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实并不老实,当年为了争取喝酒“合法化”,他背着老婆带儿子喝酒,儿子给了个鄙视的眼神,没上当。他又拉女儿下水,女儿乖,陪老爸哥俩好,女儿还很有天分,没两年就锻炼出来了,轻轻松松就能喝翻爸爸。
夜店鱼龙混杂,漂亮女孩去那些地方容易惹上麻烦,陈伊和两个“酒肉朋友”合伙开了家复古风的酒吧。当初碰巧赶上麦瑟尔夫人热潮,又是三个大美人当垆卖酒,起步不算难。生意虽然没有那些热闹场的好,但也过得去。最要紧的是自己想喝了,有个可靠的去处。
她到的时候,蔡雨和梁静馨已经喝上了。她和她们本不熟,被陈伊带过来玩了两次,就突变成了老友。
周璇站在吧台里专心调酒,抬眼看陈伊,笑着问她:“昨天喝了多少,屙完了没有?”
斯斯文文的姑娘,一开口就“加分”。
“我妈说情人节跑回去不吉利,让我老实在这边待着。我就给我爸打了个电话,祝他生日能喝顿饱的,自己没喝成。”
陈伊把包往里面一递,周璇接过来,弯腰帮她收好。
蔡雨手上轻轻一送,杯子滑了过来。
陈伊摘了一边耳挂,端起来就喝,半杯酒下肚,忍不住吐槽:“干嘛加这么多冰,淡得没味了。”
蔡雨哼笑,“谁能有你的好酒量?”
陈伊抢走了她面前的三明治,连啃了两口才说:“我上辈子可能是个酿酒的。”
“酿酒的人,谁舍得敞开了喝。”周璇重新切了一对三明治递过来,关心之余,不忘逗她。
陈伊几大口啃完手上这个,又抓了一个,点着头说:“有道理。周璇,我要是个男人,一定娶你。你这什么神仙手,三明治这样没技术含量的东西,你都能做得这么好吃。”
“滚!”
陈伊果然滚了,抓着三明治冲到台上。
这是老路数,驻唱的丁零早早地准备好,她一上来,他就把话筒交给她。
陈伊腮帮子鼓鼓的,含着晚餐唱起来。
下面蔡雨笑着和梁静馨碰杯,摇头感叹:“还是年轻好啊,没心没肺的,多痛快!”
梁静馨转头看一眼台上那位,又转回来看她,压低了声问:“真准备离了?”
“嗯。”
她惆怅,当事人并不。蔡雨很平静地抓起三明治,学着陈伊那样大口咬下去,随即看向它,大笑着说:“我去!果然这样啃,更好吃。”
梁静馨见她这样无所谓,就不说那些废话来安慰人了,转身对着台上喊:“陈伊,唱个带劲点的!”
陈伊挥着口罩乐,“国歌?”
“行!”
这个点还早,顾客不多,台上又是这么漂亮的姑娘,不仅没人吐槽,还有人高喊“来一个”。
“起来,不愿意做奴隶的人们……”
蔡雨跑过去,拿了备用话筒,打开,拍两下,也跟上了调。
等顾客渐渐多起来,她俩就不疯了,下来聊天。
周璇一个人忙不过来,梁静馨进去帮忙,两人干着活,间或掺上两句话,四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丁零在上面使眼色,周璇提醒一句,陈伊丢下蔡雨,上台去替班。
她拿了吉他,安静地坐着,先弹了一曲纯音乐的《安静的海湾》。
下一曲,是连弹带唱的《你不要担心》。
抒情够了,换一把家伙,唱激情一点的《说不出的再见》。
韩语发音和粤语发音都稀烂的,但这不要紧,她确实弹得好,唱得好。台下的人,都吹着哨叫好。
她又按台下顾客喊出的曲目连唱了几首。
丁零回来,陈伊下场,接着喝酒。
有年轻男人凑过来,想加微信。
她扯扯特意戴在腕上的蕾丝发圈,那人识趣地走开了。
梁静馨吐槽:“就不能换个方式拒绝吗?”
陈伊嘻嘻笑,“这个快而有效。你放心,我跟你们保持了距离,不会连累你们的。”
梁静馨就是心疼她自黑而已,没好气地说:“我们反正是已婚,没什么好怕的。到时候你想嫁又嫁不出去时,才知道有多后悔!”
