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

    正如事前准备的，在嫌疑人男子接近了作为诱饵的泉竹之后，在场警方也按照特定路线适当缩小了包围圈。

    当男人从胸前掏出了奇怪的药片，又故意引开泉竹的注意力，在“受害人”的饮料杯子上做小动作。深蓝色的鸡尾酒饮料恰好掩藏了玄机，在强溶解剂乙醇的作用下，药剂很快扩散了。

    当少女再次回头，带着天真的笑容饮下一口饮料尔后脸埋在阴影中倒下时，隐藏在四周的警察们像天兵天将一样蹦了出了，两三人上前一把按住了嫌疑犯。夜场中的人群哗然骚乱起来，早已布防在酒吧外的警察们立即上前阻止任何可疑人员离开。

    而场内，女警官佐藤美和子扶起泉竹，使劲的摇晃她迫使其保持清醒。

    “小夜木同学！小夜木同学！醒醒啊，把药吐出来！刚刚那个剂量太大了，轻则导致短暂性失忆重则终身无法怀孕。小夜木同学，你快点醒醒！清醒过来啊！”周围其他警官都紧张地望着沙发上不省人事的女孩，有几人甚至也跟着一起喊小夜木泉竹的名字。

    -

    黑暗。令人厌恶的黑暗。不喜强光的她也痛恨绝对的无光。

    谁那么聒噪，什么也看不见却只能听到声音，真是烦死人了！

    “小夜木”、“小夜木”的……闭嘴啦！好吵！

    有没有一个人，能让她静一静，或者借点光行不？

    “金色的……大海……”昏迷之中，泉竹抬起手臂在空中向前抓去。有人把手臂往下按，她推开阻力，一味地去抓取自己想要的光芒……“阳光……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小夜木同学你快醒醒！”佐藤美和子脸色刷白，这要是因为抓嫌疑人再搭进去一个无辜的女孩，她作为警察还有什么颜面面对帝丹的老师？还记得他们一群人去学校的时候，那位中学校长大发雷霆的样子，还有泉竹的班主任和其他老师……

    “小夜木！”高木警官也紧张不已，要不是得按住犯人，他也想过去狠狠摇醒昏迷不醒、开始满口胡话的女孩。

    “……水门别扔下我！”愤怒的眸子在眼前一闪而过，泉竹倏地睁开双眼。紧接着她跑到一边，按照先前警方教授的那样，将手指伸进嗓子，自己进行人工催吐。

    这本来是以防万一警察们不在场的时候让泉竹自己把药物抠出来，白鸟警官教的办法居然真的派上用场了，偏偏警察们都在旁边。

    泉竹微带嘲讽地一笑，想：看来凡事还是要靠自己啊，纵使身边有再多人，也比不得自己拥有能力靠谱。

    “呕……”溶解了邪恶药剂的饮料混合着别的东西一齐被吐了出来，刚好落在一只皮鞋上。

    啊哦。泉竹跪坐在地上缓缓抬起头，高木警官和千叶警官担忧的目光立即落入她的视线，此外，还有一双凶狠发红的眼瞳……

    下一秒，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刚刚脱离药物危险的泉竹又落入了一双狰狞的手中，闪着银光的短刀寒了在场所有警察的眼。

    “小夜木危险！”美和子厉声喊道。坐在地上的高木警官呆呆地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回想着刚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犯人突然挣脱出去了？

    原来是泉竹忽然醒来，所有人心里一松，连着手上的力气都转移了。

    ——实在是太大意了！

    “咳、咳。”嘴里的东西没吐干净，脖子都忽然被按住，泉竹不由得被呛住，一阵猛咳。

    “可恶，放开那个女生！要人质的话可以换我！”短发女警美和子愤怒地喝道，更多的是深深的担忧，“她是无辜的！”

    “少废话，谁会相信警察！”犯人冷笑道，双眼圆睁乃至猩红。

    “小夜木别乱动，刀具很锋利！”白鸟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冲了进来，还有警视厅的目暮警部，一齐严密注视着情况，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割断她的脖子！”犯人在泉竹颈前比划着寒光闪闪的刀子，又不停变换着动作，让旁侧持枪的警察无从下手。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你割。”忽然冷冷的一句飘出来，所有人将注意力转向被挟持的瘦弱女生。持械的犯人也是低头看向她，目光接触黑色瞳仁，不禁一愣。

    又是一秒，整个局面像是调换了个天翻地覆——少女抬起纤细的胳膊按住男子的手腕，不顾白皙的勃颈上多出来的血痕，狠狠一掰。

    只听“喀吧”一声，犯人剧痛之下的惨叫随之而来，不过三两下，泉竹已经一扭身拧住那人的胳膊，又使劲一踹男子的膝盖，紧接着便抬起腿狠狠一顶胸口……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药”案件嫌疑犯在地上哀鸣的时候被一旁的警官上前铐住了双手，因为警察的动作又牵扯到了断掉的腕骨，便又听一阵惨叫。

