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篇15

    涂山容容掏出袖子里的虚空之泪,“这个给你。”

    东方月初黑线,“你给那个疯子的是假的?”

    涂山容容反问,“难道我应该给他个真的?”

    “······”

    东方月初自觉问了个蠢问题,老实地接过,指尖微凉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皱眉。

    “怎么了?”涂山容容察觉到不对。

    东方月初捏着冰凉的珠子,举起来,对准天空仔细的观察打量,“容容姐,你确定你没给错?”

    涂山容容睁开眼,“什么意思?”

    “我怎的瞧着,你这颗像是假的啊~”东方月初纳闷。

    “你确定?”

    “嗯~”东方月初思考着,“怎么说呢~我也算是虚空之泪的半个产地了,这东西虽说是个法宝,但终究还是泪水,摸起来和其他珠子很不一样,最起码,没有这么凉才对啊~”

    涂山容容抬眸,看了眼屏幕上一直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的人。

    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凉意蹿上了后背,连血液都凝结了。

    “走!”

    “啊?”东方月初没反应过来。

    涂山容容扔下酒杯,迅速张起身,脸色难看,“房间里的人不是他!他那晚之前就掉换了虚空之泪。”

    大意了——

    东方月初怔了两秒,然后脸色大变。

    如果虚空之泪是假的,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容容姐没出事儿,屏幕上自闭的人是谁?

    “咱们赶快离开这里,我担心···”

    涂山容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人打断。

    “担心我带人来围堵你们吗?”

    涂山容容身体一僵。

    东方月初黑了脸,警惕地把涂山容容护到身后。

    童磨披着黑色狐裘大衣,孤身一人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东方月初质问。

    童磨笨手笨脚地掏出怀里的沉香木盒子,答非所问道,“我来给小妈你送这个。”

    刚刚还晴空万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压压的乌云徘徊在众人的头顶,山顶的空气稀薄,压抑,令人窒息。

    东方月初和涂山容容两人都没有说话。

    童磨就这样一直举着,直直地望向东方月初身后的人儿,周身笼罩着哀伤和不解。

    他突然想起,和小妈出门乞讨的那次。

    他当时真的觉得,她可真会骗人啊~

    怎么能有这么得心应手的骗子呢~

    还敢自称神明。

    她怎么能这么大言不惭呢~

    “这次的这个是真的。”童磨解释道。

    向来喜欢扮猪吃老虎,装糊涂的人全然没了伪装的心思,只是单纯的作为一个孩子,直白地站在亲人面前。

    即使这位亲人,刚刚还在满腹心事地算计自己。

    东方月初谨慎,不相信他,“谁知道你会不会作什么妖?”

    涂山容容垂着眸,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还是不敢面对对方的视线。

    童磨苦笑着的放下手,难过地问,“小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一次呢?就因为我是那位大人吗?”

    涂山容容瞳孔颤动,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你偷听我们说话?”东方月初动了杀意。

    “我要是真的想要做些什么的话,只要像这样就可以。”童磨打了个响指。

    “噗哇——”

    刚刚还挡在涂山容容面前的东方月初单膝跪地,疼痛地身体痉挛,面容扭曲,吐出的血刺眼,猩红。

    他大口大口地拼命喘气,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脖颈青紫,光是看着,就能知道他呼吸的多艰难。

    “你做了什么?!”涂山容容脸色大变,连忙蹲下身,把脉查看,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童磨一步步地走近,“小妈,你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有时候,真的是聪明的过了头。”

    涂山容容手一顿,相似的面容,同样的话,时空错乱之后,还是会轻易的重叠在一起,让她连怨恨都变得无力。

    她走神的功夫,童磨已经来到她面前,蹲下身。

    “咳咳~”东方月初剧烈地咳嗽,“你···你要做什么···”

    他就不该心软!

    “先别说话。”涂山容容道。

    童磨看都没看他一眼,解开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的身上,“别担心,只是让他暂时消停点儿而已。”

    涂山容容一把挥开他的手,“我不需要,走开!”

    该说,真不愧是一个人吗?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童磨看了眼被挥落在地的衣服,眼睫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此刻受伤的表情。

    他只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拾起,固执地给她披上,动作温柔的系好,“我真的只是来给你送这个东西的,没有它,你很难回去吧?”

    涂山容容看都没看他,对东方月初道,“用召唤术,肺部的空气被他抽走了。”

    童磨抿了抿唇,只能自己把装着虚空之泪的盒子塞进东方月初的胸口里。

    东方月初捂着胸口,施法,窒息的感觉一瞬间消失,还没来得及说好了,后背涌来一股巨大的力量,猝不及防之际,整个人跌入悬崖。

    涂山容容瞳孔皱缩,反应过来,要去抓他,却只够到了他的衣袖。

    ‘撕啦’一声,衣袍断裂。

    东方月初从雪山上滚落,不见了踪影。

    “你干什么?!”涂山容容脸色苍白,慌张地起身,要去找人,却被童磨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

    “放心,他应该摔不死。”童磨扶着她坐在了悬崖边,代替了东方月初的位置,“瞒着我偷了我的酒,还假死骗我,怎么想,该生气的人都应该是我才对啊~”

    涂山容容忍无可忍,压抑着怒火,“放开我!”

