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的。”余愿低头去拿，余光瞥见陈知让正瞧着他，手忙脚乱只觉得耳朵快要烧起来，“我想着你吃过早餐了。”

    她分给林琳一半，本着雨露均沾，又再给他两个。

    分明显示了什么叫端水大师。

    林琳拆了一个吃，看她面红耳赤，也不再逗她，正经道，“哎余愿，这个挺好吃的。”

    余愿脸上红晕未散，含含糊糊，“你要是喜欢，我叫我妈下次多买点。”

    很及时的，一辆白色轿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见他们大包小包带着行李杵在门口，降下车窗喊，“3977?”

    “是，是我们。”林琳吃一半的点心用油皮纸三两下包好塞在口袋里，忙拎着行李箱边跑边冲司机招手。

    “……”

    一行人在车站汇合，热热闹闹的检票，上路。

    车窗外阳光折射进来，有些刺眼，余愿拉上了大半遮光帘，只留了一道狭窄视野，让人不禁感叹不愧是陈知让奶奶看黄历挑挑捡捡数出来的好日子，雨过天晴，沿途一路好风景。

    林琳和姜南要看iPad提前缓存的漫威电影，主动去了后排，于是巧也不巧，陈知让单肩背着包，来到了她的旁边。

    “路上六七个小时，挺无聊的，要不要听听歌。”陈知让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正方形的MP3，上面缠着一对白色耳机。

    都2017年了，哪还有人用这个，余愿笑他，“这么老派。”

    陈知让弯了下唇，似认同她的话，“我奶奶买的，她可能以为现在的年轻人还喜欢用这个。”

    余愿嘴上说老派，动作还是很诚实地接过来了，“你给我了，你用什么。”

    “一人一边。”他动作自然地拿起其中一边，人懒懒往后靠着，“昨天没睡好，我补觉。”

    她讷讷点头，“好。”

    余愿拿着MP3，仔细把耳机塞好，摁下播放，里头第一首就是当下大爆的歌曲，《童话镇》。

    2017年高考结束的夏天，《童话镇》风靡一时，城南城北大街小巷到处都能听得到。

    初听觉得不过尔尔，这会儿可能是在动车上跟少年共用一副耳机，也可能是鼻尖闻到他衣服上若有似无的乌龙茶香，让耳机里这蜿蜒曲调都愈显缱绻。

    “听说白雪公主在逃跑，小红帽在担心大灰狼，听说疯帽喜欢爱丽丝，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听说森林里有糖果屋，灰姑娘丢了心爱的玻璃鞋……”

    余愿捏着小小的MP3，时不时偏头看他一眼，陈知让应该是真挺困的，人往后一靠，头偏向走廊的那一侧，轻阂着眼。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少年英气侧脸和半截清削的下巴。

    余愿一时看得入神，等耳机里这首歌自动循环到第三遍，她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这MP3默认模式似乎是单曲循环。

    余愿乱摁了几下，不会调。

    偏头瞧他，又不好打扰。

    于是就任由这么放着，她也舍不得摘。

    歌曲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听得人昏昏欲睡，她刚打个瞌睡，左肩忽的一沉，余愿偏头，是少年睡着无意识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彼时阳光正好，心跳加速，伴随着一阵脸红耳热，耳机里的歌词也恰如其分。

    “总有一条蜿蜒在童话镇里七彩的河，沾染魔法的乖张气息却又在爱里曲折……”

    -

    遥塘古镇，到了已经接近下午，他也是在下车前不久才醒的，路上醒醒睡睡，其中有次醒来发现靠在她肩上，他坐直身子，一本正经道，“抱歉，怎么不叫我。”

    “你也刚靠过来没多久，没事的。”余愿摇头。

    她要怎么说，没叫醒他是甘愿让他这样靠着。

    陈知让又说了声抱歉，没多久便再次睡着。

    余愿只敢趁他睡，才在暗处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酸痛的肩膀。

    下高铁出站，打车去古镇民宿。

    女生行李大包小包，姜南零食在路上已经消耗掉一半，这会儿帮林琳拎着包东西，回头冲他们说，“还早，不到饭点儿，到了先休息一下。”

    昨天没睡好，在车上又辗转反侧，舍不得睡，生怕错漏了一分一秒，余愿这会儿哈欠连连，是肉眼可见的困。

    陈知让边拿东西，微低下头问了句，“困了?”

    这句话声音很低，只说给她一个人听，沉沉懒懒的调子莫名惹人耳热。

    “还好，有点困。”余愿说瞎话不打草稿，随手把脸侧碎发别到耳后。

    陈知让帮她拿了件行李，动作自然到理所应当，“到了睡一下吧。”

    余愿瞧见，也没说什么，“好。”

    困意浓稠，余愿到了古镇甚至没心思左右看，只想趁晚饭前休息一下。

    到民宿拿到房卡，办理入住。

    姜南多嘴问了句，“那咱们几点集合吃晚饭啊?”

