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虹拉着她的手，要将她带走，却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自熊熊燃烧的火焰坛中徐徐传来。
“慢着——”
那火焰忽鱼跃数丈，漫天火海凭空铺展，仿佛化作一道高大的火墙，火中竟缓缓浮现出一道虚幻的人影。
“是胡神……”艾虹嘴唇霎时发白，腿一软，几乎随着殿中的震颤摔跌在地。
她身子一斜，便朝火坛的方向跪下，额头冷汗直冒：“方才是艾虹胡言乱语，冒犯了胡神长老。”
她完全没有想到胡神还没有死。
火中缓缓传来一道极为苍老衰弱的声音。
胡神道：“你不需要怕我……你说的本就没有错，我的确是难以做出选择。我也并非要阻止你们离开，只是在你们走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说。”
热风卷面，大地震怖，殿穹碎石如雨点下坠，却在砸落的瞬间尽数被火焰烧成了灰烬。
如此奇异诡谲之景，艾虹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恭敬应道：“是！”
林仙儿一片漠不关心，站立在旁。
胡神道：“本代的圣女是我看着她长大的，她是历代圣女中最聪慧，最坚强，手腕最高，抱负最大的一位。我族已隐居世外百年，但人心思变，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我在火中自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要用我的性命为我族的命运算上最后一卦。我看到了我们的圣女，我们的生神，她为给我们带来了改变，她带领着族人寻找到真正的光明……”
随着他沧桑的声音响起，那圣坛中的火焰竟渐渐变幻成一位高挑女子的背影。她孤独地站在高山之巅，背对众人，望着天空。
艾虹眼眸迸出亮光，大声道：“胡神大人的预言，我一定如数转达给圣女殿下。”
胡神幽然一叹，道：“远方的朋友，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林仙儿道：“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方才他们的话，她好像也根本没有在听。
胡神在烈火中长长地叹息：“感谢你对圣女，对我们的帮助，我也有几句话想要送给你。”
林仙儿道：“哦。”
胡神道：“你是两世之人？”
艾虹惊讶地看着两人，只静听不语。
林仙儿微微扯动唇角：“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何必问我？”
胡神道：“我并非无所不知。我也只不过是个气数将近的凡人，借这禦天之火窥探到一些命数。”
“而你，你很特别……我看不透你的存在，你的未来，我只能看到你的一些过去。”
林仙儿道：“所以呢？”
胡神道：“第一世，你是在绝望中自我折磨而死的。”
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垂死的剪影，火焰化作的泪水就像是流星。
林仙儿的眼瞳乌黑，冷冷清清地映照着凄艳的火光。
胡神的声音愈发幽远：“第二世……我看不清楚，但作为报答，我或许有一句话能够送给你——”
漫天的火海中凭空变幻出一柄利剑。
那火中剑，似要刺入女子的心头。就在这时，剑伴随着女子的影子倏而消散，一道道赤红的焰光划过神殿的半空。
满天火星飞芒骤然四散，像是人类的心脏破碎，血泪溅出。
胡神道：“当命运到来的时候，选择自然也会到来。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都要付出代价，那时候，只能跟随着自己的心走。”
那声音久久地停住了。
他当然也在做出抉择，是选择世世代代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还是走出去，去往一个不熟悉也不可预知的世界？
为了这个选择，他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也许在看不到的地方，已经牺牲了无数人的生命。
但这本就是不得不去做的。
他是如此，张洁洁是如此，任何人都是如此。
林仙儿怔怔地凝视着那片火光。
冰冷的血珠从她覆茧的指间滴落，手指微微抽动。浪潮般的火焰渐已退去，殿内又是一阵剧震。
林仙儿脚下一滑，艾虹突然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的腿。
“你没事吧……你的伤还没……”
林仙儿一推手拂开她，强自站住。
艾虹奇道：“哎呀，你这人怎么！”
那火中的声音已越来越弱，几不可闻：“走吧，快走，五神殿已不复存在，圣门也已开启，我送你离开这里……”
话音落下的瞬间，火焰已彻底消逝。
黑暗中，忽有了水声，静谧的水声。
……
薄雪，山风呼啸。
山上只有两个人，黑衣服的人。
燕十三抬头道：“又下雪了，你说我们这么走下去得走到什么时候……”
乌鸦坐在山上，抚摸着剑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肃然：“嘘——”
燕十三似也被他的表情打动，道：“怎么了。”
