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晴朗的夜空繁星如尘。走在静谧的医院走廊上，依稀似乎还能听到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

    经历了长时间的陪护，平常人的身体已经感到疲惫。艾伦离开病房，径直走到自动售货机处，打算买杯咖啡提提神。将硬币投入之后，旁边却有人率先伸手按了乌龙茶。

    艾伦一愣，回头笑：“怎么没回旅社？”

    灰发的高个男人弯腰将饮料从取物口拿出，抬手放进了眼神复杂的蓝眸青年手中。“听泉竹说你经常为工作和学业熬夜。丫头挺心疼你。”提瑟斯站直起身，对艾伦指指旁边的座椅，示意他坐下休息会儿，“你们还很年轻，不像我和海伦已经有科尔温，还是注意身体才好。”说着自行走到长椅旁坐下。

    艾伦听懂他的意思，不由得脸红了一阵，“小竹还小。”谈婚论嫁尚且不在议程，养育后代什么的就显得更远了。

    “嗯？不是说16岁就……”提瑟斯抬头看见年轻的高中教师含蓄的模样，了然地笑笑，改口到：“嘴上虽然这么说，你心里一定想过更远的事情。”他以过来人的口气断定。

    被戳穿的人讪笑一下，红着脸在“前辈”面前坐下。“我还是……等她愿意了再……”

    “放心，她肯定愿意得很！”提瑟斯背靠着墙断言。某些傻姑娘就算性格变了再多，本质照样该怎么傻还怎么傻，一旦产生了依赖智商立即停止工作——当然仅是在对待可信赖的人。

    艾伦则为这一句话而一时涌起百般滋味，望着对面好像信心十足的人发愣，半晌，像呓语似的感慨：“提瑟斯……还真是了解小竹哇……”一句话说的

    提瑟斯闻言不由得一怔，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无奈于某位聪明人在遇到和黑眼姑娘有关的话题时就瞬间变敏感，同时也苦笑：“那么，你觉得你和我，谁比较了解泉竹呢？”干脆，他就将“前辈”的角色演到底，一鼓作气把眼前这人的心结解开。

    “谁……”变得不确定起来，摇头：“不清楚。”

    身为外国人的大明星先生开始考虑在医院里和本土教师动手的可能性……

    “那就退一步问，”据说教育人士都比较讲究循循善诱，实力派巨星于是打算扮演一回合格的引导者，“你觉得我们两个人谁比较想了解泉竹？”

    艾伦立即抬起头，双唇嗫嚅，似乎想说答案又不敢说。

    提瑟斯暗咬牙，突然发觉这对本土的“小年轻”没有一个靠谱的，真是让人操心……他只好耐着性子又说：“再退几步！做了这么多年好学生，现在又当了老师，你现在告诉我：学习好的关键因素在于什么？老师？学生？”

    这次答案没有立即冒出来，艾伦的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回答：“理论上来讲都很重要啊，此外还有家长……”坐在对面的人正要忍无可忍地发火，某位高材生突然开窍，终于明白了：“哦，我知道了，你是说关键在于学生自己想学。‘意识决定行为，行为决定习惯，习惯决定细节，细节决定成败’……”蓝眸带着笑意看了看对面有家有室的男人，那人显然是终于松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您想告诉我的是，因为我爱她，所以我更了解她。”

    “你这不是挺清楚的么。”提瑟斯反倒累得够呛，对为喜欢的女人钻牛角尖的青年哭笑不得。

    艾伦原本也已经没那么在意泉竹和提瑟斯过去的瓜葛了，刚刚突然卡壳有一部分原因是此时精神不佳、状态不好，现如今被提瑟斯领着再次疏通了脑子，心胸豁然坦荡的同时，心情也开怀不少。他抿唇含蓄地一笑，开口：“提瑟斯，你真不适合做老师。”简简单单的道理非得拐几个弯说，还退一步两步好几步……真是啰嗦。

    提瑟斯这个吐血。他挖空心思帮年轻人处理感情问题，还落了这么个不痛不痒的评价。“我觉得是不是你很久不当学生，领悟力有所下降。”考虑到女生和儿子差不多年龄段偏小不跟她一般见识也就罢了，提瑟斯把艾伦当做和自己平等的成年人，此时自然不会客气地回敬。