    童磨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低头,忧伤极了,“这可是我跑去纪州的山岭上摘的红梅,红梅比青梅难找多了,一棵树上能有那么一两个就不错,但是用它酿出来的酒,涩味低,酒香也更醇厚。我折腾了好久呢~竟然就被小妈你这么糟蹋了~”

    涂山容容一动不动,不想说话,又觉得无话可说。

    童磨握着她的手,用了召唤术,让她的汤婆子里的火苗烧的更旺一点儿,“暖和点儿了吗?下次不要来山顶上了,春天还好,冬天的话太冷了,你本来就怕冷。”

    涂山容容阖上了眼,感到一股莫名地无力,“你到底想说什么。”

    童磨小小地啄了酒,遗憾,“被挖的早了,要是再呆个五年,十年,味道说不定会更好。”

    “童磨。”

    “小妈你生气了吗?”童磨放下酒杯。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对我真的好还是假的好了。”

    涂山容容心脏抽痛,面色如常,肯定道,“你都听见了。”

    “嗯。”童磨歪着头,靠着她温暖的肩,鼻息间是他熟悉了很多年的药香,“原来我就是大人啊~我可真开心。”

    “是吗?”

    “是啊~之前还担心自己是个替代品,担心小妈更喜欢他,不喜欢我,现在这样的烦恼都没有了~我当然开心拉~”童磨傻笑地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单纯。

    涂山容容感受着毛茸茸的脑袋,那个之前还没有她腰高的小孩子已经不知不觉间长大了,长的比她还要高了。

    “而且,你都说了,我家的大人,那是不是说明,小妈你承认我了呢?”

    “童磨。”涂山容容不想他再继续自欺欺人。

    “真是的,为什么连骗骗我都不可以呢?小妈你只要骗我,我愿意信的。就算演技很拙劣也没关系啊~”

    涂山容容安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靠着,享受难得的久违的温暖。

    “如果他没来就好了。”童磨开口。

    “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也是啊~”童磨喃喃道,“小妈,我是个坏人吗?”

    “这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吗?”

    童磨咯咯地笑出声,“好像是啊~”

    他笑的很开心,开心的肩膀一颤一颤的,像个不谙世事地的小孩子。

    “不过这也是小妈你惯出来的。”

    “是我惯的。”

    “所以这不是你管不动我~你要是管的话,我一定会听的。”童磨较真,沮丧,“这件事你可是冤枉我了。”

    涂山容容想,她和他前世是不是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才会这样风水轮流转的互相折磨,然后遭报应。

    “小妈,你喜欢我的,对吗?”

    涂山容容没有回答。

    童磨失落地眨眼,自娱自乐地蹭了蹭对方,“没关系,你不承认就不承认吧!反正我喜欢你就行了。”

    “雪山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我堆到···”

    童磨掰了掰手指,“34个雪人的时候,怪物先生下来了,却没有杀我。之前我还想着自己会被小妈抛弃的,难过了好久~”

    “呐,小妈~”

    “你这么聪明,跟我做笔划算的买卖怎么样?”

    涂山容容一怔,深入骨髓的记忆再次浮现,如同梦魇一般,如影随形。

    ‘羊圈对你重要吗?’

    ‘你那么精明,跟我做一笔划算的买卖怎么样?’

    ‘跟我回去,一直呆在我身边,永远不背叛我,不进羊圈,不再接触羊和凤栖,能做到吗?’

    ‘我许你羊圈安稳,只要羊不出来,没有人敢宰。’

    涂山容容心口一颤,疲惫沙哑,“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

    童磨小心翼翼地摸上她的手,眨了眨眼,沙哑地开口,“用我的性命,换小妈你留在我身边行吗?”

    涂山容容没有任何惊讶,似乎已经猜到他会说什么。

    童磨心被吊到嗓子眼,呼吸紧张到急促,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死了,小妈你就再也不用担心我会祸害些什么,也不用和东方月初四处躲躲藏藏地了,毕竟你们要躲着我的眼线们,还要应对一个随时会发疯害人的我···”

    “好。”

    童磨所有的劝说都被这简简单单地一个字打断。

    他失了魂魄了一般,久久地回不过神。

    可能是风太大,耳鸣听岔了,他给自己找了很多个理由,却被对方轻描淡写的否定。

    “我答应你。”

    涂山容容清冷的嗓音温柔动听,却如同一把刀子,残忍地划开对方双手捧上的真心,亲手将他们的15年过往抹杀的一文不值。

    童磨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脑海只剩下一片茫然空白。

    身后的地狱,有无数只手拉扯着他不断下沉,唯一吊在他脖颈的丝线是仅存的救命稻草,他视若珍宝,就算被拽的呼吸不过来,勒的流血疼痛,都不忍放弃。

    可是——

    线断了。

    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办。

    “你去死吧。”涂山容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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