乌鸦淡道：“你听说过什么叫人剑合一吗？”
燕十三立刻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听说过，但没见你用过。”
乌鸦道：“你马上就能见到了。”
燕十三幽幽道：“我睁开眼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乌鸦道：“我在感受这把剑。”
燕十三道：“你感受到了什么？”
乌鸦长叹道：“它的情绪，好像是焦急，好像是彷徨，又好像是不知所措。它想要寻找一些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或许它连自己也找不到。”
乌鸦道：“可能它需要什么一些东西刺激它，唤醒它。”
燕十三大声道：“林仙儿，林仙儿就在上面，我觉得他应该是来找林仙儿的吧——”
他的声音突然停住。
所有的声音似也在这一刻都停住。
深山万籁寂静，仿佛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遽地白芒一闪，连天空也要被撕碎开一个口子。
乌鸦嘴唇紧闭，抿成一条线。
燕十三瞪着乌黑的夜空，呢喃道：“这么快？”
良久，乌鸦抛下手中裂成两瓣的剑匣，终于站起来，道：“还上去吗？”
燕十三道：“你见过这么离奇的事没有？”
乌鸦突然笑了，桀桀地笑道：“没见过。”
燕十三笑道：“没见过，那肯定要去见一见。”
……
亘长的水道，宛如绝色美人面颊上的一滴清泪。
河道的中央铺着纯白如雪的大理石，道路漫漫，似引人走进岁月的尽头。那尽头是一道极为高大恢宏的大门，浮雕刻琢，更胜天宫阊阖。
门已开了，天光如泄。
漆黑的夜，洁白的雪，无边无际的星光就像梦一样朦胧地透过来，映照着水中清澈的星河。
张洁洁站在门前。
她已经站了很久了，她在等待，因为她相信那个人一定会出来的。
哪怕等到海枯石烂，她也一定要等！
终于，她的眼睛一亮，心跳如捣鼓。
远处走来两个人。
正是艾虹和林仙儿。
艾虹恭敬地跪下道：“圣女殿下。”
林仙儿没有说话，她也不意外，也不好奇为什么只有张洁洁一个人在这里。
在这个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见到什么人，都是不奇怪的。
张洁洁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别人。
她现在眼里只有一个人。
良久，张洁洁颤声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但你出来了，我知道你一定能出来的。”
受了很多的苦。
谁又能说清楚她到底受了多少的苦呢？
林仙儿道：“嗯。”
张洁洁情不自禁地上前，慢慢地拉住她的手。那双手极为冰凉，极为苍白，连创口也被冷水泡得发白。
她轻声道：“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都会……”
林仙儿打断了她的话：“那就是出去的路？”
她的目光凝注着道路尽头的大门，和门外的星光。
张洁洁愣了片刻，道：“不是。”
林仙儿道：“不是？”
张洁洁柔声道：“大家以为这里的出路有两条，其实只有一条，因为所有人都没有想过有人能够走圣门这条路，百年前的圣门长老也根本不想要出去，当年在修建的时候便有阻拦，所以这里根本没有修建道路，圣门外面是——”
林仙儿道：“是悬崖。”
张洁洁道：“是。”
林仙儿道：“好像很高。”
张洁洁道：“万仞高崖，且是绝路，连崖底都去不了。”
林仙儿道：“但是景色也很美。”
张洁洁道：“是很美……”
林仙儿的语气毫无波澜，张洁洁握住她的手一颤，心中竟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林仙儿又道：“你们圣教的勇士，可以向圣女提出一个要求对不对？
张洁洁不知怎地急切起来：“当然，你想要什么？所有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林仙儿道：“我要走。”
张洁洁道：“当然，你当然可以走！”
她又笑了笑，道：“但却不能就这么走。因为你虽赢了，但五长老死伤惨众，他们积威多年，拥趸众多，虽然如今已和过去不同了……但我麻衣教徒大多性情偏激残忍，有的人见你杀人后离开，也许会对你心生恨意，来找你的麻烦。连我也不一定能阻拦他们，所以——”
林仙儿忽道：“所以你要我死。”
张洁洁失声道：“怎么可能！”
她顿了顿，勉强道：“是要死，不过那是假的。”她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匣木盒子，抽开盒盖，里面是几粒黑色圆丸。
她的声音愈发急促，宛如一张弓弦被拉到最紧绷的状态：“你吃下一粒药，药效能在一个时辰之内生效，便能假死骗过他们。我还安排了你的朋友来接应你，但现在他在陪我的侍女喝茶，等你服药之后……”
林仙儿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打断她：“我没有朋友。”
张洁洁道：“没有关系，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就好了！”
林仙儿道：“你想得太周全了。”
张洁洁道：“这种事情……当然要周全一些了。”
