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璟没有看她，低垂着眼眸半晌也没搭话。
叶蓁看着他不说话的样子，心中顿感郁闷，于是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柳玉璟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追上少女，拍了拍她的肩膀。
“干嘛？！”
叶蓁带着气音转过身来。
不料却怔住了。
眼前的人似天上云，又似云中月，皎皎无华。
他一站在那里，仿若世间万物都在他的面前黯淡了不少。
“柳仙君？”
叶蓁喊了一声。
“嗯。”
这回轮到叶蓁沉默了。
在他把魔王残魄收入界内之时，她其实就猜到了几分。
但当人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到之前她拉着他聊天、玩游戏，还非要同他一起睡觉。
即使他当时幻化的确是个女性。
但叶蓁总感觉像是被脱光了赤裸裸地摆在了他面前。
叶蓁当时不知眼前之人的真面目，可眼前之人却知道她的真面目。
且一直纵着她胡闹。
叶蓁突然感觉，好羞耻！
想必他定会觉得她好笑吧？
这么想着，叶蓁便觉得有些无颜以对，转身快速跑了。
柳玉璟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微微失神。
他知道，那个少女本就避他如洪水猛兽，一看见是他必会再次躲开。
所以他没有急着解除幻术。
柳玉璟缓缓摸上自己的心脏处，他本来毫无波澜的心似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这种感觉，很奇怪。
——
回到钟府后，柳玉璟将前因后果都交代了一番，钟老爷一听魔王残魄已被消除，顿时松了口气。
“近日在府上叨扰多日，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柳玉璟向钟老爷告辞。
钟老爷这次没多做挽留，五凉境内魔王残魄本就是他的心头大患，如今残魄既已除，仙君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便没理由再拘着人家了。
“仙君不必客气，既然仙君们有要事要做，我等也就不强留了。”
“不过，还有一事。”
钟老爷突然想起叶蓁中蛊一事。
他便如实告知了柳玉璟。
竹喧那边是今早才收到大师兄回来的消息，是以也没来得及告知他。
一行人都是被钟老爷叫来的，甫一到书房门前，竹喧便差点喜极而泣。
他大师兄终于回来了！
原来这些时日大师兄都在瞒着他们自己消除魔王残魄。
他这几天他吃不好睡不好的，成天翻阅大师兄从岐玉山带来的书籍，但一连看了几天都没看出叶蓁身上中的是何蛊。
竟还会偶尔心悸、腿痛，五脏六腑还会有被撕裂之感。
时不时别的身体部位也会似针扎似的疼痛。
这实在太奇怪了。
但他怕搞砸了魔王的线索，是以也没敢轻举妄动。
所幸大师兄回来了，有大师兄在，一切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叶七小姐，你过来。”
钟老爷朝她招招手。
叶蓁闻言走上前去，柳玉璟伸出手挡在她的额头处，手掌和前额间由一道金光隔开。
金光顺着叶蓁的前额，一直蔓延至她的脚底，随即包裹她的全身。
柳玉璟感到有一丝黑气在她体内暗浮。
怪不得。
柳玉璟明白了。
怪不得他有几次都感到少女身上有魔王气息，但很快又消散了。
想必是魔王将他的魂魄炼制成蛊放进了这少女的体内。
那么此物应该也是受魔王的控制，不然为何每次时机总那么巧？
总是要在他抓到残魄时便被这少女给迷惑了方向。
魔王应该是在暗处窥探着他。
不过，魔王竟愿意将他的魂魄炼制成蛊，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但既不是附身于人身上的魔王残魄，便不好将其除去。
若要除掉这残魄，可是一道不小的工程。
短则十载，长则百载。
且为防意外发生，此女必须待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柳玉璟心下已有了决断，但他看着少女，没有说出实情。
“不是魔王蛊。”
柳玉璟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模样，面上神情没有一丝变动。
闻言，竹喧等一行岐玉仙宗的弟子松了口气。
“不过可能是其余残魔所种下的蛊术，若要解蛊，还得随我回岐玉仙宗。”
叶蓁闻言一愣，抬头看向柳玉璟。
虽然事情的发展在她的意料之内，但总感觉柳玉璟刚刚看她的眼神不对。
似是发现了什么，但又不知为何瞒了下来。
“仙君有办法，那自是极好的，若蛊已解，还望仙君收下我家小妹留在仙门。”
叶离棠不知为何，当她听见柳玉璟说“不是魔王蛊”时她竟有点紧张，好在这位仙君又说要带叶蓁回仙界。
她便顺势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若小妹解蛊后再次回到叶府，恐怕凶多吉少。”
柳玉璟目光下敛，长长的睫毛微微扫下，安静淡然地看向叶蓁：“你愿意么？”
“愿意。”
叶蓁毫不犹豫地答道。
“好。”
柳玉璟从不做强迫之事，本来此次下来凡间也有师尊交代的临选弟子一事，若对方愿意，他自然也无话可说。
更何况，他还有自己的私心。
“若你进入仙门，便要斩断前缘，无人将再庇护你，所需所想，皆靠自己争取。”
“小女谨记仙君所言。”
叶蓁乖顺地低下了头。
竹喧十分高兴：“嘿，那我岂不是要多个小师妹了？”
“我说过，所需所想，皆靠她自己获取。”
柳玉璟本就生的冷淡疏离，但与叶离棠那般不同，他平日里更多的是漫不经心的淡漠之感，对何事都好像不曾上心，但却都能做到极致。
并且他从未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平日里受他指导帮助的弟子也不在少数，虽然严苛，但大家知道大师兄是为了他们好。
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大师兄一般都很好说话。
每次进秘境时，大师兄也从不争抢，只是将自己所得因缘随意送给境中任一弟子，自己则只抱着他那把归墟剑毫发无损地出来。
是以大家对他这个大师兄心中只有敬畏，不曾感觉到害怕。
可是眼下平日里向来与世无争、好脾气的大师兄，此刻却敛下那淡漠之感，整个人散发出更加生冷的气质，说出的话比平日里仿佛更具威慑力。
但却不是在生气。
竹喧立马噤了声。
他明白，大师兄这是上心了。
若是他认定的事情，便会有种近乎执拗的念头。
他前几日看到大师兄陪着叶蓁玩闹，还以为大师兄是喜欢这个女孩，要向师尊推荐她成为他们这一峰门的亲传小师妹。
毕竟这百年间，他从未见过大师兄与谁这般亲近过。
可他忘了，大师兄最是公正严苛。
一般只有内门弟子才能唤他大师兄，如今叶蓁尚未入门，连外门弟子也算不得，至多只能唤他们一句‘仙君’。
大师兄最是注重这些礼教法度，若有弟子违反，他定不会手软放过。
竹喧想起那几日大师兄与叶蓁的相处——不过是任务罢了。
大师兄需要扮演一个女子，女子本就该是那般温柔，招小孩子喜欢的。
竹喧不由得暗暗愧恼，他与柳玉璟相处了有一百多年，怎么还跟那群小弟子一样忘记他的真实性格呢？
只不过，能让大师兄上心的事，一定非同小可。
也许叶蓁身上中的并不是普通的蛊术，竹喧暗想。
“小女谨记仙君教诲。”
叶蓁直视着柳玉璟，眼神坚定。
这一世就算为了自保，她也不能跟上一世一样混吃等死了。
她的目标很明确，她要当一条不被任何人欺负拿捏的咸鱼！
柳玉璟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道：“准备一下，明日便启程去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