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无容

    楚留香就这样抱着林仙儿走了一路。

    其实若说怀里抱着个柔若无骨的绝色美人,生出些什么绮念也是正常。楚留香仿佛完全没有这回事。

    倒不是说他的定力有多好。

    而是林仙儿虽不再抗拒,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僵硬得仿佛一只死掉的鹌鹑。至于她的表情……那简直是面如死灰。

    看得楚留香实在很想笑。

    但很快,他的表情陡然凝重了起来。

    “有人!”

    他抱着林仙儿的臂膀一松,林仙儿默契地顺势从他怀中滑下。若来的是敌人,楚留香抱着她肯定是不方便的。

    姬冰雁忽抬头看向高渺的天穹,道:“在上面。”

    一点红依旧沉默无言,手却已停在剑柄上。

    映入眼帘的竟是一艘船。

    华美精致的鹰船驶过沙丘,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们眼前平缓的沙面上。

    林仙儿眯起了眼睛。

    这艘船,她见过的。

    船上的人,她也见过,比如那位白衣人。但船上却并不只有她,还有一位獐头鼠目的丑人,两位锦衣华服,深目鹰鼻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位熟悉的红衣姑娘。

    这熟悉的红衣姑娘自不必说,是长孙红。剩下那三个男子,林仙儿不认识,一点红却很熟悉。衣着不菲的就是龟兹国的两位叛臣,敏将军和洪相公。奇丑无比的就是那位参与叛变的汉人吴菊轩。正是他们把一点红骗来的。

    但谁都不知道的是,这吴菊轩,实则是假死的“妙僧”无花假扮的。

    龟兹国的国王都被他们赶到野外搭帐篷度日了,却不知他们一行人聚在船上要密谋些什么。楚留香的眉头已然蹙起。

    长孙红施施然从船头跳下,巧笑倩兮道:“林姑娘,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林仙儿抬头,看了她一眼。

    长孙红咦了一声,发现楚留香把她护在身后,而她竟靠得楚留香那么近,仿佛是从楚留香怀里下来的。

    她不由笑道:“唉哟,真不愧是踏月留香的香帅,这么快就赢得了美人芳心。我若是男人,都要嫉妒死你了。”

    楚留香苦笑道:“姑娘谬赞了。”

    “还不知长孙姑娘有何贵干?”姬冰雁冷冷看着她,他可还没忘记长孙红是石观音的弟子,第一次见面就狠辣到要毁了林仙儿的脸。

    “本来是要邀各位到船上一聚的,可惜……”可惜石观音已不在船上了。

    长孙红叹道:“可惜各位要急着走,就不叨扰诸位了。”

    “你们刻意停下来,就是来说这些废话的?”说这话的人自然是中原一点红。

    一位器宇不凡的中年男人走上前来,他眼中精光炯炯,道:“看阁下的态度,并没有拿下那昏王的脑袋。”

    长孙红咯咯一笑,道:“我早说了,你却还不信。”

    楚留香觉得奇怪,这中年男人必然就是龟兹叛臣,可他的态度居然是不想让一点红杀了龟兹国王的,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们突然改了主意。

    其实是石观音刚刚在船上与龟兹叛臣商议过罢了,可这点只有长孙红她们心知肚明。

    敏将军洒然笑道:“无论阁下得不得手,看来都是路途劳顿,诸位上来一叙稍作歇息又如何呢?”

    他嘴上冠冕堂皇,可那双碧色的胡人眼睛竟死死地盯着林仙儿,也不知道盯了多久了。

    长孙红几欲发笑,这些贱男人见林仙儿一眼就走不动路,好似全然不顾她身边护得那么紧的楚留香。可又见无花也是如此,她脸色唰地冷了。

    而另一边的楚留香、姬冰雁、一点红听了敏将军这话,都皱起了眉头。他们都是男人,男人哪能看不出来男人在想什么?

    姬冰雁当即冷道:“我想,就不必了。”

    长孙红声音更冷:“也是,邀三位大侠协美登船,我们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招待。”

    她瞪了一眼无花,无花只微笑着。

    “我们走!”

    长孙红是个急性子,也不管那些面色已然不好了的龟兹国臣子,她见无花盯着林仙儿看就心里作呕,一刻也不愿多待。

    “慢着。”

    竟是那从未说过话的白衣人。

    她孑立沙船头,背挂一柄古朴典雅的长剑,剑穗纯白,与那雪一样的白巾白纱皆荡在风中。众人看不清她的脸,唯见她凌然飘逸、超凡脱俗的仙姿。

    林仙儿盯着她,其实她一直都在注视着她,等待着她。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有预感,两人一定还会再见的。

    一点红冷厉道:“怎么,你也要我们留下?”

