望着她，心说这像是劝人的话吗？虽说有点道理，可怎么就听着不对味儿呢？
董寒年抬眸与他视线相对。
她可没有在说大话，谁没有过单纯的时候，单纯能当饭吃还是能救人？
答案很简单，都不能。
与其任人宰割，她更愿意选择做一把能保护自己的利器。
“谢谢。”
吴邪接过递来的一方巾帕，擦去眼角和脸上的湿润，起身过来，目光掠过几个散落在地上的防毒面具：“你们上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胖子点头。
脚步声靠近，董寒年接话道：“他们之前戴着防毒面具，有人发现了这个地方，想要检查他们到底死没死，才把防毒面具拿了下来。”
解雨臣捡起一个防毒面具，翻到背面，的确有被人解开的痕迹，卡扣原本很紧，面具的带子明显出现了弯折。
吴邪想了想：“最有可能，是他们的意见产生了分歧，队伍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可能是由小哥带领的，另一部分由霍老太带领。然后霍老太太遇到了什么危险，小哥过来救他们，来了之后发现霍老太太已经不行了，同时小哥也被困住了。”
解雨臣仍有些疑惑，蹙眉：“既然这样，那把刀……”
吴邪叹了口气：“我也觉得这点不对，但是想不通。”
经过检查，四人发现这里其实是个暗室，有个可以出去的暗门，门口堆满了各种奇怪的青花瓷瓶。
吴邪顿时明白了：张起灵一行人呆的地方就是个字画室，样式雷设计张家古楼时为了保存名贵字画，特地设计了这间密封的小屋子，楼下通往这里都必须找到机关才能进入，设计极近严密。
而霍仙姑看了样式雷的设计图，因此发现了这个房间，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势必会被融化成骸骨。
走出屋子，外面是条很长的走廊，结构和楼下一模一样。
他们把还活着的人抬出来，一个一个抢救，尽管小心仔细，有几个气息奄奄的坚持不住归位了。
可以换句话说，张起灵是发现的这些人里，生存意识还算最强的那一个。
解雨臣解释：“张起灵通过放血让自己保持虚弱，这样对体内的消耗可以减到最小，再用衣服裹紧自己，减小皮肤和有毒空气的接触面积，否则早和其他人一样了。”
其实就是盗墓家族通常会训练的一种保命办法，只是张家这种大家族更加严苛，且更擅长如何放血。
“我们现在怎么办？这里这么多人，我们四个带不出去啊。”吴邪道。
像是被他的白痴问题惊到，董寒年脸上浮现讶异，下墓非死即生，带尸体回地上，什么样的脑回路会想出这种办法？
胖子挠着头道：“天真，我说了你别生气啊。我觉得，咱们把小哥和霍老太带出去就很好了，继续留在这里，谁也没戏，我们也得倒霉。”
霍家现在一团混乱，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要是不带出去，不好和霍家人交代。
“霍奶奶带不出去了。”解雨臣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