    艾伦笑得垂下头去，“我才从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啊。”想想算了，两个大男人斗嘴算什么事，何况他其实应该谢谢提瑟斯的良苦用心——“不过你说得对，我是该继续学习了。所以我打算等再升学时回去读研究生，以后留在大学里，或者向国外发展，”话匣子一打开就好似要倾倒干净才舒服，面对着可靠如长兄的人，艾伦继续将他对未来规划的蓝图说了出来——

    “他们”的未来：“小竹有很好的语言天赋，我想带她一起离开这个海岛，到更广袤的世界去。有一个家，有她有我，还会有一个女儿……或者再加上一个儿子。女孩如果像妈妈就好了，如果不是黑发黑眼也没关系，听说有经验之后再生育顺利的可能性会提高……在交通如此发达的当下，或许我们的住所不会永远固定在一个地方，但哪怕是在海面的一艘船上，只要小竹在身边，我就可以搭起一个屋檐……”

    还在恋爱中的青年男人自顾自说着，对面静静倾听的灰发前辈只得用手遮挡自己太明显的笑意：还说早呢？这么算算都差不多想到十年后了吧？15年、20年？或许更久……

    金发男子还在继续畅想：“每个假期都要一起去不同的地方看风景。小竹其实很爱漂亮，那时我们一定有能力满足各种需求！”他说话时不仅是美好，还表达着深深的自信，“终有一天，我们都老了。我会坚持等到小竹先离开的那一刻，然后再尾随而去。因为她其实很怕孤单，当有了依赖之后便离不开，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目送她，但愿她也肯等我……”人们总觉得生老病死是天地残酷所在，殊不知只要有爱，再冷漠的自然规律也可以无比感人。

    提瑟斯还靠在墙上安静地听，没有插话，或许他脑中也在构想属于他们的——提瑟斯、海伦、科尔温的——未来。现如今，提瑟斯是响当当的演绎明星，海伦是声名显赫的歌唱家，他们已经实现了年轻男子蓝图中的一半。他们能给儿子——现在的灰发男孩——自由的未来，一切男孩喜欢的，大可以去尝试。至于说以后，以后……会更美好吧？

    就这样，两个心有所属的成年优秀男人坐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各自想象未来，露出满足的微笑。好像在未来没有风波，没有坎坷，好像在想象中的生活都是完美的。

    其实生活本就很完美，一切只看生活于其中的人的能力和要求是否相配。

    而在有着罕见纯黑眸色的女生病房中，来替班守夜的漂亮混血少年眨眨深灰色的眼睛，确信自己没看错：床上的少女在睡梦中露出了异常安心的笑容。

    忍了又忍，少年终于小声吐槽了：“大姐，你现在睡的是病床，不是艾伦老师……”

    ……这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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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边的阳光永远那么明媚耀眼，常人若是在太阳地里多站一刻就会浑身冒汗。好在海岛上总有源源不断的凉风，只要躲在阴凉下或是房间里，就能轻松避暑。

    “你还好吧？”灰发的漂亮男生在床边坐下，顺手摸来一颗柚子，开始奋力剥皮。

    病床上的黑发女生轻轻撩开遮挡视线的碎发，轻笑：“你爸不给你柚子吃，跑到我这里来解馋啊？”这可是一大早园子同和叶一起送来的探病礼。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科尔温好不容易掰开一瓣果实，抬头露出伤心的表情，“我是看你满手都是伤，好心来喂你啊。”

    某人抬起满是绷带的手，十指上恨不得有一半都缠上了纱布。笑，“其实只是被一些细小的碎玻璃划伤而已，医生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创口发炎会留疤，一个女孩别弄得伤痕累累的。”上了年纪的人就爱唠叨，一段日子以来，泉竹也算领教到了海伦和科尔温的苦恼。

    床上的女生和床边的男孩一齐翻了翻眼，“大叔，麻烦你恢复原来酷酷的性格好吗？”啰啰嗦嗦的真的很烦耶。

    提瑟斯正要还嘴，黄发蓝眼青年在床沿上坐下，“提瑟斯没有说错，”伸手小心翼翼地捧住那双满是纱布的手，“小竹，下次不许你这么不小心。”

    艾伦都发话了，泉竹也只得瘪瘪嘴，“好嘛，我不会了。”

    “我也……不会再……了。”艾伦低着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泉竹没大听清，于是低头又问。

