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这是在做什么?”顾沧恒皱眉。

    眼前二人交颈环抱,甚是亲密。

    就算魏浅禾穿着一身破旧脏兮的囚服,她的身姿、容貌,却是刻在顾沧恒心中的绝美。

    男子俊朗,女子柔顺,二人相依偎,郎才女貌,一时竟令人生出甚是般配的荒谬想法,简直刺眼至极。

    可惜周围没人能回答他,众人都奇奇古怪的举止,唯一统一的,是同样的神色恍惚。

    顾沧恒抓过身边最近的一人,欲要探个究竟,却听那陌生少年不确定的回他道:“他们,是不是中毒了?”

    顾沧恒一惊,仔细辨看手下囚犯的唇色,乌青泛黑,的确有中毒之相,再探脉搏,沉而虚浮,忽隐忽现,确是出了问题。

    整个大堂之内,人头攒动,若百鬼夜行。

    有指天指地呵呵傻笑的,有抱头鼠窜嚎啕大哭的,也有呆若木鸡就那样愣坐在原地的,不一而足,症状奇特。

    顾沧恒心中隐有了怀疑判断,顾不上还躺在少年怀里的魏浅禾,起身先向后厨而去。

    厨灶上还残留着晨起准备的饭食,衙役们吃的白面馒头,囚犯们吃的黄色窝头,再然后,便是所有人都有份的粗糙米粥。

    顾沧恒拿勺舀起一点举到眼前细看,果然,糙米颜色灰暗,掩藏住了其中被切成了碎丁的菌菇,庭中众人神色有异,皆拜这带毒的菌菇所致。

    他听魏浅禾谈论山中奇景时,提过这样带有致幻性的菇类。

    有些毒性强的,即便只有很小一颗,也可以放倒十数名青壮男子,是入药或是制毒的圣品。

    来不及纠结这样的野生菇怎么会在粥里,顾沧恒重新回到大堂,直奔魏浅禾。

    该死的女人正紧紧环抱着年轻男子的脖颈,依偎在他怀里蹭了又蹭,眼睛虽是闭着的,恼人的嘴巴却在嘟囔个不停。

    顾沧恒心烦意乱,上前一把就要抢过人来。

    却见魏浅禾充满惧意的畏缩,更深的躲进男子怀里。

    “别抓我,阿恒保护我……”

    原本怒火中烧的顾沧恒,在听到“阿恒”两个字时,躁郁的心一瞬间被安抚。

    他止不住的心软,看吧,神志不清的时候,想的不还是本王,离开只是逞强罢了。

    “把她给我吧。”顾沧恒维持住了一点理智,对毫不知情、似乎有些无辜的少年男子有礼道。

    男子其实一直不是不想放手。

    他初到此地,一进门就看到群魔乱舞,女子翩跹着跌入他怀里,他只能接住她。

    奈何魏浅禾整个过程中抓得太紧,犹如自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怕蛮力伤到这个突然冲上来抱住自己的女郎,只能任由她搂着。

    现下顾沧恒提出要人的请求,他只能再次努力试了试。

    还是不行。

    他遗憾道:“不行,她非要抓着我,若是强行分开,怕是会伤到她的筋骨。”

    顾沧恒又燥了。

    伤就伤了,谁让她搂着别的男人?

    但他强忍住了。

    念在她中毒了不懂事,他暂且包容这一回。

    两人俱是还没想出一点办法来,怀中的魏浅禾倒是又折腾出新花样了。

    她突然一把拍在男子身上,口中咒骂道:“无耻小人,外室?亏你想得出来。”

    一下犹不解恨,魏浅禾使劲又蹬了两下腿,一下踢在男子腿上,一下踢在顾沧恒腰上。

    她态度转变的速度太快,以致两个习过武的男子竟都被突袭的毫无防备。

    顾沧恒好歹该受着这一脚,陌生男子却显然有些无辜。

    顾沧恒疑惑不解,外室?什么外室?

