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发现鱼头人，林知鹭就赶紧就地取材找了个垃圾堆里的破雨披，把鱼头人包裹住遮掩好。
等到8点路灯熄灭，翻垃圾的居民们走开，她才掀开脏兮兮的雨披，冰冷的灰色.猫眼死死盯着疑似异变的鱼头人开始犯难。
到底是把它煲鱼头汤好呢，还是煲鱼头汤好呢？
之所以亲自前来接触异变是因为林知鹭在心里有个猜测。
自从两次近距离遇到异变到被关进无菌蛋，她的状态都非常稳定，并没有其他人说无名人容易出现基因崩溃的任何征兆，更重要的是隔离时安检仪器她的异变值是1。
毫无变化的1，哪怕同一批隔离者都异变了她还依然稳定的1。
胡适先生说过，“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
林知鹭就大胆的猜测，她很可能因为作为丧尸穿越带来的某些神奇能力，与这无名人身体结合后产生了变化，现在的她并不会被异变感染。
至少根据前几次观察看来，她的异变值不会有因为接触异变而增高。
在这个充满异变的海洋末日里，不被感染意味着她可以选择的路多了很多，起码花羽提过的那种灰色的‘出海’她可以去尝试一下，只要赚到钱买治愈药剂就能解决基因崩溃，生活一下就有了盼头。
有了假设就要去实验验证，可地下城里也没多少让她小心求证的机会。这次意外碰到异变，为了自己也为了让190层维持正常现状，以供她生活，林知鹭还是勇了一次，选择主动接近这个鱼头人。
能检测异变值的安检仪不容易蹭到，她得找个机会混进出现异变的区域，恰巧被抓去无菌蛋隔离才行。
验证有一定危险，但确定她不会被异变感染的好处更大，风险机遇并存。
如此想着少女一把扯下马尾辫上的皮筋，如瀑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侧，她弯下腰用皮筋嫌弃的套在鱼头人后脑勺疑似背鳍，也就是被她扯着拉出垃圾山的部位，缠绕几圈，留下一小截足够她把手指扣进去的位置，然后用力拖拽。
本就被蹂.躏的三角形背鳍遭到皮筋勒紧，黑亮的背鳍尖尖都被挤变形快要爆炸般，少女的手指却没有一丝泛红或留下印子的迹象。
除了通天塔门口的安检仪，恐怕190层很难弄到能喷射出五千度高温的□□，难道她真的要煲鱼头汤吗？
林知鹭哼哧哼哧地努力，想趁着没人把鱼头人拖到偏僻的角落想办法处理了，之后还得赶时间去蹭个隔离，验证她的猜测。
在她暴力拖拽下，身体在垃圾堆不断摩擦碰撞的‘异变’不知何时瞧瞧睁开了眼。
鼻间萦绕着红烧鱼的诱人香气，少女控制着快翻天的食欲，找了一座偏僻的垃圾山边停下，捡起一块趁手的金属碎片就开始打磨，同时心中默默报菜名。
剁椒鱼头、清蒸鱼头、红烧鱼头、鱼头泡饼、啫啫鱼头煲.....
“女士，别磨刀了，我不是异变，人保没给你们科普过异变生物不能吃？”
一道沉闷的仿佛喉咙卡了黑嗓摇滚歌手的粗犷声音响起。
林知鹭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低头，对上虎鲸的白色眼睛。
可恨，她的鱼头料理没了。
“......女士，白色的是皮肤色块，我的眼睛在下面，虽然有点小，但女士你找不到就怪让人伤心的。”鱼头人说。
她视线下移，在虎鲸漆黑宽大的脑袋上好不容易找到双黑溜溜的眼珠。
嚯，还真是。
这么大的脑袋居然眼睛这么小，再看好像就不礼貌了。
少女礼貌地移开视线，然后上前一步蹲下身抬起手，动作流利地把磨好的金属片架在光滑的鱼头上。
反光的金属片倒映出鱼头人黑白分明的圆圆大脑袋，以及少女冷然淡漠的灰色双眼。
鱼头人似乎有些委屈，比丧尸吼叫还难分辨的嗓音里透露着一缕无奈：“女士，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有点丑，但做人不要光看外表，都是文明地下城人，动不动就拿刀很吓人喔？”
林知鹭握金属刀的一动不动，内心吐槽。
不，你这半人半鱼的样子何止是丑，比她吓人多了。
“你先别急听我说......”鱼头人似乎尝试着起身，但不知为何失败了，它似乎只剩下头部可以微微动，可随着它抬起头的那一毫秒，林知鹭的刀就深了一分。
虎鲸结实有弹性的皮肤被金属片压出了小细褶。
鱼头人和林知鹭僵持了半晌，最后在她平静的视线里选择躺了回去。
“女士，异能者你知道吧？我这幅样子其实是异能力的副作用。”
“不信你可以查看我手腕上的身份ID，第三等及以上公民被感染后会被直接送往无菌蛋，我知道你怀疑我是异变感染第二阶段，但如果我是异变物，是无法这样和你保持理智对话的。”
“我真不是异变物，要不你摸摸看？啊，不对，你好像已经摸过了。”
“...你都摸过了还要用刀指着我吗？就不能对我负责吗？”
鱼头人似乎有些话痨，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林知鹭都蹲在一旁无动于衷，只在他说自己是异能者的时候，微不可查地睫毛颤了颤。
她当然知道他身份ID，在发现异变物是鱼头人身后，她第一反应就查看他手腕内侧。
身份ID2-33333。
第二等公民，和这具身体一样，来自伊甸园。
至于是不是异能者......