    “老师，你说什么啦？”

    艾伦微微一笑，蓝眸温和地注视她，摇头，“没什么。”有些决心不用告诉任何人，或许记在心里就可以了。

    泉竹却没那么好糊弄，缠着他一定要再听一遍，“告诉我嘛！告诉我啦！”

    抵不住女高中生的纠缠撒娇，年轻教师只能向她坦诚：“我说我再也不会让小竹一个人陷入危险了。还有……”顿了顿，“下次再收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信息，或者遇到乱七八糟的人，要立刻告诉我。”板起脸显然是在对女生表明他不允许再有任何不测发生。想起刚刚过去的事情还犹感心惊，“要不是那个捡到你手机的人发现那条短信，转发给我，真不知道……”少了一条线索，就很难说及时赶到。说起来还要感谢那名姓黑羽的男生。

    “好啊。下次有任何事我都及时上报！”泉竹干脆而开心地点点头，顺便不忘抬头朝门边的灰发男人挑衅：“我现在就有事情要说，大叔一起听听吗？”。

    提瑟斯扶额，“不是你叫我们过来说有事的么。”年纪大了不擅长和小人斗嘴了，还是娇妻比较顺他心啊。

    “柚子剥好了，”这时科尔温出声了，用手指捏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果实，“有人要吃吗？”

    “要！”泉竹及时回头一口咬下少年递过来的果实，回头正好撞见眼含不高兴的金发人。

    相差7岁的少年少女对视一眼，偷笑起来。

    “科尔温，我们有些事情要商量，你先出去。”艾伦这时冷声道，明显是转移不满。

    “喂，老师你有不满也别全都怪在我身上么。”男孩表示抗议。

    艾伦不理他，终于提瑟斯看不下去：“科尔温，你去帮你母亲照顾小兰小姐。”

    “切。”到底还有人管得住他。科尔温起身叼着半块柚子老大不情愿地走出了房间。提瑟斯在他身后关上门。

    病房里只剩下了三个人。泉竹心安理得的让艾伦帮她将靠枕调整到最舒服的位置，理清思路之后开口：“山田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你们说怎么办吧。”

    “他知道什么？”提瑟斯扬起眉毛，拉过刚刚科尔温坐过的圆凳坐下。

    泉竹不急着回答，而是转口问：“你已经把海伦夫人的唇膏处理掉了？”

    “按你的话，都已经烧了。”灰发男人颔首，虽然不明白泉竹刚被救回之后就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他还是照做了，而且做得更彻底，“不光是口红之类的，我重新给她换了一套新的……原来化妆品真是易燃物啊，难怪只能托运……”

    “吓，真是财主。”泉竹翻眼。

    提瑟斯皱眉，“又不贵？”

    泉竹沉默，半晌，“出去！”

    “我是说……安全第一。”大明星有些讪讪的。

    艾伦坐在两人中间讪笑。

    “哼。”床上的女生不再多说，开始正题：“山田告诉我他在海伦夫人的口红里放了窃听器。”

    “什么？”灰发明星瞪眼，“他居然敢——”

    “是呀，您请的好造型师，”算起来泉竹这回这么倒霉还不是有某个大灰毛在其中穿针引线，虽然他是不知情的吧，但是不等于某女不会小心眼地把帐算在他头上，“听说你们夫妻晚上常常很激烈呢~！”

    提瑟斯语塞。

    老师看不下去了，“咳，小竹，继续说吧。”激烈什么的……

    于是泉竹将化妆师被逮捕前所说的话都告诉了这两个最能得她信任的人。终了又想起来问：“山田被抓起来之后，和警察说了什么吗？你们有替我告诉警察还有其他5名受害人存在吗？”

    “已经告诉警察了，”艾伦颔首，“但是警方似乎没能从犯人口中问出未发现的受害人尸首所在。或者说，山田到现在都拒绝向警方透露任何事。”

    “意料之中。”泉竹淡淡地说到，眼珠一转，又说：“这样也可以为我们所利用。”

    提瑟斯锁眉沉思良久，这时抬起头，“你说……他猜到了我们之间的事情？”

    “是过去的事。”泉竹更正到。

    “是是……”提瑟斯连连点头，“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艾伦望着黑发女生微笑，也跟着问：“小竹已经有办法了？”