“没事,我妈说了,嫁不出去没关系,她养我。”
“牛批!我妈怎么只知道催我结婚,催我生孩子,催我生二胎,现在又催三胎了。”
“生呗,反正又不用你带。”周璇插话道。
梁静馨的老公开了家4S店,收入稳定。公婆退休金高,不仅不用负担,在带孩子的事上,出钱请了保姆,还双双出力监督加辅助。她跑来开店,完全是因为老公没时间陪伴,她待在家里太无聊。
梁静馨甩着头说:“要生也得是我自己想生了。我妈那想法,是觉得我应该多生几个孩子,向李家感恩戴德。凭什么呀!”
蔡雨放下杯子,苦笑道:“都一个样,我妈生怕我离婚丢了她们面子,至于我是什么感受,她完全不管。”
两人对视过,默契地端起杯子碰一个,仰头一饮而尽。
谁都比她成熟,陈伊不劝和也不劝离,更不劝生。她跑去上了个厕所,顺便洗了把脸,湿漉漉地回来了。
周璇抽了张纸,盖在她脸上,一顿乱搓揉。
陈伊喝得亢奋,笑嘻嘻地说:“谢了,亲爱的。”
周璇立刻缩回手,嫌弃道:“滚!”
她恼,另外三个就笑。
平常不觉得,今晚情绪太细腻,蔡雨第一次体会到这家伙才情有多高。她端起杯,和陈伊碰一个,问她:“那吉他,你学了多久,难不难?我也想找点事做。”
“没正经去外面学过,我爸闲了,会带着我拨两下。”
梁静馨郁闷死了,第一次听陈伊弹唱,她就动了心思,但是……
“我报了几个班,也没学出个什么名堂。唉,弹不出她那个调调,不伦不类的。”
陈伊又笑,拿杯子在吧台上轻轻敲出节奏,正是台上在演唱的《孤勇者》。
“你弹不好的主要原因是不够穷。”
蔡雨和梁静馨都喷笑,梁静馨作势要弹她脑门。
“鬼扯,你说二胡,我还能信。吉他?那些搞摇滚的,哪个缺钱了?”
陈伊笑着躲开,接着瞎扯:“不不不,吉他这调调,就适合落魄的人来弹。没钱的,失恋的,暗恋怂到不敢开口的,犯了大错懊悔一生的,一弹一个准。你生活美满,哪有这么多情绪?”
用吉他弹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好像是不太对。
陈伊一本正经地继续忽悠:“相信我,就是这样的。”
“好吧,我舒服多了。”比起没天赋,蔡雨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太富足。
周璇不好骗,反问陈伊:“那你是怎么弹出来的?”
陈伊“哇”一声开始哼唧假哭,“我是太惨了,哪哪都不如意。”
“滚!”周璇一把抢走了她的杯子,没给兑水,直接倒上威士忌,再用力送回来。
“谢了,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我错了,姐,我真知道错了。”
蔡雨弓指,不停地轻弹着面前的杯子,等它跑远了,又挪回来,接着弹。她小声问:“陈老一,你哪里惨了?说出来让我们乐呵乐呵。”
陈伊趴在吧台上,惨兮兮地说:“我感觉我要失去一生挚爱了。”
“哪来的这玩意?”
从来没听说过这家伙有恋爱的苗头,介绍给她的男人,个个都能挑出错。
“我们家《微动》啊!我饿着肚子都要买的《微动》,离跨掉不远了。大温柔走了以后,管理这块简直是稀巴烂。该做的事,上面不想着怎么安排大家做好,各有各的心思,都只想走歪门邪道。真正想做好的人,又被压制。”
三人都沉默了。这是时代大方向,她们也无力扭转。
请的服务生十点准时赶到,换好衣服就来做事,走过来端走了酒。
周璇擦着台面上的水渍,淡淡地说:“那你早点想好退路,说真的,现在捧着杂志翻的,真没几个人了。”
“我们有电子版呀。”陈伊嘟囔。
蔡雨帮她理了理散开在吧台上的卷发,残忍地说了实话:“看电子版的人也少吧,说实话,那些大牌杂志都在发展别的,何况是咱们这破地方的小杂志。”
梁静馨挂好擦过的杯子,叹道:“你们那公司的名字就没取好,艳时,延时,不吉利。”
陈伊呵呵,“说是要惊艳时光。”
“那干嘛不叫惊光,哈哈,赔个精光,叫艳光也好,有眼光,实在混不下去了,还能卖眼镜搞验光。”
陈伊闷笑,拍着桌子说:“就我们不行。别的都不错,尤其是直播那边,赚翻了,经常搞庆功宴,公司是不可能倒闭的。我感觉他们已经放弃杂志社了,要不然,管理这么乱,为什么不派人过来整顿,放任这边乱成了一锅粥。”
她恋旧,但也清楚现实,从前的老功臣都走了。康家明专心搞女人,下面乱七八糟,压根没人管。
酒入愁肠,更伤神。
晚场的服务生到齐,李启峰接走了梁静馨,周璇摆手,催她们也早点回去。
陈伊拿回包,掏出车钥匙留下,搀了有点儿醉态的蔡雨出门。
出租车是早就约好了的熟人,她送蔡雨进了家门,再下来,师傅仍在等着,等她上车了,再送回江景枫林。
“丽姐,辛苦你了,不用找。”
李丽接过钱,关切地问:“谢谢,用不用送你上去?”
