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告

    被截住的箭来历莫名,众人一时如惊弓之鸟,钩云与顾沧恒防备片刻,直待远处近处再无动静,几人才松懈下来。

    魏浅禾朝钩云盈盈一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钩云道:“不必。”

    顾沧恒冷哼一声,从旁掠过。

    魏浅禾连忙又追上去道谢:“梓宥大人,也要多谢梓宥大人救命之恩。”

    顾沧恒脚步未停,甩下一句:“职责所在,大可不必。”

    魏浅禾停了,没有再往前追。

    这位梓宥大人冷心冷情,始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她不知为何模模糊糊感觉出,他对自己态度出奇的怪异。

    又要亲近又要推拒的复杂情绪。

    钩云捡起被顾沧恒扔在地下的断箭,细细查看。

    “这箭是最普通的羽箭,看不出来历,你与何人结仇了吗?”

    怪不得梓宥随手便扔在地上不做探究,射箭之人不露痕迹,一击不中果断撤退,做好了精密的打算。

    魏浅禾丝毫没有因为遇袭惊惶,她笑了笑:“我一个医女,与何人结仇去。”

    说是这样说,她心中却已有了定论,除了京城派来的人会想要她的命,其他还能是谁。

    淑妃杀了她的父亲还不够,便连她这个流放之人也不允放过,背后到底在遮掩什么秘密。

    顾沧恒很快从外面回来,手里捏着的是一片破损衣角。

    “京城羽林卫才会有的衣料,是宫里派来的人。”

    顾沧恒去箭矢射来的方向查看过了,刺客蹲守的方位有至少五个练家子的痕迹,他们还会再来的。

    钩云不免惊奇看向魏浅禾,正如她所言,一介小小医女,怎么会惊扰得罪了宫里的人。

    众人惊魂未定,却也不敢在此耽误行程。

    黑汉衙役催促着队伍赶紧出发,为今之计,只有早日将这批人送到西北了事。

    魏浅禾一个人死便死了,要是害得自己小命不保,才是冤了大头。

    六人衙役至今已换了两人,梓宥冷面自是不必再提,钩云却也话少,离群而居,因这两人孤僻,整个队伍的气氛较先前压抑沉寂了不少。

    黑汉衙役向来最是脸皮厚,不避梓宥冷漠,眼下着急赶路,也不再多话。

    犯人们本就劳苦,因着衙役们催促鞭打,一路上免不了又是伤上加伤。

    魏浅禾早已不忌满身鞭痕,如今为了方便看管保住自己,她身边的人已经换成了武艺高强的钩云与梓宥。

    两人一左一右,都不是爱说话爱打人的主,是以她日子倒比先前好过了许多。

    脚底新伤叠旧痕,魏浅禾走路难免慢了许多,钩云与梓宥先后扭头去看她,魏浅禾以为他们嫌自己拖慢脚程,咬了咬下唇,忍痛快走了几步。

    被草鞋磨出的水泡晚间被她挑破过无数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寻点草药抹一抹,否则这点伤不至于反反复复折磨她,每一步都是煎熬。

    路上几次休整,魏浅禾细细观察过,她能感觉出钩云这个衙役内心的温柔,他虽面冷,却是个好人。

    钩云虽也独自待着不愿与人说话,却不是梓宥那般真正的拒人千里之外。

    他仿佛只是为了避免与过多人接触,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魏浅禾心中了然,他们二人与普通衙役格格不入,身份绝不简单,她虽不知钩云的真实身份,单从他带伤前来,便够她警醒己身。

    接下来的路程,魏浅禾下意识的远离他们二人,避免惹上无谓的灾祸。

    她已自身难保,当下最重要的就是保命,倘若再因为无关之人陷入旁的纠纷,更是难熬。

    漫长的白日在痛苦的赶路中过去,因为多走出了十里路,今夜没能在驿站落脚,一群人于荒郊野岭过夜。

    架起了三五火堆,衙役们较驿站留宿时看管的严格多了。

    荒野中最是逃犯心思妄动的地方,许多人受不住自由的诱惑,密林深处易于藏身,顶着被抓住杀头的风险,也有人愿意一搏。

    魏浅禾拿松针叶就着火光挑今日新起的脚泡,从前三从四德,讲究女郎的体肤轻易不能被男子看去。

    如今落魄到这个程度,周围夜里躺着的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没了那些忌讳,更何况露个脚面。

    陆涟心凑过来递给她一根杂草样的东西,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这是蒲黄,我找对了吗?”

