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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娃亲

    嘉元新历一十二年,暮春。

    正是四月芳菲洛河城,日长飞絮轻。

    日头渐暖,春意融融,楼下如织行人皆身着轻薄春衫。

    唯有裹着厚厚冬袄,一张雪敷芙蓉面埋在毛绒绒的围脖里的沈念娇,显得格格不入。

    熙熙攘攘茶楼,雅间里。

    钧釉贴花鼎式香炉袅袅吐露轻烟,香味低回而悠长。

    王公子笑得谄媚,满身肥肉颤颤嘟嘟,自觉颇有风度地为沈念娇斟了盏茶。

    “沈姑娘真是花容月貌,果真如沈二爷所说,教小生我一见倾心啊。咱俩这亲事要是成了,沈姑娘尽可放心,聘礼决计不会少。”

    说着,附庸风雅地拿了折扇轻扇。

    沈念娇心里冷笑,聘礼再多也是进了二叔的腰包。

    “承蒙公子抬爱,只是不知二叔可曾与你说过,咳咳,我身有顽疾,怕冷发寒,还咳嗽不止,咳咳咳咳·······”

    沈念娇捂着帕子咳得惊天动地。

    王公子忙不迭撅着大肥屁股靠后,“沈姑娘怎么了?那丫鬟,你家姑娘怎么啦?”

    见沈念娇兀自咳嗽不休,王公子粗短手指指着丫鬟问。

    丫鬟翠玉正一脸担忧地轻拍沈念娇后背,“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姑娘自幼身弱,双亲早逝后无人照料,不幸染上咳疾。”

    沈念娇咳得脸面通红,明明穿了厚实冬袄,却嚷嚷着冷:“翠玉,我身上还是冷得很,咳咳······”

    翠玉急得满头冒汗,“小姐,我这就回府拿衣裳,王公子,可否拜托您帮我暂为照看。咳咳,您放心,我咳咳,小姐这咳疾不传染外人的。”

    王公子瞪大眼。

    这小姐丫鬟当着他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这叫不传染?

    王公子利落地一抱拳,“姑娘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府歇息吧。我有急事需处理,就先告辞了。”话未落,扭动着胖胖的身躯便消失于楼梯拐角。

    沈念娇又轻咳几声,才慢条斯理地扔了帕子,脱下沉甸甸外袄。

    翠玉探头张望半晌,确保四下无人,才拍拍胸脯松口气。

    “小姐,那胖子走了。沈二爷真不是东西,这一个两个奇形怪状,上次五尺侏儒,这次肥头大耳,香的臭的都胡乱塞给你。”

    沈念娇慢悠悠地啜饮茶水,“他一心盼着把持聘金占为己有,再趁机把我嫁妆收入囊中。自然不是真心为我择婿。”

    “那咱们一直装病吗?”

    沈念娇放下茶碗,薄透瓷玉杯底敲击檀木桌面,发出叮的清越声响。

    “装病不是长久之计。拖着不成婚,我便拿不到父母作为嫁妆为我留下的印泥厂。”

    翠玉愁眉苦脸,一脸不解,“姑娘,前几年你一掷千金承包藕塘,苦心钻研那藕丝印泥。眼看几年匆匆而过,钱财投入难以计数,再苦耗下去怕是······”

    沈念娇挥手打断她,“藕塘那边来人呈报,一缸蓖麻油已晒三年至浓稠,精纯凝结,再加以藕丝阴干一年多,我的藕丝印泥近在咫尺,成败在此一举。”

    见翠玉嘟着嘴,沈念娇轻软语气,拉着她的手抚慰,“父母早逝,唯你伴我左右。此时我们更要齐心合力,我今后的印泥店铺还要翠玉大掌柜多费心操劳。”

    “姑娘尽会调侃我。”翠玉红脸娇嗔。

    “时辰不早了,回府吧。”

    “是。”翠玉殷勤去唤马夫。

    一进沈府,厅堂端坐的是等着兴师问罪的沈二爷。

    沈二爷年近五十,年轻时是个街坊有名的浑不吝。全赖沈大爷和贤妻沈氏苦心经营,白手起家,研制上品艾绒印泥远销四方,挣出印泥家业。

    只叹苍天无眼,沈大爷沈氏操劳过度,竟早早撒手人寰,家业尽数被沈二爷强占,留了独女沈念娇在这寄人篱下举步维艰。

    翠玉搀着沈念娇一进厅堂,正襟危坐的沈二爷就一捋胡子,冷冷一哼,率先发难。

    “今日这王公子怎又没成?若非大哥大嫂早早去了,无人操劳你婚事,我也不赶着趟折腾。”

    沈念娇低眉顺眼,捂着帕子轻咳,“多谢二叔挂念,只是侄女自幼体弱多病,王公子许是怕过了病气,推脱有事先离席了。”

    “又病了?”沈二爷挑眉,三角眼里精光矍铄,“你这病看了恁多郎中,怎迟迟不好?三五不时犯病,还如何看亲择婿?”