    一直站在旁边安静把玩身份证的陈知让抬眼，目光越过三两人群，落在她身上，开口道，“晚些吧，挺累的。”

    “现在四点刚过，那咱们七点半大厅见。”这句是对她们两个女生说的。

    林琳比了个“OK”，挽着她转身。

    少年那一眼里的意味，余愿甚至没来得及细究。

    这会儿人走远了，姜南才问他，“你累啊?”

    陈知让握上行李箱拉杆，不咸不淡地睨他眼，“不行吗。”

    姜南:“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路上一路睡。”

    “你猜。”他心情似乎不错，半开玩笑，抬脚往前走。

    暑期旅游旺季，房间不好订，姜南和陈知让住在三层，跟她们不同层。

    中午只在动车上简单吃了点，姜南进房间把东西一放，就划拉着手机，想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外卖。

    简单炒粉炒面类，让人提不起食欲，其余看着不错的，都是三四人的大份，姜南一个人又吃不了。

    姜南躺得四仰八叉，伸腿碰了一下他，“哎，要不买点儿什么吃。”

    “都行。”陈知让没所谓道。

    他今天就刚上动车吃了余愿给的那几块点心，中式糕点的特点就是，造型漂亮，且噎人。

    他吃的潦草，没顾上细细品。可能是后来睡过了饭点儿，这会儿也没觉得饿。

    姜南嘴闲不住，外卖软件打开总觉得不点份什么不甘心，“那我点杯喝的，你要什么。”

    陈知让:“柠檬水。”

    外卖送到，陈知让手里一杯不加糖的柠檬水，姜南那杯奶茶里加了珍珠，芋圆，烧仙草……

    小料多得像买了杯粥。

    陈知让掀了下眼皮，“你怎么不直接买碗粥。”

    姜南拿吸管在杯里搅，还挺认真，“当然是粥没这个好喝啊。”

    这次出来姜南老爸给了不少钱，用姜南的话说就是，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姜南喝了口奶茶，心满意足，“老陈，你还睡吗，不睡的话我刚刚看楼下有家卖工艺品的小店，我想给我爸妈买点。”

    “不睡。”陈知让瘦长指节握着柠檬水，商家当真舍得放，柠檬片味道酸涩，早知道该加点糖的。

    姜南“哦”了声，想不通他刚刚还说累，想晚点儿吃饭是什么意思，完全矛盾。

    民宿外有一排小商铺，卖各式各样的手工艺品。

    姜南拉着他进去挑，像猴子进了花果山，“哎你看这个香囊，一路平安，给我爸挂车上刚好。”

    陈知让目光扫过一眼，应付说，不错。

    少年手边一排珠串手链，珠子通体莹白，颗颗细腻，中间跳着几颗木雕，民族风情。

    不合时宜的，他脑子里倏然出现那晚超市门口，姑娘红着眼睛，假说被沙子迷了眼。

    此时回想起来，心口似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软软地挠了一下。

    “老陈你看这个。”

    思绪被打断，姜南像是来进货的，见什么都想拿，“这个是生肖的，给我爸妈配一个。”

    “这个串儿不错，也拿一个。”

    最终零零总总在手上拿了一大把，姜南过去结账付钱，陈知让在店里跟着转了一圈，手上只拿了一样东西。

    一条素净的菩提手串。

    走时他把这条手串放在收银台上，“老板，麻烦帮我包起来。”

    刚刚姜南拿了一大堆，明显是给旁人带的，老板没有多言，这会儿看着陈知让，细心提醒，“这款姑娘戴的多，你要的话，可以看看上面那排。”

    他淡声道，“就是送姑娘的。”

    -

    余愿本意回房间休息，结果一觉睡下去，差点误了时辰。

    闹钟下午七点，滴滴的机械音在房间响起。

    余愿从被子里腾出只手，在枕边一通乱摸，摸到那个沉甸甸的金属物，关了闹铃。

    已经七点了吗，还是好困。

    她睡意未散，脑子里都是刚刚那个荒诞怪异的梦。

    梦里的房子全是尖尖的屋顶，窗外开满鲜花，小路上铺满彩色的鹅卵石，她穿着红裙子坐在麋鹿拉着的雪橇上，身体好像变得很轻，像拇指姑娘一样穿梭在森林里。那里的鸭子还会讲话，于是她不厌其烦地教它们说，陈知让，陈知让，陈知让……

    余愿忍不住笑，抱着被子把脸埋进去，傻不傻，还那么认真教鸭子讲话。

    大概是路上那首《童话镇》反复播放听多了，才会做这样天马行空无厘头的梦。

    林琳不在房间里，不知道跑哪去了，她稍赖了会儿床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人总算清醒些。

    余愿低头，洗脸池的白瓷板上，兀地，出现一抹红。

    一滴血落在白瓷上融水蔓开，毫无征兆，腥红刺目。

    她怔了一瞬，很快有第二点，第三点……

    余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匆忙扯了块纸捂住鼻子，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在高铁上忘记吃药的缘故。

    又流鼻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