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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年三十

    大周国传十一世,太和九年,大年三十。

    远在剑南道抚州的郭清晏,正发完最后一批红包,准备好好过个年。年后,她将离开生活五年之久的剑南道,踏上归家的旅程。

    即便是大年三十,街道上依旧冷冷清清,连个红灯笼都没有。不是当地百姓不喜过年,而是不敢。

    即便是身为抚州一霸,走到哪里都能讨得几分薄面的隆安帮帮主,占据半个剑南道的商业巨贾隆庆商会大东家,郭清晏也只能寻个借口,发些赏钱当红包,让大家伙心中乐一乐,以慰寂寥。

    究其原因很简单。抚州早在三十年前脱离大周治下。先天四十六年的那场藩镇动乱,几乎断绝了大周气运。

    此时偏居西南的嘉良夷趁乱出兵,夺取了包括抚州在内剑南、山南、陇右在内的数十个州县。

    郭清晏的故乡,大周西平都护府秋瓷城,亦在嘉良夷的大军围困下,穷途末路。嘉良夷大军早已占据陇右走廊,郭清晏多方打听,依旧寻不到西平都护府的任何消息。大周最西端的国土,可能早就沦为落入敌手,成为嘉良夷恨之入骨,又及其渴望得到的战利品。

    嘉良夷落后蛮荒,偏偏兵强马壮。一开始抚州百姓笃定,朝廷绝不会弃他们于不顾。可惜等呀等,等来的只有嘉良夷残酷的镇压与奴役。

    在嘉良夷只有两种人。奴隶主和奴隶。奴隶主世代相传,生而富贵。奴隶同样如此,代代为奴,绝无改变的可能。

    落入敌手的汉家百姓,比奴隶还低一等,牛马不如。随便打死了,也是应当,日子比胆汁还苦。

    朝廷解救无望,走投无路的汉家子民,抱成一团反抗。早晚是死,为何不硬气些!嘉良夷人虽好武善战,可毕竟地狭人贫,对外扩张战线太长,无力镇压汉家百姓的反抗。时间长了形成一种默契。

    汉家百姓允许以部落的形式群居,重税、兵役、杂役压缩在可以喘息的程度,勉强得以休养生息。

    嘉良夷的退让是有条件的,汉家百姓不许说汉话、穿汉家衣、过汉家节。是以,许多新出生的孩童都没见过,以前的抚州有多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没有人生来便是奴隶。

    拐杖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郭清晏身后:“过了这些年,帮主还没习惯?”郭清晏背手仰望天空:“益州送来了新的消息。”

    满面风霜的中年汉子明白了:“可是京城出事了?”郭清晏五味杂陈:“陛下被贴身近侍软禁,宦官主政。”

    中年汉子寻个凳子坐下:“帮主还年轻,指望着朝廷也是理所应当。老赵年纪大了,能护住抚州平安,心满意足了。”

    郭清晏问他:“现下得一夕安寝,以后呢?我们的后人,真的要世世代代,沦为任打任杀的奴隶,终生不见天日吗?”

    赵老更加现实:“别说咱们隆安帮,就是将所有的汉家百姓召集到一起,都不是嘉良夷的对手。大家伙怕了。听说陇右的凉州、甘州更惨,屠尽了壮年男子。”

    隆安帮以帮会自居,实际上是抚州最大的汉家部落。起步晚、发展快,短短五年时间,已有万户规模。

    隆安帮以隆庆商会为基,以贩卖药丸起家,游走于嘉良夷领地。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在隆庆商会买不到的。

    隆安帮因隆庆商会而兴旺,处事公允、广有侠名。经常作为调理人,出现在矛盾激化现场。因隆庆商会买药起家,在嘉良夷奴隶主那也能说上话,帮着汉家部落度过不少危机,威信日隆。是活招牌。

    而这一切,都离不开帮主大掌柜郭清晏,这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

    “腿疾又犯了?正好拿些药丸回去。”老赵拒绝道:“老毛病了,算了。吃了也不见效,还不如省下,还能换半个月的口粮。”

    赵老名江曲,并不是抚州本地人,还是位官家少爷。抚州沦落时,他父亲在州府做官,首当其中成了刀下鬼。他侥幸逃脱,本想回到祖籍投奔族人,谁知乱世飘零,一个没有谋生本事的书生,压根没有远行的能力。

    心灰意冷的赵江曲打算留在抚州了此残生,左腿更是在一次与嘉良夷人的冲突中被打断。

    彼时郭清晏并未来到抚州,伤势没能得到及时处理,埋下隐患。冬日里、阴天下雨都会疼痛异常。照这般发展下去,晚年必会缠绵病榻。可惜赵江曲本人并不上心。朝不保夕,不配拥有未来。

    “帮主家中还有酒吗?大过年的,一口温酒都喝不上,怪可怜的!”郭清晏无动于衷:“医公说你不能饮酒!”

    赵江曲一脸嫌弃:“帮主年纪轻轻,为何这般死板?”郭清晏认真严谨:“也许是天生的吧!也许像父亲?”