    沈念娇也不回话,自顾自咳嗽。

    厅堂里只有她闷闷的咳啼声,直教沈二爷心烦。

    这侄女生得一副花容月貌,沈二爷奇货可居,本打算卖个大价钱,结果侄女今日心如刀绞,明日咳啼不止,媒人都背后嘀咕沈家大小姐是个病秧子。

    现下倒好,洛河城名门望族富庶人家都不稀罕来上门相看,竟是门前冷落,几要无人问津了。

    “回屋歇息吧,我再叫郎中看看。”沈二爷不耐烦地摆手,让她下去。

    沈念娇诺诺一福身,掩着病容去了。

    甫进院子,翠玉就猛啐一口,“呸,狼心狗肺的玩意,日日谋算卖了姑娘。大老爷掌家的时候,他花街柳巷里转悠,日日来求大老爷施舍银两。”

    沈念娇面色淡然,习以为常,“别管他。你去锁门放风,看着点。”

    “是。”翠玉领命去了。

    沈念娇用皂荚洁净双手后,才从锁好的箱箧里掏出小巧玉罐。满桌铺陈,琳琅满目,有细细碾就的药粉,麝香,黄金粉,还有龙脑,犀黄粉,珍珠粉,晒干的藏红花等。

    翻开陈旧书页,上面密密麻麻地记了许多父亲留下的配方。

    沈念娇拿了捣杵,取了粉细细研磨。

    父母在世时,就尝试过藕丝印泥,只可惜半途便身体亏空,油尽灯枯。为继承父母遗志,沈念娇散尽钱财孤注一掷,终见一线天机。

    那厢藕丝蓖麻油苦费几年之力心血,这厢药粉配料沈念娇也日夜琢磨。

    药杵轻捣,灯火夜静声琅琅。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沈念娇轻叹。

    不几日,媒婆又殷勤上门来。

    豆大的黑痦子随着利索的嘴皮子颤动,费劲口舌。嗓子说得冒火后,媒婆咕嘟嘟如牛饮水,又把茶梗子一啐吐进茶碗。

    沈二爷犹疑着,“真给八箱聘礼?倒是大手笔。只是······”

    媒婆人精,哪看不出沈二爷心动,心里暗骂一句卖侄女的老贼货,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面上却小意奉承,“这陈公子家产丰厚,良田千亩。看了沈姑娘画像那是茶饭不思,成日嚷嚷着要娶姑娘。沈姑娘嫁过去便是正室,执掌中馈,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不错,不错。”沈二爷满意点头,对侄女婿是个远近闻名的傻子这点只字不提。

    傻子好啊,傻子才不嫌弃他侄女是个病秧子。

    媒婆只担心一点,撩着耷拉的眼皮,拉长语调意有所指,“只是,这沈姑娘能心甘情愿上花轿吗?”

    沈二爷脸皮抽动,眼神阴沉,“无妨,我会劝说她。婚期就挑个最近的吉日。”

    到时候一杯迷魂药下肚,这花轿不上也得上。

    等生米煮成熟饭,谅这侄女也翻不出手掌心。

    想起前两日收到的信件,沈二爷就大为光火。

    沈大爷在世时竟和南秀城一印泥商户定了娃娃亲,那商户生养了个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父母去世家道败落之际,又转念想起了洛河城的未婚妻,前来投奔,说要履行婚约求娶沈姑娘。

    沈二爷只想趁他带着庚帖上门前,早早把沈念娇嫁了,再潦草打发了纨绔。

    时辰紧迫,这傻子求娶,沈二爷卖侄女卖得毫不犹豫。

    这厢沈二爷算计着如何打发,那厢纨绔却路遇山贼,葬身山林。

    晨烟雾霭,弥漫荒野。

    一行人从密林深处走来,中央一人身着描金绘翠的金缕衫,外罩一层浅金提花织纱,日光下流光溢彩华彩非凡。

    那人身量修长,闲庭信步,意态慵懒,

    周围一圈劲装的护卫们却如临大敌,面色严肃在前探路,腰间横刀滴血,短靴浸染血水。

    那人轻啧一声,盯着衣摆处不慎沾染的一处血渍,抱怨道:“那不长眼的山贼,竟毁我衣裳,这叫我如何穿去上门提亲。”

    脸有刀疤的护卫上前询问,“殿下真打算扮作那纨绔,去娶那沈姑娘吗?”

    二皇子掸掸手里庚帖,“那伙人咬我咬得紧,我带着你们避无可避,屡遭刺杀,不如分头行动。你找人扮作我往北,混淆耳目吸引追兵。我扮作这傅公子,往南去避避风头。”

    庚帖上寥寥几笔,写了傅公子和沈姑娘的生辰八字,何年何月何地定下的娃娃亲。

    二皇子掸掸庚帖,漫不经心地吩咐:“往北时,若发现叛徒,你一刀了结便可,无须请示我。”

    刀疤脸目光森冷地扫了一圈前方歇息的护卫们,诺诺应道:“是。”

    “好了。那我就去求娶美娇娘了。”二皇子刀起衣落,那沾血衣角翩然落地,“可别让血迹吓到我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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