“不用,我没醉,三三得九,三五十五,三七二十一。你看,一点事没有。”
李丽笑着点头,摇上窗户,继续出车去。
陈伊背着口诀 ,刷门禁进了楼道,一眼就看到电梯门口站着个背书包的女孩。
陈伊不用看手机都知道很晚了,她抓抓头发,小声说:“要早点休息,睡好了,才能好好学习。”
那小孩转头看向她,惊喜地解下书包,快速掏出纸笔递过来,热情地说:“姐姐,你是明星吗?给我签个名吧!”
陈伊抬手捂脸,她才想起,唱嗨的时候,早把口罩扔了。
电梯下来了,小孩紧紧地跟着她进去,又把本子往前送,再次请求:“姐姐,签一个吧。我同学她们这周去听演唱会,我肯定去不了。你给我签一个,她们就不好嘲笑我了。”
陈伊心软了,手捂在自己头顶揉了揉,找回来一点思绪后,插进包里一顿翻,同时解释:“我不是什么明星,签了也没用。不过,我有电视台的门票,你要不要?”
小孩失落地把笔和本子收起,听到她后面这句,立刻高兴得两眼放光。
“姐姐,是什么节目?”
“等等,我看看。”酒精不会把她迷倒,但会削弱她的思考能力。她将票抽出来看过,一边递一边回答,“《五彩星秀》,要么?有两张。”
“要要要。”小孩把票接过去,连声道谢,还鞠躬。
两人这才想起正事,分别按了楼层。
24层到了,陈伊笑着对她说:“我走了,别撒谎骗你爸妈啊!”
电梯门关上之前,那孩子朝她做了个鬼脸,没答应。
陈伊失笑,算了,电视台安全管理很严格,不会有什么风险。学习到这么晚,她爸妈肯定是鸡娃先锋,偶尔骗一回,放纵一下,说不定是好事。
现在的小孩发育猛,刚才这位,背个爱莎书包,但长得和她差不多高。这么晚了独自回家都没事,说明安全意识是有的,何况票有两张,她肯定会找人陪她去,不怕被拐卖。
她惦记着这孩子的事,走到自家门口了,才发现“星期三”居然又站在了A座门口。
我今天做过好人好事了,还要多管闲事吗?陈伊甩着头,纠结死了。
可是他来了两趟,这么晚了还没走,一定很心急吧?
算了算了。
陈伊转身,先叹再说:“你不要等她了,不值得。她有很多个男朋友,你早点回去,好好考虑一下以后吧。”
对方转身,冷冷地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抛出一句:“背后论人是非,不是君子所为。”
我去!
好感散得一干二净,好意也跑得无影无踪。
陈伊拍拍手,转身之前,丢下一句:“老夫子没告诉过你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进门后,她还在抓狂中,忍不住找梁真希吐槽。
爬出来的榛子:孔子说的。
一毛钱:啊?我去,我一定是气糊涂了,这不能怪我。
爬出来的榛子:说错了,效果更好。他这会肯定挠心挠肺的,后悔没有第一时间揪出你这个错,这种说话文绉绉的人,最喜欢显摆学问了。
一毛钱:【天啊】
爬出来的榛子:他要是敲门,你别开。再遇上他,也别给他开口的机会。憋死这鳖孙!
一毛钱:高手啊!
一毛钱:我听你的,现在就去洗白白,睡觉。
躺下来的陈伊并没有她嘴上喊的那么洒脱。不知为什么,她挺期待他能敲响她的门,或许她应该第一时间解释自己是口误,不是真的那么不学无术。还有……她只是好心,不是那种长舌妇。
越想越心虚,她最近管的闲事太多了。
劝杨玗琪别跟康家明搞到一起,一时情急说出了那个词,口没遮拦情商低,讨人嫌。
隔壁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为什么不能像从前一样,当没看见就好呢?
全是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