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宋青乔笑了笑,道:“姑娘不必惊慌,我只是久在边塞,没怎么见过姑娘家一本正经的要跟人谈交易,难道京都女子都是姑娘这样,不输男儿的爽朗精明吗?”

    他说自己精明?魏浅禾不禁立即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冒进了。

    但她能看出,他看待自己平等亲和,并未因为被流放充军的关系,就轻视俯瞰自己。

    魏浅禾低头,状似羞涩一笑:“将军说笑了,浅禾只是被逼到了绝境,求生罢了。”

    宋青乔道:“那姑娘请说吧,青乔洗耳恭听。”

    魏浅禾道:“听说流放充军的犯人,大部分都分配到了柳营管辖之内,女子尽皆留在西柳村,男子则发配到后山服苦役。”

    宋青乔道:“是的,边地资源贫乏,后山开矿冶金皆需要人力,男子年富力壮,自然分配到后山服苦役,而女子身娇体弱,留在西柳村开荒种地,供给出每月粮食,至于……”

    他说到此处哽住了,似是不知该如何与魏浅禾描述。

    魏浅禾接下话茬,道:“将军,我明白,女子在西柳村本就该为妓子,是将军仁心,给了她们旁的活路。”

    她顿了顿,道:“浅禾斗胆一问,男子于后山开矿,是因为他们能创造与体力同等的价值,那么倘若西柳村的女子,同样能用双手挣得财富,是否足够换取她们保有自我的尊严?”

    她怕宋青乔误会,又接着补充道:“当然,是比自给自足创造出更多的可用价值,甚至比后山的男子更为有用,如此,将军能应允给她们寻常人的生活吗?”

    宋青乔最初听她说起,希望西柳村的女人以后都不必做军妓时,还有些玩笑心思,感觉她异想天开,在做着京都后宅,没怎么受过风雨的天真女郎梦里,无知无畏的一腔热血。

    他虽然可怜西柳村那帮女子尽皆是被族中父兄牵连获罪,至此一辈子埋没在风尘苦难里,但人各有命,她们享受过父兄权贵富庶带来的过去,也要承受它们带来的磋磨。

    但魏浅禾的交易,显然不只是他以为的空口白话了,她恐怕早已将其中利害想个透彻。

    “那你说说,如何让她们创造对等的价值?”

    魏浅禾见他并不排斥,反而十分感兴趣,信心倍增。

    她侃侃而谈:“从前留在这里的女郎,我不知她们各自擅长什么,但这次新来的八人,其中就有五人是我们魏家出来的,她们虽长年囿于后宅,但家中祖祖辈辈经营药铺,对草药种类、配方必定常熟于心,再有陆姐姐、沈娘子,一路学了不少,是极有天赋的女医者,王大娘子则擅长经营,若是由她运营药铺,定是如鱼得水。”

    她怕宋青乔觉得不切实际,急急跟着补充道:“旁的那些女郎,虽不一定能与医术草药结缘,但定也有她们擅长的东西,比如刺绣、绘画、织锦,她们从前生养在深闺,定是有过各种才艺的教导,只要将军给我时间去了解,去筹划,定能物尽其用,创造出比此前更多的价值来。”

    宋青乔听得入迷,一时竟没能给出回应。

    魏浅禾忐忑,不知他心中真实想法,咬唇弱弱轻喊一声:“将军?”

    宋青乔回神,嘴角轻展,露出一抹笑意:“姑娘怕是长在青乔肚子里的蛔虫,不仅能猜中青乔心思,还能无限延伸,解决青乔更多的烦恼。”

    魏浅禾讶异,宋青乔解释道:“我今日找姑娘来,本意除了表达歉意,再有一个,便是想要拜托姑娘,能否将医术授予我柳营将士。”

    “柳营虽有自己的医官,数量却是稀有,但凡大战,或是遭遇敌袭投毒等等突发状况,便应付不过来,我在路上见识过姑娘医术,当时便想着,能被发配到柳营,实是幸事一桩,雪中送炭了。”

    他说完,自觉言语有失,急又弥补道:“当然,我并非感念姑娘家中逢变,只是一切都来的这样巧,我正缺一名医者,姑娘便恰逢其时的来到了柳营,青乔感恩不已。”

    魏浅禾听得出他的真心,又怎会怪他口无遮拦,若当真如此,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她试探着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要浅禾教授所有将士医术?那样恐怕收效甚微,还不如集中本就无需日常操练的西柳村女子,让她们掌握其中关窍,女子往往比男子心细,将军要一群五大三粗的男儿静下心来学医,恕浅禾多言,这恐怕不现实。”

