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璟便又在钟府住了五日。
期间都是少女来找他聊天，给他送各种各样的吃食，还同他玩一些女孩子之间的游戏。
柳玉璟纵着她，陪她玩乐，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叶蓁这几日也过得十分开心。
虽然眼前的女子已然成亲，大了她现在这副模样好几岁，但叶蓁对他就是觉得莫名的亲切。
这郡守夫人虽然为人冷淡，但却十分照顾她这个尚未及笈的小孩，叶蓁要玩什么她都乐意陪同，还会孜孜不倦地听她唠叨。
叶蓁偶有爱吃的糕点，她也会做给她吃。
人和人之间有磁场一说，叶蓁一见她便心生欢喜。
柳玉璟确实心中也没有什么不耐之感。
他冷淡惯了，无论任何事都在他心中掀不起半点波澜。
这几日他也并未发现少女有什么异样，就是一个好动、活泼、爱说话的普通少女罢了。
柳玉璟想到那郡守身上的魔王残魄，还有师尊昨日给他发来的密报，心下一凛，看来今日是非离开不可了。
但他看着少女欢快的样子，向来心中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心下却没由来的有些不忍。
若他离开了她会伤心吧？
但这种想法只在脑海中一瞬而过，晚上他便悄悄施法准备穿墙而过。
“你要去哪？”
身旁传来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
叶蓁睡眼惺忪，她睡到中途觉得口渴，刚准备起夜喝水，便看到这郡守夫人施法，准备穿墙而过。
瞬时她的睡意也没了。
在她的强烈要求下，她是和郡守夫人住在一间房里的。
她的房里突然出现一个洞，洞的另一头直通钟府大门外，让她不可谓是不惊。
更何况她还是看见了郡守夫人施法的。
柳玉璟也一愣，没想到叶蓁会突然起夜。
“你是修士？”
叶蓁突然问道。
“嗯。”
柳玉璟想了想还是解释道：“有点事情。”
“你要走了吗？”
“嗯。”
“不回来了？”
柳玉璟却不答。
但叶蓁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走吧。”
叶蓁走回桌前，拿水杯倒了一杯水喝下，便上床躺着背对着他。
柳玉璟也不知眼前的女孩是否生气了，但眼下时局不容耽搁，他没多想便穿墙离开了。
直到这股动静消失叶蓁才翻身看过来。
那处墙壁已经完好如初，想来人已经是走了。
叶蓁突感心中一空。
她已经孤独了上百年，在魔界无人敢和她聊天，她日夜受着折磨，成为魔王的养料，最后又受他之命，混进了修真界。
可惜还没尝到甜头，她就被识破了身份，又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半魔怪物。
就算在人间，也无人愿意真心陪伴她，最后也落了个被信任的侍女所害的凄惨下场。
但这一世她遇见了叶离棠，对她十分好，可眼下她也有了归属，两人终不可能相伴终生。
时间不过是如白驹过隙，她明白这个道理，谁也不可能陪伴谁一辈子。
她本想将这短暂的陪伴延长一点的，没想到分别的时候来的这么快。
就在叶蓁恍神之际，郡守夫人出现在了她床前。
“你若无聊，可跟我走。”
屋内的油灯快要燃尽，只剩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照着那粉衣女子。
女子的脸上淡漠无光，叶蓁却觉得她周边笼罩了一层金光。
“我有能力护你周全。”
霎时间，叶蓁的内心动荡不已。
她没有被抛弃。
鬼使神差，叶蓁跟着这个认识不过五六日的郡守夫人离开了。
——
她们来到了“月上梢”。
现在已是子夜时分，客栈内只有一楼处还点着灯油。
她们走进客栈，柜台前守夜的掌柜也不见踪影。
整个一楼只剩一盏快要燃尽的灯油，似是燃了好几日了，它的光影忽明忽暗。
叶蓁突感有些诡异，她伸手拉住了郡守夫人的衣袖。
柳玉璟低头看向她，道：“若是害怕，可躲入我的‘界’内。”
所谓‘界’，便是高阶修士存放任何人或物的地方。
‘界’会根据修士的灵力属性变化，各个修士的‘界’不尽相同。
看来眼前的人是个高阶修士。
“谁说我怕了？我只是怕你走丢了！”
说话间少女还‘哼’了一声，似是还在生他的气。
柳玉璟没再多言。
很多事情他只问一遍，若是对方拒绝了他便不会强求。
他任由少女拉着自己的衣袖，在她身上默默施了一道防护口诀，便带着她上了二楼。
二楼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她们站在一扇门前，完全没入了黑暗之中。
叶蓁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一层像没活人气息般，连一点呼吸声都听不见。
叶蓁忍不住挽上了柳玉璟的胳膊。
柳玉璟的身体突然一僵。
以前从未有人与他如此亲密过。
一是他不喜，二是因他冷漠疏离的性子，旁人便不会自讨没趣的热脸贴冷屁股。
但也有不少因他容貌而趋之若鹜的女子，最终都在他的冷脸下被逼走了。