    放任堂中众人如此疯魔终究不是办法,驿站周边荒良,却是走不上一日里程找不到一处村镇能有药铺的。

    顾沧恒忆起魏浅禾曾教过自己,在野外林中误食了这种毒菇,该如何就地寻找草药祛毒。

    他或许可以去林中一试。

    可看一看被别人抱着的魏浅禾,他又心有不甘。

    最终,顾沧恒还是决定先解决眼下迫在眉睫的难题,解毒。

    “照顾好她。”

    他起身要走,却听魏浅禾不甚清晰的呢喃一句:“阿恒,不要放弃我……”

    顾沧恒如被小鹿撞了一下心窝,心中一时大定。

    面上却是不满撇嘴,谁放弃谁啊,果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不能在男子面前流露出再多复杂情绪,顾沧恒起身离去,留下一句:“看好他们。”

    男子看着他背影,哑然失笑。

    这看似面冷其实心热的衙役,着实莽撞冒失。

    且不说不问清自己身份,就将一众囚犯托付给自己这个陌生人,单就这所见之人皆当为其所用的傲慢,就已是无礼至极。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顾沧恒去而复返,手中抓着一把杂草。

    男子甚是怀疑这堆杂草的效用:“你确定,这是草药?”

    顾沧恒不屑回答他的质疑,只将手中三种草药的枝叶掐下来碾碎,再用石头耐心碾磨,直至流出汁水。

    将好不容易挤出的一点汁水喂魏浅禾喝下,两人静静等待结果。

    一阵莫名的沉寂里,顾沧恒像是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挑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嘴角上扬,像是好笑他终于想起了这事,一口白牙展露,自我介绍道:“在下刑部门下朱雀使之一,钩云,奉命前来接替程杰,押解囚犯入西北,剩下的这段路,由我同行。”

    他介绍完自己,很自然的反问道:“不知阁下名姓?”

    顾沧恒其实不清楚,押囚这一趟里到底要换几次官差,他脑中思虑了一番,脸上顶着的这副面孔,到底是青龙使里的哪位。

    半晌,他才不紧不慢回道:“在下梓宥,大理寺少卿门下青龙使。”

    二人虽各为青龙白雀使,却隶属于两部,没见过面也是正常。

    互通过名姓,两个大男人再无多余的话题,气氛一时又沉寂下来。

    从昏睡中悠悠转醒的魏浅禾,刚巧听到顾沧恒介绍自己。

    模模糊糊中,她不甚清醒的脑袋想了想。

    原来,他的名字叫梓宥啊,挺好听的。

    同行这么多天,旁的衙役一般也不敢跟他说话,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介绍自己。

    魏浅禾缓缓睁眼,她只是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唏嘘声,头顶两个男人立马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真是养眼啊,什么时候衙役都是这样俊美的男子了?

    被两个出奇俊秀的男子围在中间看着,也是幸福……等等。

    魏浅禾恍然觉出不对,从美梦中惊醒。

    她这是干了什么蠢事,丢尽了脸面。

    虽然成了囚犯后,她只剩狼狈,再没了尊严。

    但是……也不妨碍她觉得羞窘。

    行医者反被医,还是中了毒菇,简直丢人。

    晨起放饭,黑汉衙役好不容易没有故意刁难,魏浅禾领到了和别人一样的糙米粥。

    这是她入狱以来唯一一次热食了,激动、兴奋,不足以形容她的迫切。

    就在三两口嚼都来不及嚼的米粥滑入口中时,魏浅禾已然察觉不对,糙米粥中还和着菇类。

    这样的条件下,菌菇类食材简直天赐,她心中有过不安,但没有细想,因为连日的饥饿早日折磨的她精神困顿。

    就这样一点小小的松懈,就闹了大笑话。

    即便是产生的幻觉,魏浅禾依然清晰记得精神恍惚时做过的事,她看到了得偿所愿的美好,也看到了凄惨潦倒的结局,如梦似幻,只唯一,她始终没能放下顾沧恒。

    人说野山菇吃下致幻,眼前会展现中心中最期盼与最抵触的场景,原来即便如何强装无情、坚定,她的心底,还是舍不下他吗?

    顾沧恒伸手去扶她,却被钩云抢先一步。

    魏浅禾柔柔开口道:“是你替我解了毒?”