林仙儿沉默了须臾，又道：“你会走吗？”
张洁洁终于露出了会心的笑，道：“我当然也要走了，你不是说过要带我走吗？”
林仙儿的目光缓缓地从她身上移开，语气也变得很冷：“你不会走，更不需要谁来带你走。”
张洁洁强笑道：“仙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仙儿仿佛全然没有看到，接着道：“你根本就不需要走。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这里是你的家。与其被逼着离开自己的家，不如彻底成为这个家的主人，让那些逼你离开的人离开。”
张洁洁手中的木盒“砰”地摔在地上。
话已至此。
她缓缓地低下头去，黯然道：“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林仙儿道：“一开始，让我当圣女的时候，我就在怀疑了。后来无意间听到了你和你母亲的谈话。我在大漠那边呆过一阵子，那里的吐鲁番商人很多，能听得懂一点他们的话。”
张洁洁脸色惨白，连心跳似也完全停止，她当然记得那些话，那些冰冷无情的话。
“我和我母亲说的那些话不完全都是真心的，我对你的话，也不是全都在欺骗你的同情。”
林仙儿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情。
张洁洁惨声道：“是不是无论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我了，你是不是已经不把我当做……”
她想要说朋友。
但“朋友”两个字，一瞬间停在她的唇边，重如千斤。
林仙儿忽道：“我是你排除异己的刀。从一开始，你对我说的历代圣女，你想要的自由，圣教的勇士……这些东西也许是真的，但都是达成你目的的借口而已。”
张洁洁激动得又想要握住她的手：“不！我没有把你当做——”
她的动作突然僵住，话也突然说不下去了。她对上了林仙儿的眼睛，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林仙儿道：“我这把刀，够不够锋利？”
好刀都是磨出来的。
磨出血茧、坚韧、锋芒。
她也许已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了。
张洁洁的心也如刀割般疼痛：“对不起。我知道你不能原谅我，但是你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
林仙儿道：“你用不着解释，一个女人会自己找出路，总比傻等着，以为天底下会有一个莫须有的人从天而降来救她强。”
她从来不觉得张洁洁像她展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可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女人又不是一定要等着别人救她的。
而自以为是女人的救世主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张洁洁咬牙道：“那，那我们之间……”
林仙儿道：“你利用我，我也不过是欺骗你，也算两清了罢。”
张洁洁面颊上的肌肉抽动，整个人都在不停地颤抖：“你怎么会都是骗我，你说过，看到我不开心所以你不高兴，你还说过带我走的，你还说……”
林仙儿断然道：“都是假的！”
张洁洁本来很激动，此时却忽然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嘎声道：“都是假的，那你为什么帮我？”
林仙儿道：“我……不是帮你，我是不信你。我只是想离开，顺势而下，想知道你到底要利用我做什么事情。”
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有些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以前一直是我欺骗别人，利用别人，从来没有人能够利用我，欺骗我。因为我武功低微，心机歹毒，不肯让别人占我半分好处。”
在这个世上，林仙儿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或许曾经有，但都已不在了。
张洁洁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突然发现，林仙儿受过的伤害远远比她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而她所做的事，无异于雪上加霜。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洁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她自己也觉得那声音陌生。
“但是，我请求你，你还是得信我一次，因为……你要出去只能走天梯，那里已经有许多人在等候，我虽已掌控了局势，但他们见你出来，却不会真的欢迎你。”
林仙儿道：“我知道，这句话是真的。”
张洁洁希翼地看着她，道：“那你跟我走！”
林仙儿却没有回答，她与她错身离开，往前走，一直走。