    “赵老?就知道你在这!”院中涌入十多个人,一下子喧嚣拥挤起来。赵老眼睛一下子亮了:“不愧是俺老赵的乖孙孙,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郭清晏则道:“大过年不陪家里人,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年轻些的上前:“还不是怕帮助您和赵老孤单,凄凄惨惨。”

    接着左一言右一语,“我带了烧鹅,我带了腊肉,我带了几只鹌鹑,我带了下酒菜,正巧我这里有花生米。”

    明明是郭清晏的院子,这些人比主人还像主人,准备好席面,异口同声:“帮主,请!”赵老急了:“你们几个小讨债鬼轻声些,当心惊动了嘉良夷人,又是一阵盘剥!”

    郭清晏本就不是爱酒之人,充满杂质的浊酒更加难以下咽,喝得很是痛苦。相识五载,白手起家,屋中之人皆是郭清晏心腹。即便日此,有些话,还是憋在心中几年了。如今分别在即,不吐不快!

    “帮主,你说你好好一个京城贵女,为何跑到抚州来,吃这个苦?兄弟们没办法,你明明有更好的日子。”

    郭清晏浅笑:“我还以为你们能憋在心里一辈子,真是高看你们了!”赵老有些喝多了:“帮主最会打趣人!”

    郭清晏转动手中缺了角的酒碗,半开玩笑道:“我是逃婚出来的!”这个答案,还真是有些想象不到。原来无所不能的帮主,也有落荒而逃的一面。

    “就凭我们帮主,能文能武,博学多才,天下哪个男人配得上?就是皇帝老儿,也只够给我们帮主提鞋的!”

    这话赵老还不爱听了:“皇帝老儿被囚禁在太极宫,提鞋都不配!”说着,将刚刚自郭清晏处得到的情报,绘声绘色讲述一遍。

    有人哀叹:“大周没救了!”郭清晏适时开口:“众位还不知我的身世……”什么皇帝老儿,滚一边去吧!

    “家父同梁兄祖上一样,乃是西平都督府行营兵,战死涣那城。那年我还不足两岁,后来家母前往胭脂城途中,遭遇嘉良夷士兵,再也没回来。幸好父亲还有兄长在,将我抚养长大。十二岁那年,西平四镇只剩秋瓷孤木难支,义父派心腹人送我回京。明面上说是请救兵,别人他信不过。实际上不过是想保我一命,不忍我随他一起殉国。回京路上千难万险,走了足足两年。京城对突然冒出来的女郎,纵然有义父作保,依旧不太能接受。好在我是父亲唯一血脉,没让我沦落街头。所幸有位以出嫁的从姐很喜欢我,将我接到她家中教养。”

    父母双亡、私自成婚、胡人血统、孤女、世家大族。怎么想,都是满腹血泪的辛酸史。“都过去了帮主,喝酒!”

    “自我离家,已经整整十年了。秋瓷的新年很是热闹。无论前方战事如何紧迫,义父都会给小孩子们发压岁钱。是货真价实的铜钱哦!用的是永泰年号,比我门都傻。”

    郭清晏的父亲、义父是永泰年间得到调令,前往西平都护府镇守西境。此后几年,嘉良夷夺下陇右走廊,西平与中原关系断绝,不知皇权更替,依旧按规矩延用永泰帝年号。

    有人反映过来:“帮主,所谓的回家探亲,不会是回秋瓷吧?”郭清晏没有否认:“我是不孝女,十年没在父母坟冢前尽孝。如今隆安帮已然走上正轨,有我没我都无甚差别,也该回去了。”

    梁北勋极了:“帮主,我幼时曾听祖父讲过。平西都护府不止面对善战的嘉良夷人,还有北面更加残暴的乌护人。那乌护人自以平叛有功,蛮横无理。秋瓷可能早已经沦为抚州境地。好不容易逃回来,何必再以身犯险。之前兄弟们以为帮主回京城,这才没有多加阻拦。帮主西去秋瓷,我梁六郎第一个不同意!”

    郭清晏示意诸位稍安勿躁:“大家伙可知,我们这般的沦陷民,在外面被叫做什么吗?浑温!我们还将自己当做大周子民,可大周已经不认我们了!大家伙想过以后吗?指望朝廷重整河山?就算等到那一天,我们还能做回大周百姓吗?嘉良夷视我们为奴隶,大周将我们当成自甘堕落的夷蛮。难道子子孙孙都要跪在嘉良夷脚下苟且偷生吗?”

    这番话打破了难得的喜气,仔细想来,过年也没啥滋味。偷偷摸摸,更像做贼。“夹在大周与嘉良夷之间,随时都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我认为,西境是个破局点。嘉良夷战线过长,早晚无以为续。西境地广人稀,在乌护与嘉良夷之间寻到立足点,加以经营。未尝没有重振都护府的可能。到时率众东进,剿灭嘉良夷,大家伙摇身一变,加官进爵,封妻荫子。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部落民。这才是出路!”

    有人犹豫:“西平行营尽是精锐,都不是嘉良夷的对手,我们能行吗?”郭清晏道:“所以呀,我先行探路。如若一切安排妥当,便将兄弟们都接过去。要是……就当我郭某人为大周尽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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