    钩云正待否认,悻悻将手藏起来的顾沧恒于一旁插嘴道:“是他,你赶快起来,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你救呢。”

    钩云不知何意,看了顾沧恒一眼,没有说话。

    魏浅禾环顾四周,问钩云道:“药只有一份?”

    钩云语塞,再次看向顾沧恒。

    顾沧恒脸不红、心不跳答道:“他去的匆忙,山中三味草药中有一味只找到了一份,方圆五里地内怕是没有了。”

    魏浅禾小指捻了半点凑到鼻下细闻,心中了然。

    “还有一味草药应当能代替这味凤尾草。”她伸手准备比划一下,又突然不知该如何形容草药的具体形状特性。

    顾沧恒问道:“哪一味?什么名字。”

    魏浅禾道:“连钱草。”

    顾沧恒问完才觉为难。

    连钱草他认识,从前跟着她看过的那些医书不是白看的。

    可方才怕她知道,是自己用她教过的那三味草药救了她,察觉出异样,再进而识破自己的身份。

    不得已之下,他将功劳推到了钩云身上,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正当顾沧恒左右为难之际,钩云突然应道:“连钱草我认识,需要多少,我去找。”

    魏浅禾尚且虚弱,且为囚犯,不可擅离此地,他去是最合适的。

    顾沧恒没想到钩云终于派上了点用场,马上应道:“行,你快去吧,这里我来照应。”

    钩云松开扶着魏浅禾的手,起身正待离开。

    魏浅禾犹豫踌躇,还是开口叫住了他。

    “大人,看到三七或是蒲黄,可顺便摘些带回来,以防不备之需。”

    钩云听此,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顾沧恒。

    顾沧恒面无表情,并无过多情绪起伏,钩云道一声:“好。”

    方才钩云一直抱着魏浅禾,是以她闻到了他身上微不可查的血腥气,知道他受伤了。

    犹豫过要不要提醒他,毕竟这会暴露自己已知他受伤的秘密。

    但她为医者,不说,良心过不去,毕竟他还救了自己。

    顾沧恒又岂会不知三七与蒲黄的用途,只是他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旁人的事情,与他无关。

    钩云亦知顾沧恒熟悉草药,否则他不会找到解毒的三味草药,但他不愿暴露这件事,便是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昭然若揭的答案从三人面前路过,各自假做不知。

    一个时辰后,钩云带回了足以救治所有人的足量草药,魏浅禾将其碾成药丸,喂众人一一服下,一场闹剧终得以解。

    后厨负责做饭的小厮清醒过来后,屁滚尿流的前来讨饶,说是昨日在后山寻得一簇野菇,他看也没有多少,就剁碎了和在糙米粥里,没想到会有这么大毒性。

    黑汉衙役知道顾沧恒先救了魏浅禾,略有不满,又不敢多做责备,只阴阳怪气的嘟囔:“大人,哪有解药先救女囚的道理,您莫非对这女囚别有心思了不成。”

    他朝周围人看了一眼,谄笑道:“就算有也没什么,她是囚犯,您是官差,想要如何,还不是任由您搓圆捏扁,嘿嘿……”

    越说方向越偏向不可描述之处去了,顾沧恒怎么忍得下被他调侃这股气,当即乌云遮面。

    “放肆。”

    天然压迫的王者气势,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顾沧恒强压住火气,道:“她曾是医女,自然先救她,救你,你有办法救这么多人吗,押解这一路出了事,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抄家灭族,你怕是没有那么多脑袋可以砍。”

    黑汉衙役被他的气势所镇,瞬间笑不出来了。

    他垂首俯耳,尴尬讪笑道:“大人,何必动怒,卑职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而已。”

    顾沧恒仍是板着脸,丝毫不留情面。

    正在场面气氛凝重不解之际,一枝利箭破空而至,呼啸着直奔魏浅禾而来。

    距离她最近的两人同时察觉出不对,齐齐奔向她的身侧。

    最终,一张宽大厚实的手掌稳稳抓住箭簇。

    而魏浅禾,猝然被一具温暖宽广的胸怀揽抱在内。

    踏实,心安。

    顾沧恒缓缓捏断手中箭矢,回头去看再次抱在一起的两人。

    这个钩云,倒是会救人。

    什么玩意儿……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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