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窝在家里东拉西扯聊了两小时八卦，陈伊起身告辞。
“你就睡我这呗，反正又不用出任务了。”
陈伊摇头，可怜兮兮说：“我认床，在别的地方很难睡着。”
“可怜的娃。”
陈伊嘿嘿，“这是提醒我不要做一个不回家的人，将来谁娶我，有福了！”
梁真希哈哈乐，跟上来送她。
陈伊临时想起以衣代酬的事，提醒她：“你再努力减一点，那些衣服……都浪费了。”
第三次应急上阵时，她听上面抱怨预算不够，为了心爱的杂志，她主动提出这么个馊方案。这些衣服，她很少拿来穿，因为不想招来麻烦的售后拉扯，没想过拿去卖，想送给别人吧，又送不出去。
小榛子胸小屁股大，属于比较夸张的梨形，这些提供拍照的衣服，很少有适合她穿的。听说针灸按摩的局部减肥很有用，但她嫌那个折腾人，只做了一次，就再不肯去。
梁真希摆手，无所谓地说：“唯美食和陈伊不可辜负，漂亮衣服不算什么，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对了，再次提醒，你别拿去送那两个露（璐），人家会觉得你是在侮辱她。”
“她们是觉得我不该拿公家的东西吧，我让杨玗琪给我写了条子。”
“哈，她们又会怀疑你是马屁精，讨好她才拿到的。”
“还真有可能。”
陈伊懊恼，偏见一旦形成，她怎么做都是错。明明拿到的那些衣服，她基本没拿出来穿过，这两人，还是固执地认为她是个爱占便宜，凭美色做了什么手脚的人。
两人堵在门口这，聊了这么一会，干脆又回到沙发上，继续嘀咕。
陈伊憋不住心事，嘴一滑，就把自己对“星期三”那点心思说了出来。
“我这样是不是有点渣？居然同时在考虑陆南昭的可能性。”
“想什么呢？到目前为止，你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啊，不对，你跟星期三那是有仇，所以丢不开。跟陆南昭可能存在很多钱的关系，拍周年庆海报这种活，酬劳应该很高吧？”
“不清楚，我以前给别人做过类似的活，没收钱，要的购物卡，拿去给我妈花，总额都是几万块钱的样子。”
梁真希知道她的复杂家庭关系，叹道：“唉，你呀你，年纪轻轻的，就在筹划自己的身后事。”
陈伊的户口是从农村那对夫妻的户口本里迁出来的，法律上，那才是她父母。她怕万一自己有个什么意外，财产便宜了她们，所以买车买房都不肯落在自己名下。这种外来收入，也不入银行账户，免得将来给爸妈添麻烦。
这种事，也只有她这不可思议的小脑袋想得出。
陈伊笑嘻嘻地说：“人生就两件大事嘛，一件生，一件死，有备无患。”
“你不是说你妈很有钱吗？”
“对啊，她再有钱，跟我孝敬她几张购物卡不冲突。”
“也对。”
“我赚的钱，交了一半给我妈，我妈说她帮我存着，将来给我养老用。然后我买房开酒吧，我妈用她的钱资助我。她说她管着我的钱和她贴补我，不冲突。”
“你们家的逻辑，挺好的。话说，你拍那剧，赚了多少钱啊？”
《搞笑街》是个本土情景剧，集数上千，边拍边播，拍了好几年。陈伊演主角一家的小女儿，那几年，她从妹妹头幼儿园娃娃长成了马尾小学生。要不是陈伊指给她看，她根本不知道里面的嘟嘟小可爱就是小陈伊。
这种长相真让人羡慕，胖的时候可爱呆萌，瘦的时候美丽清雅。
“一集戏份很少，刚开始的时候，就百来块钱一集，后来涨到几千。导演介绍了几个广告，也赚了些钱。那时候的钱，比现在值钱得多，这已经算是高收入了。为了方便拍摄，我妈帮我在那附近买了套小房子，方便我和保姆休息。剧停了，整条街以及周边都闲置，被开发商看中。我那房子也在拆迁范围内，补偿了好大一笔钱，这差价，比我拍几年剧赚的总数还多出几倍。我的资产，主要来自这里。”
梁真希扒在她肩头大笑。
两人刚认识不久，她就问过陈伊为什么不走明星路线，毕竟有才有貌，唱也行，演也行。