他向来冷淡惯了，对凡事几乎都不上心。
但眼下这种感觉他倒没觉烦躁，又看到少女实在害怕却又故作镇定的神情，便默许了少女的行为。
猛然门前出现了一个金色法阵，里面有一团黑气似要破阵而出。
叶蓁一怔，她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魔！
黑气直挺挺地朝叶蓁飞来，她连忙放开挽着郡守夫人的手，朝一边跑去。
黑气在要触碰到叶蓁时却被一道金色的防护罩给拦下了。
它试图撞破这防护罩，却被防护罩所伤，黑气霎时便消散了不少。
这是柳玉璟在叶蓁身上施的防护口诀。
一旦有人试图破坏这道防护罩，便会遭其反噬。
这团黑气见状不妙，立马朝一楼奔去。
柳玉璟执剑追上，一瞬间便把那团黑气砍成两半，收进了自己的‘界’内。
叶蓁愕然。
能如此毫不费力地将魔收入自己的‘界’内，这可不是普通的修士所能完成的。
就连大乘期的长老们也不一定能做到。
但若是那个人，一切仿佛就都说得通了。
柳玉璟单手一挥，客栈内便恢复成了明亮的样子，他打开‘界’，将一群凡人放了出来。
他的‘界’被分成好几块，这些凡人自然不可能与那魔放在一处。
“感谢仙君！”
“感谢仙君！”
“多谢仙君！”
一群人一出来便对柳玉璟感激涕零，他们在‘界’内并不是完全什么事都不知情的。
只要‘界’的主人愿意让他们看见，他们便能看见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们正目睹了刚刚那魔被砍的场面。
前几日“月上梢”便突遭魔袭，在客栈的人们当场便都死在了客栈内。
因着被魔吸食，那些人当场便化为了齑粉消失了。
待柳玉璟赶来时那魔已经不见了踪影。
柳玉璟一路收回了不少魔王残魄，只余下这一魄的最后残魄。
便是附身在那郡守的身上。
郡守已经逃走，为保护其他人的安全，柳玉璟将客栈目前所剩之人都藏进了他的‘界’内。
郡守夫人回到客栈时却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只有一位谪仙似的人物在场，当下便明白又是他那丈夫‘犯病’了。
她看着柳玉璟身上所佩的剑，便知道他是修行之人。
当即便跪下求他饶了她夫君一命。
“你可知，他是魔？”
女人痛哭流涕：“我，我大概知道，但他，从未伤害过我，即使以前也像这般犯病，但从未真正杀死过任何人，他曾极力反抗过，如今，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既被魔附身，我不可能饶了他。”
“否则，便对不起那些枉死的魂灵。”
女人止住了哭声，眼中只剩绝望，她朝柳玉璟磕了磕头：“不求仙君饶恕他，只愿仙君留他一具完尸，与我葬在一起。”
话毕，女人便一头狠狠撞上了旁边的柱子。
不过多时，她便没了气息。
柳玉璟未阻拦她，人之生死，他不可强求，眼前的女子已然是存了死志，他再怎么救她也是徒劳。
于是，柳玉璟便将她的尸体放进了自己的一处‘界’内。
他则幻化成郡守夫人的模样进到房内等待那被魔附身的郡守。
郡守回来时见到来人并未产生怀疑，很自然的躺在床上便睡下了。
柳玉璟本可以一剑就将其制服，但他想起那死去的女子，便放弃了。
只是花了两天时间在这房内设下阵法，虽然见效慢，但可使那魔物缓缓脱离它寄存的本体，届时本体也会在几日内迅速死亡，但却可以保留全尸。
等到阵法成功时他便离开了客栈，还没来得及幻化模样，便遇上了那只找他寻仇的九尾狐妖。
也因此遇上了叶蓁。
他不想多事，便一直保持着郡守夫人的模样。
不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上展一出大变活人，想想都有点惊悚。
叶蓁走到柳玉璟身旁，道：“那郡守夫人呢？”
“已经死了。”
“她早已存了死志。”
叶蓁心中微沉。
她本以为郡守夫人是被他放进了界内，却没想到是已经死了。
“那魔，是郡守么？”
叶蓁想，她已经猜到几分面前之人假扮郡守夫人的缘由。
“嗯。”
“他身上有魔王残魄。”
柳玉璟打开了回溯影珠，叶蓁看完了因果。
心中五味杂陈。
影像中，那郡守在最后一刻都在与那残魄争斗，他许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便拜托柳玉璟照顾他的夫人。
柳玉璟又在空中一挥，地上便出现了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叶蓁认得，其中一个女子正是郡守夫人。
也正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
另一个男子，估计便是郡守了。
待那对夫妻都被埋葬好后，两人便离开了。
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气氛出奇的沉默。
“你的本来面目是怎样的？”
叶蓁率先打破了这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