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徵宫都瞧见啦”

    隆冬三九,白昼总是很短。

    亥正时分,我在屋内执笔随意涂画,想着今晚还会不会见到宫远徵,忽而门外一阵匆忙脚步,沸沸嚷嚷。

    我推开门一开,暗哨亭的光变成了红色,千灯警戒,似乎,出了大事。

    老执刃和少主遇刺了。

    我提起裙衫准备赶去长老院,突然一道身影翻墙疾步而来,出现在我身前。

    是宫远徵,身着墨衣,提着一个食盒。伸手一拉,我就被他拉进了屋子里。

    他神情肃穆,眸色深深,看我没事,松了一口气,低头拿出了食盒中的汤药,轻声说:“趁热喝。”

    我知道今晚他一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不敢耽搁,迅速喝完了药。

    刚要开口,嘴里被塞进了一颗糖丸,氲出茉莉花的香甜。

    宫远徵指尖收得极快,在我唇上一触即逝。

    他比我更快开口:“今夜宫门有变,我走之后,反扣门窗,别出去。”停了一息:“等我回来。”

    说完便要离开。

    我心下有些不安,下意识拽住了他的手:“宫远徵,你…你要当心,别受伤。”

    他眼里有细微笑意闪过,被我握住的手微合了一下,像是安抚般用指尖轻点了下我的手背,一句“嗯”字随着他的背影消散在漆黑深夜中。

    冬夜阴晦萧瑟,只留我手中余温,证明他曾来过。

    丧仪之后,宫子羽做了执刃。

    我见不到宫远徵,闲来无事,白日里就去商宫找紫商大小姐,请她帮我制天蚕玄铁丝。

    我带着苍翠山的玄铁块而去,她见到我有些惊讶,却也开心地接待了我。

    紫商大小姐,是个…很有趣的人。

    我们制丝的时候她问我:“这种当世稀有的玄铁一般人都拿来锻造刀剑,你为何要制成丝这么麻烦?”

    我专注手上的动作,抿唇细语:“因为宫远徵最擅长的不是刀剑啊。”想了想补充到:“不过大部分想杀他的人都用利刃,所以拿玄铁来做护身软甲最合适。”

    紫商大小姐翻了个白眼,以为我没瞧见:“三句不离宫远徵,宫远徵的,我宫家好男儿那么多,妹妹你怎么就吊宫远徵那个小毒…小孩子身上了呢?”

    我也不恼,检查了新制出的玄铁丝完好可用后,将它们理好收进了铸造匣。

    用清水仔细擦了手,偏头看向宫紫商:“没有他的毒,和常年沉浸研究药草毒株,宫家许多人,怕是活不到今朝呢。”

    “况且,”我浅笑吟吟看着宫紫商:“他会长大的,会及冠,会娶妻,会…平安到老。”

    宫紫商撇撇嘴,却也没反驳我,只和我一起拿着丝线反复尝试着如何编织甲衣最为合适。

    忽然有侍卫进,说是长老院召宫紫商议事,其他公子也已去了。

    我手上一顿,想着宫远徵应当也在。

    于是在宫紫商走后不久,我锁好制造匣,也向长老院走去。

    只是他们走得极快,我不大清楚路线,晚了一步。

    到的时候,就看到侍卫带着宫远徵向外走。我急忙上前,看到他脸上眼中都有些泛红。

    我眼中一沉:“宫远徵,你怎么了?谁伤了你?”

    他看到我来了,略略偏过头,不让我看他发红的一边脸,只冷声说:“无事,我出去一趟。”说完看到我眼中逐渐弥漫起水汽,缓了缓神色:“在女院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眼看他走了两步,又停住了,没有回身:“有空去徵宫看看我的茉莉,别让它枯了。”

    宫紫商看见我来了,把我拉到一边,悄声说:“先执刃的百草萃出了问题,宫远徵难辞其咎,惹了嫌疑,被押下了地牢,怕是要受点苦。”

    我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只定声反驳道:“绝不会是他。”

    宫紫商一愣:“你就这么信他?”

    “紫商姐姐,先执刃也好,长老们也好,甚至是其他的公子也好,任何人中了毒,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宫远徵,你看他像傻子吗?”

    “他当然不是,但是有人证啊。”

    “那便是人证在说谎。”

    宫紫商被噎住,无语地看了我一眼:“爱情果真令人盲目,不过”她回身,走到了金繁身边,不顾金繁拼命推脱的胳膊,硬是挽住了他:“姐姐懂你。”

    我无意听她插科打诨,转身欲走,宫紫商却喊住了我。

    “看在你如此痴心,就如我一般的份上,下次你来商宫,我悄悄告诉你一个宫远徵小时候的秘密。”她笑得狡黠:“你一定会感兴趣的那种。”

    我敷衍致谢,回到了女院。

    撑着脑袋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女院中其他屋子几乎都已灭灯,我听到门外传来三声轻扣,浑身一凛,低声问:“谁?”

    “姑娘,我是徵宫侍药的奴婢,奉徵公子之令,让我亥时来给姑娘送药。”

    我打开门,风雪涌灌而入。

    小侍女打开药盅,奉到我身前。

    我忙问:“宫远徵回去了吗?”

    婢女摇头:“尚未。”

    我心下一叹,仰头喝完了药,婢女却未离开,递给我一小匣糖丸,恭声说:“这是徵公子制的糖丸,也吩咐我在姑娘喝完药后一并交给姑娘。”

    我慢慢摩挲着匣子,直到婢女行完礼后将要离开,才回神喊住了她:“他…宫远徵是什么时候让你做这些的?”

    “回姑娘,昨日一早徵公子便把药方给了我,并仔细叮嘱我该如何熬药,今日临去长老院前,又来找我,说如果他没回来,就让我按时给您送药。”

    “你从未见过我,如何知道是我?”

    婢女声音染着一丝笑意:“见过的。”

    我没听清:“什么?”

    “姑娘那一夜,是被徵公子抱回寝居的。满徵宫都瞧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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