    白衣人淡漠道:“不,我要你们离开这里,离开龟兹,离开大漠,走得越远越好。”

    一点红脸色怔然。

    “带她走,如果不想让她变成我这个样子的话。”

    白衣人说话时,素手已将白巾掀下。那一双手有多洁白无暇,那张脸就有多面目可憎。

    两个龟兹叛臣发出“嗬嗬”的声音,被她骇得说不出话来。其他人虽没发出声音,但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难怪她要把自己的脸用白巾裹得严严实实,这副容貌简直狰狞可怕到不似人类的脸,多看一眼都要做噩梦。

    林仙儿的眼睛始终盯着她。

    有些人表面光鲜美丽,内里却腐烂不堪。有些人的外表虽冷漠,心底却是一片柔肠。

    天底下的女人没有几个是完全不在乎容貌的。若她不在乎,也不会把自己的脸都遮在白巾之下了。

    可白衣人当众掀开自己血淋淋的伤疤,只为了劝告她离开,怕她重蹈覆辙。

    现在所有人都已说不出话来。

    林仙儿缓道:“我明白了。”

    白衣人凝着她,迟疑道:“你明白?”

    林仙儿道:“是石观音毁了你的脸,你是石观音的弟子。”

    白衣人沉默了片刻,终于应道:“是……”

    但她的问题听起来似乎有几分不对劲。

    “谢谢你。”

    林仙儿会心一笑,她当然明白白衣人的一片赤忱之心,这心意是谁都不得不明白的。

    她笑得很好看,就像荒漠上迎风盛开的花儿,白衣人也欲随她一笑。

    一声厉呵忽打断了两人。

    “各位,天色不早,长孙红恕不远送了。”

    长孙红的身形骤然急退回船上,她不过动了个手势,那鹰船又兀自飞滑了起来。

    白衣人嘴唇微动,最终只留下浅浅一叹。

    林仙儿什么也没多说,只是目送她远去。

    楚留香忽开口道:“我们也走吧。”

    一点红瞪他道:“方才那位白衣姑娘的话你们都听清楚了。”

    看来他是听得最清楚的一位。

    姬冰雁却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只能回去。”

    楚留香叹道:“那懒猫还在龟兹王那儿,况且我们的食物和水不多了。”

    食物和水的确是要命的事。

    这下一点红也没法子反对了。

    林仙儿已先踏出了一步,不料刚走出一步,一道温雅清亮的声音便拦住了她:

    “林姑娘。”

    淡淡的郁金香再次萦绕着鼻尖,这气息仿佛并不具有侵略性,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楚留香的右臂已虚虚拦住她纤细的腰,她头一侧,只见一双真诚而清澈的眼神正注视着她。

    林仙儿的表情忽就有些僵硬了起来。

    ……

    鹰船上,长孙红“砰”地一脚踹上了船头板。

    一旁的无花笑道:“红儿,我看你又是何必呢?”

    长孙红瞪着他,恨声道:“哦?你是不是想护着那个林仙儿?我看你干脆告诉楚留香,石观音就是龟兹王妃,她就在龟兹等着他们回去哩!”

    无花柔声道:“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放过母亲要的人。”

    “行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眼珠子都快看掉了。”公孙红冷道:“你早被她的脸迷得不知东西南北了。”

    无花叹了口气,悄然握住她衣袖下的柔夷,道:“左右她的脸肯定要被毁的,你又在气什么呢?”

    长孙红哼了声,却扭过头去不理他。

    白衣人已快听不下去,她径直离开了。

    她想不明白,世上为何会有如此残忍的事?为何她要再一次目睹如此残忍的事发生?

    无花见她走了,这才叹道:“你瞧你,你不过是把你对你师姐的气撒到我身上。你师姐是真的要帮她,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长孙红冷冷道:“我师姐是我师姐,女人的事你也要管?”

    无花不说话了。

    许久,他才道:“曲无容出声相助,这件事情恐怕瞒不过我母亲在船上的耳目,无论成不成功她回去都得受重罚。”

    长孙红却从袖中掏出了一把银亮的小刀,淡道:“哦?”

    无花又笑了:“红儿,你杀别人也就算了,总不会还要谋杀亲夫吧?”

    长孙红故作惊讶道:“我这刀怎么杀得了大名鼎鼎的妙僧无花?”

    无花道:“你杀我何须动刀,你一笑,我的命都是你的。”

    长孙红冷笑,耍着小刀走了。

    船上传来几声凄厉如鸦的惨叫,血花洒落漫天黄沙,很快又被鹰群啄食干净。

    “阿弥陀佛……”

    无花阖上眼,那副丑陋的面皮上,竟也浮现出几分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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