    其他警察皆陷入了震惊当中。而惊讶的中心，一袭黄裙的泉竹站在原地，抬起手轻轻抹开脖颈上划痕处渗出的红色血迹，免得血液弄脏了衣服。

    久久，所有人清醒过来，又各自忙了起来，井井有条。

    ==

    这是一个自由的时代，也是一个可能把人逼到死角里的时代。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们本来都是社会的产物。活在世上的人除非脱离社会，否则永远也无法脱离旁人的评价，或者说人们就是活在评价里的。对于人们来说，每一个评价都是一个符号，进而演变成人携带的隐形资本。

    能够获得主流承认的资本就成了财富，推动一个人向理想的方向靠近。相反的，若是为主流排斥的符号，将成为一种“罪”，在人生的路途上也就成了路障，甚至是再也翻越不过去的绝境。

    人们常用轻松的语气笑着说年轻人犯错是可以允许的，其实人生何时是允许犯错的呢？儿时不知看路摔倒便有可能留下一生褪不去的伤疤，青年时一个选择的失误也可能落下终生遗憾，或大或小，都有可能成为生命履历中的污迹——这样的人生，让谁都如履薄冰，丝毫不敢放松——对自己，对珍惜的人，都是一样的。

    秋里艾伦坐在大巴上随着车的轻微摆幅而左右摇晃，垂首时，双眼湮没在阴影中。他早已在网上查好了路线图，算上昨天，今天是第二次去酒吧，希望在周一开学前能见到人，尽可能早地见证她的平安。

    几天前艾伦发火了，说了一些难听甚至刻薄的话，说不后悔是不诚实的，但若是时间倒回至那一刻，在那样的情境下，他恐怕还会说出类似的话，顶多不会那么激动就是了。

    那是他认定的女孩，怎么可以接受别人的轻视？

    警官们委婉的话他听在耳里，欲言又止的表情也看到眼里。是的，或许泉竹真的太不爱惜自己，即便生活艰苦也不该让自己险些陷入危险，或许她看得够开，也能够洁身自好，可是如果有条件的话，远离污泥难道不比出淤泥而不染更好吗？而这些也都还可以接受，但这一切信息，艾伦居然是和别人同时听到的，没有比他人了解更多，甚至和山口树理一比较才知道了解的甚至比别人少得多。泉竹是否还像原来一样信任他？这个问题艾伦恼于去考虑。

    若是上一次他来得太迟，比别人要晚。这一次，他依然不够早吗？不想这么快认输，这是艾伦的想法。

    和先前张扬恣意的作风相比，如今的泉竹看起来是过分安静，然而在这安静背后却是那么的让他担忧……

    “我希望你永远自由，但我不希望你的前方障碍重重。”盯着车厢内地面上的一块印记，艾伦喃喃自语道。

    是他能力还不够，没法立即给她一个可以继续肆意来去的世界。但她可否偶尔忘记她自己的力量，躲到他身后来避一避风雨？

    -

    经过了有惊有险的一天，泉竹拒绝了警方细致的医疗处理，却拒绝不了警官要护送她回住处的提议。

    度过了有一个寂静的夜晚。第二天是星期六。泉竹用空闲的时间处理了一些生活中的琐事，然后静下来享受自己的时光。到了下午5:30时，她才又不紧不慢地出门了，独自一人来到打工处。从员工专用的酒吧后门进入，换上工作服，然后和其他服务生一样投入到工作中。

    今晚是周末，恐怕人又会多起来了。算了，好在是这份工作的最后一天，以后再也不找这么坑爹的兼职了！

    泉竹轻松地笑了一下，白衬衫和黑西裤让她成为了一名平凡的服务人员。更有眼睛上酷似江洋大盗的眼罩让店内所有的服务生都变得整齐一划、几乎分辨不出差异。

    说起来这家酒吧的内部陈设完全体现不出店名“粉红少女”那样的噱头。

    “估计也只是招引路人的噱头吧。”泉竹耸耸肩，端着托盘朝吧台走去。

    “喂，小夜木，”旁边走过一个同样衬衫西裤+眼罩的服务生，拍了拍她的肩膀，“12号桌来了客人，经理让你把这杯饮料端过去。”说罢朝吧台处大腹便便的西装男人努了努嘴，那人正是酒吧经理，虽然其貌不扬却总有自己的营销手段，因此这家酒吧虽然规模不大却也生意不断。同事又轻轻一拍泉竹为方便而盘得紧紧的发鸠，半开玩笑道：“笑得可爱一点。”