    宋青乔皱眉沉思,他竟觉得魏浅禾说的有道理。

    将士们日常需要操练武艺,毕竟他们的任务是上场杀敌,而非行医救人,主次得分清,要她教授医术,也是心中一个初步的想法,并未深思,如今得她提醒,倒是方方面面皆可落实下去的可行之策了。

    魏浅禾道:“将军若是不放心,浅禾可专程为将士们讲解几次,紧急情况下外伤如何快速自救,争取时间等到医者救治,如此,也可大大降低伤亡,这样将士们接受起来也通俗易懂些,否则医学之上知识杂糅,并非每个人都能掌握的很好的。”

    她委婉提点,宋青乔立马接收到言外之意,不好意思道:“是我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许多医者终其一生都未参透其中关隘,我竟想要军中人人皆通医术,实在托大了,多谢姑娘提醒。”

    魏浅禾再接再厉,道:“将军可以考虑浅禾给的意见,让女子来处理这方面的事,她们绝对会比男子更卖力,做得更好。”

    宋青乔道:“我相信姑娘所说属实。”

    一直以来,军中医士皆由朝廷派发而来,梁王不喜他柳营,或者是不喜他宋青乔,连番打压,日常不仅恶意克扣粮食军饷,便是医士,也是借口各种缘由,不派发齐全。

    他们守在西北最靠近蛮夷的地方,配备的却是全军最差最劣等的药品,每每大战之后,得不到救治而慢慢死去的士兵,远远多过战场上冲锋陷阵死去的士兵。

    他一直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遇到魏浅禾,得她医治那条伤腿时,脑中只模糊闪过一个雏形,就是要留住她,把她平安带到柳营,命她将一身医术奉上。

    谁知她为了给自己,甚至给那群弱势女郎辟出一条生路,向他献上了一整条完整的方案。

    他没有看错,她的智慧与敏锐,遇事时果敢伶俐的决断力,在男子中,亦是不可多得。

    此刻不知为何,魏浅禾那张带血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宋青乔眼前,她以往表现出的娇柔外表,与那一刻勇敢坚毅的强大,形成鲜明的对比,如一副等待他接着往下翻阅的画卷,静静呈于眼前。

    她一点都不弱,她悄无声息的撬动了他坚若磐石的心思。

    意识到自己心思遐迩,宋青乔甩甩头,强迫自己忘记那张始终趁机冒出来的妖冶血容。

    她不该再一路悉心照顾自己的,哪怕是为尽医者的责任,她也不该给自己留下与众不同的标记。

    否则他怎会对她产生这样多的好奇。

    魏浅禾得他肯定,接着自己的思路说道:“将军倘若要将这一套施行下去,想必困难重重,军中定会冒出不少反对的声音,浅禾粗想一番,建议将军可当众设下期限,若西柳村的女郎在三月之期内,能将粮食产量翻倍,并且赚取额外的银钱存入库房供军队开销,那士兵们便不能对西柳村的规划再有异议。”

    宋青乔好笑问道:“你连这一步都想到了,是不给我任何发挥的空间啊。”

    魏浅禾不好意思道:“既然作为罪奴的身份来了这里,难免谨言慎行,唯恐行差踏错,此举对我们来说是救赎,对将军来说是突破是垡旧,难免艰难,浅禾不好不想得更全面更周到些。”

    宋青乔点点头,认同道:“你说的都有道理,这也正是如今我想要的。”

    “此前西柳村形似花楼,格外影响官兵士气,士兵们缺乏战力,沉迷温柔乡,到了战场上体虚无力,谈何打胜仗,如此来说,这用于犒劳官兵的西柳村不如没有。但倘若能这番改造一二,或许更能发挥它别样的作用,助我柳营战力更上一层楼。”

    得到了宋青乔的首肯,魏浅禾心中巨石落下,轻舒一口气,道:“将军万莫对浅禾寄予如此厚望,我们只求一条活路,这些都是我自己初步的想法,没能与她们商量过,往后真实行起来,也定是困难重重,艰难险阻甚多。”

    宋青乔笑道:“姑娘不必有那么大的压力,青乔定会始终站在姑娘身侧,有任何需要,姑娘都尽管提好了。”

    沟通之顺畅,出乎魏浅禾意料,她所设想的困难一个都没遇到,宋青乔竟是这样豁达、明辨事理之人。

    她的面容突然羞涩、红润起来。

    “既然说到此处了,浅禾想冒昧问一下将军,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宋家与魏氏的约定。”

    十六年前……

    宋青乔呢喃:“魏浅禾,浅浅?你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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