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寒给裴望留了传音符，接着前往沧海居。
“何事如此着急？”她推开半掩的门，看见师父崇凛长老正和方引川在闲聊。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引川招呼她坐下，“是师父说，仙盟的人要举办一场百家历练，让咱们派五个弟子参加。”
仙盟是由各门派推举一人组成的，负责处理一些琐碎杂事如门派间的纠纷等，并且仙盟还负责定期选择宗门举办仙门盛会。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崇凛长老便是云隐宗选出来进入仙盟的人。
沈昭寒轻哼一声：“他们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次百家历练又是要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说起此事，崇凛长老便生气，“他们把百家历练的地点定在了万妖谷。”
当初要举办百家历练，他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百家历练不久后，云隐宗就要承办今年的仙门盛会，到时候弟子中的佼佼者在万妖谷中被磋磨一番后，哪里还有力气再参加仙门盛会？
若是在自家地盘上举办的仙门盛会里让别家弟子拿了第一，云隐宗以后还怎么有脸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大派？
思及此，沈昭寒蹙起黛色的眉：“那师父的意思是？”
“百家历练避无可避，但好在我争取了一下，”崇凛长老看向沈昭寒，“阿泱，这次你来带队。”
“阿泱来？”方引川着实惊讶，“师父，真要阿泱去，会不会让那帮人在背后说闲话？”
崇凛长老斜睨他一眼：“怕什么？他们敢动歪心思，就不准我们钻空子？反正那帮家伙只说每家出一位长老带队，可没有修为限制。”
小老头得意地捋了捋胡子，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安排。
“我没有问题。”沈昭寒点头。
有了他们二人的表态，方引川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样一番安排下来，确实是云隐宗占便宜了不是？
“既然有阿泱在，那我们也不收敛，这次就按照上一年的弟子排名，择出前五参加百家历练吧。”方引川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那些仙盟里的人不想让云隐宗好过，他也不必留什么情分。
再回到颂玉堂时，裴望正在院中练剑。
沈昭寒没有打断他，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
“出剑不够利落，招式间拖泥带水，再练。”等裴望停下后，沈昭寒才缓缓开口。
哪怕这套剑法是裴望昨日才学习的，练成这样已算十分不错。但沈昭寒一向严厉，除此之外也是害怕裴望因此太过骄傲。
虽然两人的师徒情分仅仅靠那枚清渊神君的魂魄碎片维系，但沈昭寒倒是真心希望裴望能从她这里学到些真本事。免得日后她回了渺之间，裴望没有师父倚仗，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想到碎片，沈昭寒在裴望看不见的地方叹了口气。
二十年时间里，她和渺之间的上神们想尽办法，却一直找不到裴望丢失的那一块魂魄。
若裴望一直没有完整的魂魄，沈昭寒就得一直留在凡间，直到能从他体内取出清渊的碎片为止。
好在沈昭寒最不怕等待，为了修复好清渊神君的魂魄，她已经在凡间流连了两百多年，哪怕多待几年也无所谓。
裴望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才走向沈昭寒：“师父教训的是，弟子练习还不够用功。”
“从愿，”沈昭寒看了一眼已经比她高出一些的少年，“凡事急不来，你最近总有些急躁，不若先将剑法放一放。”
“是。”裴望乖顺地点头。
他一向如此，沈昭寒说东他绝不往西。
这会儿日头正毒，沈昭寒见裴望刚擦过的额头上又冒出细密的汗珠，于是带着人朝里屋走去。
她是冰灵根，倒是不怕外面能晒死人的太阳，但裴望和她不一样。
想起方引川刚才说的事情，沈昭寒微微侧头问：“上一年的弟子排名里，你第几？”
“第五。”
正好，沈昭寒心想，这二十年里都不曾下山，那便趁着这次机会带裴望出去历练一番。
走在前面的师父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这一举动让裴望有些茫然。
是自己的排名太低了吗？他陷入自我怀疑中，那今年再努力一些吧。
直到三天后，裴望才终于知道沈昭寒为什么要问他排名。
与他一同被叫到沧海居的还有四位弟子，正好是去年弟子排名的前五。
方引川将百家历练的诸项事宜交代了一番，接着看向坐在一旁的沈昭寒：“这次历练你们就跟着沈堂主。”
“切记，万妖谷里凶险异常，万不可擅自行动。”末了，他又补充一句。