    泉竹与同事交换了托盘，瞥了一眼杯中的酒色。“玛格丽特？经理这是想一招拿下回头客？”

    “可能是看那位客人比较忧郁（blue）吧。”同事耸耸肩，然后走开了。

    泉竹只得端着酒朝12号桌走去，走过挡视线的沙发椅背，蹲下来小心地将盛在高脚杯中的幽蓝色饮料放下，“客人，这杯是我们经理请您的。”说罢抿嘴淡笑，抬眼时愣掉。

    湛蓝的眼眸又岂是一杯蓝色玛格丽特能比得了的？金发男子眨了一下眼，眼中顿时闪现出惊喜，好像等了很久的心上人终于出现在街角一样。

    泉竹不禁哑然：“经理也太以貌取人了，我看你喝莫吉托就差不多了。”说罢咯咯地笑了起来。就因为眼睛的颜色选择蓝色的鸡尾酒？也太浅薄了吧。

    “……呃？”艾伦呆了呆，不明白有什么这么好笑。

    “没什么、没什么，客人请继续享用，另外还需要什么饮料随时告诉我。”说着灿烂地一笑，小虎牙正巧露在唇边。

    目送泉竹离开，艾伦只得茫然盯着桌上的酒杯看：蓝色很漂亮，也似乎没有任何端倪。端起来谨慎地尝了一口，酸咸的味道很特别。抿了抿嘴，他又喝下一口，看起来似乎还挺喜欢。

    远处吧台边的经理见状满意地笑了一下，走开了。

    泉竹则回到吧台边，朝柜台内的调酒师勾了一下嘴角，无不愉悦道：“咱们的工作服不行啊，眼罩带了却没有一点遮掩的作用，我刚刚被人认出来了。”

    “哦？会吗？”调酒师想了想，然后说道：“可是我就站在这里，先前有朋友过来都没认出来我。”

    于是她笑得更开心了。

    =

    夜已深。泉竹换回自己的衣服，出了酒吧后门，绕路走到正门口，已有一人等在墙边。

    她没忍住唇弯了一下，走到那人身边，抬起头看向青年男子，虎牙又露了出来。

    艾伦微怔：“我可以送你回去吗？”

    “好呀！”她连连点头，笑得乖巧。

    这便并肩朝车站走去，却忘了往日电车是得赶的，走下地铁站后只得眼睁睁地望着列车飞驰而去。

    “小竹……”他无奈地回头看向还没来得及走下电梯的少女。

    泉竹干笑两声，只得说到：“抱歉，看来只能走回去了。”

    也罢。艾伦脱下自己的外套，转而披在女生瘦削的肩膀上，“天还没暖和起来，怎么也不多穿点？”真是操心的命。

    “哦，我下午出来的时候还没那么冷呢。”她握住明显大一号的衣襟，小心翼翼地辩解。

    蓝色的眼瞳在夜的投影下似乎也变成了幽邃的色泽。艾伦摇了摇头，左手已伸出握住了纤细的四指，触感冰凉。张开手，再握住，男子的大手足以包裹住整只右手。

    一路走过高速桥、行人路，终于在泉竹的指引下拐进了一条公园旁的小路。艾伦一路注意着周围的景物，细心记下了来时的路。这下，即便身边的女生没有手机，他也至少知道了一个除了学校以外可能找到她的办法。

    “就是这里了！”似乎很快，泉竹抬起手指向近处的一栋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廉价公寓。

    倒真是离学校不太远。

    艾伦悄悄地记下了公寓的位置和模样，然后朝女生点了点头，松开手。

    “给。”泉竹摘下外套，理好，折了一折搭在艾伦胳膊上，“学校见！”说罢还是那般向后退几步，然后转身轻盈地跑开。

    走到室外楼梯下，她又回头，朝依然站在原地的人微微一笑，然后小跑上楼。

    却忽然听“扑通”一声，某人居然低级错误地被台阶绊了一跤，身体重心不稳向前扑去。十几米以外的男人见状脸色一变，拔腿就朝建筑跑去，甚至顾不得掉在地上的外套。

    而一不小心摔倒的家伙却翻过身来坐在楼梯上，像是惊吓之后短暂地愣了一会儿，然后为自己已经许久不犯的幼稚错误而笑了起来，前仰后合，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赶上来的艾伦在确定了泉竹没有添新伤后也松了一口，低下头的时候一眼看到台阶上刚好有个小洞口，泉竹也注意到了，原来她被绊倒也不完全是自己的错。正打算接着笑，嘴刚咧到一半，却忽然被抱了个满怀。

    不知是不是因为虚惊一场，艾伦只是紧紧地搂着不能再单薄的身躯，按住长发翩翩的后脑靠在自己的臂膀上，多日积攒下来的那些担忧和情愫不再是语言，而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简单又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