    魏浅禾看一眼,点了点头:“是这个,你学得很快。”

    陆涟心有些高兴,扬着笑意道:“从没有人夸过我,你是第一个,魏小姐,谢谢你。”

    再听有人喊自己魏小姐,竟然生出些许恍然隔世的感觉。

    魏浅禾笑了笑:“是你自己刻苦。”

    自从那天两人共了“患难”,陆涟心就总是缠在魏浅禾身后,她似乎很是喜欢魏浅禾的性格,找着跟她说话。

    魏浅禾这人本性冷漠,并不喜结交好友,但于此境地下,有个小尾巴一样的存在,日日还能以崇敬的目光仰视自己,多少是个不错的慰藉,令人不至于彻底颓靡下去。

    走在路上看到熟悉的花草可以入药时,魏浅禾会跟陆涟心讲解一番妙用。

    一是纯当自己复习医理知识,免得久不实践忘个干净,二是陆涟心感兴趣,她也看出陆涟心于此途的天赋,或许能帮她一二,也是积德行善。

    眼见陆涟心握着蒲黄草不住把玩,心情雀跃,魏浅禾忍不住试探道:“这草根,碾磨成碎渣后敷在患处,可治你那夫君的手,你若有心,一路采集些,他也可少受些罪。”

    陆涟心一愣,捏着蒲黄的手指不自觉用力,竟生生掐断了根须。

    自那日她那王姓夫婿被梓宥戳穿了手掌,日日再受兼程赶路的艰辛,手掌没得医治,早已红肿溃烂,日日痛苦嚎叫。

    陆涟心扭头冲她莞尔一笑:“不必了,你前日不是还骂我,心疼男人会死的,我想了想,是这么回事。”

    她转过头去,神情又哀伤下来:“他总用来打我的就是那只手,烂了也好。”

    被父兄逼着嫁人换取嫁妆,她不是没想过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孝顺公婆、礼敬夫婿,该做的她都做的,可他们仍是咒骂她、鄙夷她。

    那日她好心沾了水想替那人擦拭伤口,却又被他一脚踢倒,他嫌自己笨手笨脚,好似伺候他是她本来就应该做的。

    可若非看在夫妻情分上,她何必自轻自贱。

    魏浅禾骂她自讨苦吃,她说人有的时候不必顾念那点情分,情分是折磨善良人的筹码。

    陆涟心听进去了,她辗转反侧想了很久。

    魏浅禾是她心中一直想成为的女子,最起码,她不想从她身上看到对自己的失望。

    你若无情我便抛,从此以后,她要像魏浅禾一样做自己,再不受身边附庸的拖累。

    此去西北,她再也不是王家妇,哪怕堕落为妓,她也要为自己奔出一条出路来。

    魏浅禾没有说更多的话,她只是心中一松,嘴角不由露出笑意。

    这世上的傻姑娘想通一个是一个,她或许又算行了一件善事?

    重重火光下,她背后倚靠在树桩上的顾沧恒露出一抹冷笑。

    原来魏浅禾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她抛弃自己便是真得抛下了,不是所谓的为了不拖累他。

    她是有大局观的女子,审时度势,弃车保帅,舍弃不当份的情爱,仿佛理所应当。

    她只是为了自己,仅此而已。

    钩云捡了柴火从阴影里走出来,他先是放下柴火,接着径直走到魏浅禾面前。

    包括陆涟心都疑惑地看着他。

    钩云不以为意,大大方方将沿路寻到的草药递给她:“蒲黄、三七,也可治你的脚伤和鞭伤,这可算你说的不时之需?”

    魏浅禾怔忪,她明白了,这是谢礼,为她那日出口提醒他治伤的草药。

    陆涟心麻利地替她接下了:“谢谢大人。”

    钩云没有多言,转身走了。

    一旁始终冷眼旁观的顾沧恒面无表情。

    他手腕碰了碰藏在怀里的几颗草药。

    原本打算等众人入睡后,他再研磨好制成膏泥替她把伤处敷上的,眼下看来,是不需要了。

    无论何种境地,她始终不缺生存的可能性。

    若是在先前,他势必想要暗中破坏钩云给的草药,再将自己的替换上。

    但此时此刻,知晓了她心中真正愿景,不免产生了一丝心灰意冷。

    顾沧恒心中满是颓然的荒谬感,他到底在执着些什么呢,跟着追这一路,又有什么意义?

    她的心是死的,是冷的。

    对自己是绝然的决绝。

    随着夜色渐深,众人渐渐睡去,衙役们轮流守夜。

    顾沧恒根本睡不着,他停留在魏浅禾身边,听她浅浅的呼吸声,哪怕是这样,也好像比方才的郁燥更心安了一些。

    钩云周边巡逻一圈回到火堆旁,两人一个拨弄着火堆带起纷飞火星,一个端坐垂眸调息。

    突然,顾沧恒出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的部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钩云仿佛丝毫不意外他会问出来,他笑一笑,反问道:“那梓宥兄又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带着人/皮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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