林知鹭用尖尖的金属片扎在虎鲸韧性的皮肤上。
鱼头人细小的黑眼珠惊恐地看着他黑色皮肤脖颈和白皙胸膛接壤的地方，在刀尖的挤压下沁出血珠。
它夸张惊叫了一声：“哇哦！”
然后那自它醒来就无比冷漠，从未回复它一句话的少女终于做出了回应。
“异变感染第二阶段，感染爆发期，期间异变值会迅速激增，被感染者逐渐失去理智，外表发生异变，形态会朝着异变源的模样改变，残留部分生前习性。”
“你体征符合，如果不是，证明给我看。”
少女的嗓音清澈，语调冰冰冷冷像是通天塔内无情的AI机器音。
鱼头人却在她平静的话语下感受到那淡淡的杀意，霎那间汗毛颤栗，危机感告诉他此刻远比她用刀扎在自己身上时还要危险。
鱼头人眼神幽怨道：“......我好伤心，你不但不负责任还很强人所难，都说是副作用了，我要能变回去会是这样吗？”
林知鹭眼睛都不眨，那对鱼眼里闪过的诡异的光只让她感到腹中饥饿。
两人又对峙了一会儿，林知鹭还挂念着回去打水擦澡，面无表情地又把金属片往前送了送。
一颗血珠从虎鲸漆黑光泽的皮肤上溢出，顺着肌肉条理分明的饱满胸膛往下淌，直到溶于190层混乱肮脏的泥土里。
半晌，鱼头人长叹一口气：“好吧。”
话语落下，被金属片扎入的黑色皮肤居然瞬间褪去一些黑色，虽然只有不到0.5cm，也让林知鹭眨了眨眼，放轻了一些力道，但那块锋利的金属片依旧抵着虎鲸脑袋下。
异变一旦发生无法逆转感染进度，所以这个鱼头人，哦不是，这位倒霉的第二等公民真的是异能者。
一个差点被她煲汤的异能者。
这个举动让鱼头人好像变得很累，他低低喘息，似是抱怨：“如果你不挖我出来多好，那么我还躺平安地躺在那，只需要等待异能恢复，而不是在某位冷酷且不负责的女人手下流血又流泪。”
冷酷且不负责的林知鹭淡淡回复：“不，是因为我挖了你出来，你才不用被别居民杀死，如果是别人你早死了。”
190层居民要发现异变恐怕会让他就地下葬。
鱼头人笑了：“你这是假设。”
“你也是假设。”
她散落的黑发披在身后，远处有人点了发光藻灯，微弱的蓝光下更像是流淌的黑色银河。
林知鹭歪着脑袋，捏着金属片往前送，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有点呆萌：“所以还想平安躺着吗？”
鱼头人：......分明是残暴的呆萌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果断附和林知鹭：“你说的对，现在的状况比假设中被人当成异变者杀死还是好一些。”
“所以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怎样才能让你移开这把能让我去打破伤风疫苗的破铁皮？”
见他很自觉的说出重点了，林知鹭也松了口气。
太久没和人类聊这么久，要她打劫威胁人还真不擅长。
“救了你的感谢费。”林知鹭说。
这就成救了他？
虎鲸很无所谓地笑出声。
那声音像嘶哑的五百只鸭子，嘎嘎的在190层黑暗的垃圾场上空回荡，简直能吓晕五六个捡垃圾的小朋友。
林知鹭蹙眉拍了拍它光滑的大脑袋：“难听，别笑了。”
笑声戛然而止，也不称呼她女士了：“行，要多少钱？”
“100万。”
“你还是把我煲汤吧，我喜欢吃酸汤的。”
鱼头人微微抬起的身子又躺了回去。
少女澄澈的猫眼闪了闪，思考三秒后说道：“那我想知道什么工作可以短时间内赚到一百万，我这样的无名人也能做的。”她语气尤其加重了无名人那三个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两人像是都闻不到垃圾场腐烂熏天的酸臭味，如两个光年恒古的石雕，一个四肢摊开朝天躺着，另一个用刀怼着。
“无名人啊.....那去出海吧。”
连续两天听到这个词，林知鹭抿起唇重复：“出海？”
鱼头人偏了偏大脑袋说：“你没听过吗？出次海富三代，出海才能不失败。”
她察觉出鱼头人的态度变得有些莫测，似乎一谈到出海他就轻浮随意了起来，好似这项高薪又高危的工作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低声问：“在哪里可以出海？”
花羽那她是绝对不敢去的，感觉会被嘎腰子。
“除人保以外，唯一能出海的正规公司只有海洋研究所。”
海洋研究所。
这个地方林知鹭知道，在她每天蹭邻居阿婆的海洋预测报广播里，预测报就来自这家海洋研究所。
看上去应该很正规，和花羽说的那灰色路子不一样。
林知鹭得到想要的消息，就把鱼头人重新埋进了垃圾堆里，临走前还好心给它堆了个小山包用来遮掩，只是看上去怎么都有点像坟包。
坟包下传来遥远的声音，似乎是鱼头人在抱怨。
林知鹭视线冷漠地扫过，想到对方还是告诉了自己有用的信息，于是真心道：“祝你躺得开心。”
垃圾堆下的鱼头人停止挣扎。
过了一会儿，面朝地的大脑袋虎鲸对着地面狠狠呲牙咬了口空气。
可他的头太大，微弱的动作都引来垃圾山哗啦啦地崩塌，又把他埋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