    “我没怎么了解过法律这种事……”泉竹托着腮发愁，只得眼含希冀地瞧瞧艾伦，期望她心中一向百事通的老师能再次“显灵”，“在日本要判死刑会不会很困难啊？要是可以的话，这灰毛是财主，让他去请大律师，反正这事他也有份。”（被指的灰发男人哭笑不得。）

    “小竹不是反对死刑的吗？”艾伦扬起双眉。

    泉竹苦笑：“饶了我吧，我又不是工藤君那种人，原则对我而言在适当时机还是可以改变的。”何况这次的犯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不为人知的宝贵故事，倒是个控制欲极强的自恋变态。而且又在某种程度上威胁到了泉竹等人的利益呢。“我现在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山田是个不稳定因素，他在一日我就有一日需要考虑自己的生活会不会打扰。”

    “没错，”现在警察还没有问出什么，如果等到犯人哪天把提瑟斯不为人知的事情说出来，对于泉竹、对于提瑟斯都是个麻烦，况且作为公众人物，还有可能波及到无辜的海伦，“这件事交给我吧，实在不行我可以从美国……”

    “不用想了，”艾伦打断两个人的合计，“通过现代法律的途径，使犯人在短时间内被执行死刑几乎是不可能的。”想了想，“除非在一些……特别的国家。”

    女学生立即回头看她，大眼睛扑闪的样子好像认真听讲的好学生。艾伦似乎已经习惯上讲堂，并没有特别地反应，倒是提瑟斯被闪到了，扭开脸咧咧嘴看笑话。

    真是年轻呵……说实话，这世上也只有艾伦能制住泉竹吧。

    “的确现在日本并没有完全废除死刑，但是执行死刑是要经过法务大臣签署，这就非常受主观因素影响了。”艾伦好为人师且诲人不倦着，“但是即便通过了死刑，想要在短期内执行也是不可能的，这其中会有很长的时间用于死刑犯上诉。现在大多数国家都对死刑持谨慎态度，毕竟法律本质就包括保护弱势群体，其实犯人也是社会弱势群体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合法途径走不通了。”泉竹下过结论后陷入沉思。

    另外两个人立刻抬眼看她，“所以呢？”

    少女回神，被两人看得不自觉撇开脸，“喂，麻烦是大家的，别告诉我你们就压根没想过……”

    “别给自己找麻烦。”艾伦皱起眉表示不赞同。得不偿失的事情，脑子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干。

    “办法总会有的。”泉竹难得在老师面前提出异议。

    提瑟斯还算比较灵活，但问题也有：“现在想越过警察接触到犯人是不可能的。如果主动提出见犯人，会增加被怀疑的风险。”要想动手，当初刚找到犯人的时候其实最合适。

    “所以要让警察们亲自来请我。”掌握主动权，是办事成功的第一步。

    艾伦心口一顿，“你？”再让女生接触犯人？

    “你们谁帮我给警官透个风？就你吧灰毛，”指了指提瑟斯，又说：“告诉警察山田的受害人远不止9人，去掉我和小兰，还有五名女性未被发现。”

    “你怎么知道？”提瑟斯挑眉。

    “还用问？”泉竹白他一眼，“你以为我怎么能等到你们来找到我？当然要拖延时间啊！而且我那个时候就想好了，这个变态留不得，自然要多套点话做准备啊。”

    艾伦打量得意的小女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的前句让他心疼，但后一句又着实让他赞赏。“我明白了，你想利用犯人不肯和警方坦白的事实，介入到和犯人的谈判中。”

    “聪明，”对金发青年时的态度就要好很多，提瑟斯看了一阵眼角发抽。女生继续说：“不是我吹，现在所有人当中，山田最信任的人是我。”顿了顿，又对若有所思的会发男人道：“这句也透给警察。但不能说是我说的。”

    艾伦有点不是滋味，“等等，”他现在也基本支持泉竹的想法，只不过仍然不放心，“要怎么说服警察？”

    “那就看‘大明星’的本事了。”黑瞳盯住某人，提瑟斯立刻被看得一阵发毛，“是施展你演技的时候了。上吧，大叔。”

    提瑟斯气极反笑，忍下和“小孩”拌嘴的冲动，理智地开始策划：“那么，第一步我们得……”

    三个人在病房里算计开了。门外，离开后却并未走开的灰发少年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自觉充当站岗的他也自动洗脑：“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

    这真是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