张洁洁眼神骤然一变，惊道：“你要做什么？”
林仙儿陡然转身，她已出手，方才那双苍白柔软的手，这一刻竟如飞云掣电一般快！
张洁洁瞳孔放大，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她停在原地，完全不能动作。
艾虹惊诧道：“圣女殿下！”
林仙儿目光射向她，猝然一字字道：“你若是为了她好，就不要过来。”
艾虹硬生生站住。
张洁洁的泪已流下，她知道林仙儿要做什么了，她道：“你若是恨我，我的命给你，你不要做这样的事。”
林仙儿道：“你觉得我会死，你以为我要去死？”
张洁洁眼底布满了血丝，一字一句道：“不是死，就是九死一生！你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
林仙儿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笑了笑，道：“我何时不是九死一生？何时又轮得到我来选择？难道是我自己，非要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张洁洁死死咬着唇，尝到了铁锈味。这句话就像一万根针扎进她心里。
若不是她选择了林仙儿，欺骗利用她，她也不必遍体鳞伤地站在这里。
林仙儿的目光静静凝视着她，道：“我不恨你，你也不必觉得亏欠我。从此以后，我不欠你的，李琦也不欠你们的了。”
“不行，你回来——”张洁洁的脸庞因为激动涨得通红。
林仙儿却已转过身，再也没有看她一眼。
她走向门，走得越来越近。夜风悄然送来薄雪，将染血的衣袂吹得飘飞。
悬崖上的光缓缓照在林仙儿苍白的脸庞，她的伤痕，就像月光下忧郁的蛛丝。
很久以前，她也曾走到悬崖边上。
那时她没有跳下去。
但活下来的，却是一个魔鬼。
现在她站在这里，是一个死去的魔鬼，一个飘荡在人间挣扎的幽灵。
人世间的寂寞和孤独，伤痛和悲哀回荡在她的心底，如风雪般将多年的激愤和仇怨淹没。也许是她回忆起了太多的东西，也不得不想起太多想要遗忘的事情。
——“李琦，你死了，其实死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解脱？”
——“小飞，你又在哪里呢？”
路终已到了尽头，雪沾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前面是万仞高崖。
她不过是个平凡的人，也曾经是个软弱的人。一路走来，就像有无数把刀尖在身后逼着她，逼得她坚强，逼得她走投无路，只能走上最艰难最充满荆棘的那一条路。
这条路岂不是最可靠的？
她能拥有朋友，拾起尊严，跟着自己的心走，都是因为她负剑而行，硬着头皮走到这条路上。
可是这条路也很孤独，很痛苦。
友谊虽长存在她心里，却都只是昙花一现，生命中所有的欢笑都是过眼云烟。
她不得不承认，活着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十分幸福快乐的事。若没有那份深入骨髓的执念，她其实并不想要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林仙儿忽然抬起头。
剑出鞘。
一刹那，凄寒的剑光似要将天地撕裂。
她迈出了最后一步，迎向天地间所有的黑暗和风雪。
张洁洁突然呕出一口血，她气血喷涌之下，将穴道硬生生冲破。霎那间箭一般朝前方冲去。
就在这时，林仙儿在半空回眸看了她一眼。
张洁洁对上这双美丽凄冷的眼睛。
她痛呼道：“仙儿！”
林仙儿忽一抬手，将她隔空一掌推开数丈。无尽的风灌入，冷透了张洁洁的眼睛和咽喉。
风是冷的，雪是冷的，泪也是冷的。
张洁洁以前总觉得外面什么都好。小时候溜出去玩的时候，她觉得花开得真好，太阳总晒得心里暖呼呼，哪怕是在冬天，风也好，雪也好，都能痛痛快快地打在身上。
她觉得那就是自由。
刹那间，她却无比痛恨着她一生最渴望的东西。
她摔入水池中，冷水漫过心脏，哗啦一声响起，她猛地从水中扎起，一抬头，却哪里还有林仙儿的影子？
张洁洁嘶吼一声，竟什么都没有想，直直冲着圣门的方向而去。
艾虹急得脸色大变，高声道：“圣女殿下，你不能去！”
她一咬牙，没有去阻拦她，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关合的机关。
大殿中轰隆一声，恍若惊雷！
也许是注定，也许是巧合，圣门在张洁洁即将冲出去的刹那间完全阖上。
张洁洁一掌拍砸在门上。
这门是千万斤的玉石砌成，她的手痛得流血。
艾虹却松了一口气。
圣门唯有长老可开启，而一旦关上，就绝不会轻易开启。
张洁洁面如死灰，唯有一双眼睛通红得似有火在烧。
她似愤怒得不能自已，厉声道：“艾虹！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就是为了你在这个时候对付我的！”
艾虹勉强道：“圣女，她武功那么高，说不定——”
张洁洁嘶声大叫道：“是我骗了她，害了她！她再也不愿意信我了，她不肯原谅我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
剑，插在山崖之上。
一片片飘絮般的雪，落在薄薄的剑刃上。
他终于听到了。
那一道他最魂牵梦绕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