这次百家历练所选择的地点，确实不适合年轻弟子在没有高阶修者的照看下前往。毕竟万妖谷里镇压的都是些无恶不作残忍噬血的妖兽们。要是一个不留神，哪个高门贵派的弟子在里面磕了碰了，仙盟可就得就地解散了。
初来此地时，浓重到在白日里也看不清前路的大雾，让各家弟子的心都悬了起来，纷纷跟紧自家带队的长老，生怕出了岔子。
不过还有一些跟在沈昭寒他们屁股后面，祈求能得到上神保护的小门小派。
“历练时间一共五日，宗门不要求你们拔得头筹，能提升自己即可。”找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山洞后，趁着几个弟子休息时，沈昭寒又耳提面命，将方引川说过的话再叮嘱了一遍。
她不是个话多的人，即使是和裴望相处，也从来没费过这么多的口舌。
第一日入夜，沈昭寒吩咐弟子们去休息，自己独自一人在山洞外布下严密的结界后，随便找了块能坐的石头守在外面。
身为上神，她并不需要多少睡眠，往往小憩片刻就足以精神好几天。
已经是后半夜了，盛夏的晚风夹杂着些许凉意，拂过沈昭寒的脸，吹乱了几缕落在耳畔的发丝。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这会儿雾气逸散，点点繁星如摘去了面纱，流光闪烁，煞是好看。
沈昭寒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回到凡间的这二百多年里，她失去的那些记忆没有丝毫的恢复。
脑海中关于飞升后那三百年的时光，犹如被人挖去的空洞，让她莫名心慌了一瞬。她究竟忘掉了什么？
这是个除了她自己，谁也回答不了的问题。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毒辣的日光透过层叠的雾气，朦胧地落在山间。山谷里的雾确实因此小了一些，但依旧影响视物。
沈昭寒走在前面，替几名弟子开路。毕竟山中凶险，没人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吃人的上古凶兽。
沈昭寒正这么想着，眼前的小路上便出现了一只神犼。
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让沈昭寒恨不得一离开万妖谷，就将提议举办此次历练的那几位揍一顿。
神犼其兽凶残异常，爪牙锋利甚至超过大多数修者手中的剑刃，顷刻间就能穿透人骨，如拍碎一颗核桃般简单。
不过比起上古凶兽，对付神犼便要简单地多。弟子们五人合力，倒也能拿下眼前的妖兽。
沈昭寒从灵囊中掏出护身符分给五人，还不等她开口告诉他们神犼的弱点，有个急功近利的白衣弟子就已经提剑冲了上去。
这神犼合力对付可以，但若要一人猛冲，那可就是在找死了。沈昭寒记得这名不要命的弟子，是琉璃堂凌泉座下的尹怀仁。
原本还在舔舐皮毛的神犼瞬间被尹怀仁吸引了注意力，它抬腿躲开他的剑，扬起脖子嘶吼一声，提起硕大的妖爪朝底下渺小如豆的尹怀仁拍了下去。
尹怀仁大概也没想到自己的逞能会让神犼发怒，身法并不精进的他只能狼狈逃窜，还不忘大喊：“沈堂主救我！”
话音刚落，其余四人只见眼前流光迸现。紧接着，沈昭寒一手握着佩剑寒潇，一手运转灵力，朝神犼和尹怀仁飞了过去。
亮眼的蓝光从沈昭寒的指尖飞出，伴着寒潇嗡然的剑音，化作冰刺插//入神犼的肩膀。
巨兽因疼痛发出嘶吼，瞬间转移目标。金色的双瞳因充血而变得通红，比地狱里的鬼魅还要吓人。
神犼在泥土中磨了磨锋利的前爪，下一秒，它张开血盆大口，朝沈昭寒撞来。
霎那间地动山摇，周围耸入云天的大树被震落了漫天的树叶，如鹅毛大雪般铺天盖地倾洒下来。
趁着神犼还没过来的空档，沈昭寒分神在五位弟子面前设下结界，以免他们受伤。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神犼和它的大掌疾驰而至。沈昭寒迅速闪身躲过它拍下来的右掌，同时绕到神犼身侧，手腕翻飞，提剑刺入它的后腿中。
她调转灵力运送到手中的剑上，寒潇在一瞬银辉流转，夺目耀眼。下一刻，沈昭寒拔出神犼后腿上的剑，沿着它的小腹一路滑动。
霎时殷红的鲜血迸出，溅落在沈昭寒浅蓝的衣裳上。有些飞到半空的血液没有这么听话，而是如大雨滂沱般，滴落在沈昭寒白净的脸上。浓烈的血腥味不由分说地钻入鼻尖，让她几欲作呕。
垂死挣扎的妖兽再次嘶吼，震耳欲聋。让沈昭寒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两下。
她口中快速念了一遍清心诀以稳住心神。趁着神犼因疼痛而没有动弹的时候，沈昭寒收回剑，左手指尖翻飞掐诀，浅淡的蓝色微光顺着她莹白的手指飞向神犼。
紧接着，地面上忽然有数道冰锥破土而出，在接触到神犼皮毛的一瞬化作荆棘，牢牢刺入它的血肉，将它困在原地，徒劳挣扎。
沈昭寒想借此机会，给这庞然大物致命一击。
她调动起全身的灵力，再将其集中在寒潇剑上。裴望等人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等着神犼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可下一瞬，沈昭寒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