陈伊一本正经地回答：“就我这脑子，只怕辛苦干一年，还要倒欠经济公司。就我这脾气，这张嘴，肯定会把资本爸爸全得罪了。”
梁真希一想起这个回答，又想笑。
陈伊摸出手机一看，赶紧站起身，拿了包，急急忙忙往外走。
“我得走了。”
“行，注意安全，口罩，口罩！”
陈伊赶紧摸出个新口罩戴上，又翻到墨镜，也戴上。
电梯里，有两个开着手机外放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抬头，叼着烟开玩笑：“美女，一起去吃个夜宵啊？”
陈伊装没听见，撇开脸，看向电梯门。
那人把烟夹开，弹了弹，又送到嘴边吸了一口，朝她这边吐了烟，歪着嘴说：“又没那什么新冠，戴什么口罩！摘了透透气呗。”
陈伊抬手，在乘梯规则那敲了敲，指的正是“不准吸烟”这一条。
那人呸了一声，讽刺道：“跟你说话呢，戴什么口罩，丑得见不了人啊？”
“不，是你长得太不卫生。”
“噗嗤。”喷笑的是抽烟这人的朋友，还顺手拉了要上前计较的抽烟客，提醒他，“别发癫（疯）。”
1层终于到了，陈伊快速走出去，打开停车时拍下的照片，翻转，按着照片指引去找她家大红。
回到江景枫林的时候，不知道是巧，还是“星期三”的毅力太强，她居然又看到他站在A座门口等。
谨记不要搭理“痴汉”，憋死他！
陈伊小跑到自家门口，开门、关门瞬间完成。
她背贴着门，把包往置物架上一扔，口罩墨镜一摘，站在原地嘿嘿乐。
带门铃的猫眼就在她耳垂下方，所以它突然响起时，把她吓了一猛跳。
她翻转身体，贴在猫眼上往外看。
果然是“星期三”。
榛子提醒过：他敲门，你也别开。
不开不好吧，好像有点不厚道。她管闲事在先，他没等到女朋友，心情不好，再听到“绿云压顶”的消息，郁闷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情有可原。
反省过后，陈伊拿定主意，打开了门。
门外已经转身要走的身影，又倒了回来。
陈伊正要开口道歉，就听他开口问：“你这房，卖吗？”
欸？
她没答，他立刻皱了眉，陈伊甚至看懂了他脸上的懊恼，好像她是个大麻烦，开口问她是件十分不该发生的事似的。
原本那点歉意和同情，立刻随风飘散。
“不！卖！”
陈伊一把把门拉上，用力踢掉鞋，气呼呼地去卫生间洗澡。
镜子起了雾，她用手来回刷了两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他见过两次没戴口罩的她，居然还这样嫌她。什么栋花，眼睛有我的大吗，鼻子有我的自然吗，皮肤有我白吗，身材有我这么好吗？
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可她有那么多男朋友，有人死心塌地地等她，甚至想要买下我的房子，默默地守候在她身边。
酸死了，凭什么啊！
先给妈妈发完信息报平安，再打开视频，用唐老鸭的声音来哄睡自己。
以后再也不要理“星期三”了，等等，今天就是星期三，那他……这是补位没成功，所以守着门，打算用诚心打动栋花吗？
哥，你这样做，真不值得。
可是人家觉得值得，还想花大价钱买房子蹲守。这种痴情好傻，可是也好难得。
陈伊闭上眼，仔细回忆了一下“星期三”的言行。
言吧，就两句话，都不中听，好像有点针对我。
行吧，除了移动脚步，再没有其它动作。
那我干嘛要对他上心啊，陈伊，你没救了，每次都喜欢那种鄙夷自己的人！
笨蛋，笨蛋。
陈伊越想越郁闷，从被子上方抓到唐老鸭，又从被窝里摸出黛丝，让他们并排躺好。她对着它们碎碎念：“老天保佑我再也不要遇到这个人了，不对，是不要再遇上这种人啦。祝你们幸福，请保佑我也能找到可以在一起85年仍然不分开的人，谢谢。”
她在心里默默补充：哪怕他像唐老鸭一样，偶尔急躁，偶尔毒舌也没关系，因为我也不完美。
不知道是不是祈祷起了效，接下来两天，她出入时，都没看到A座外面有人，那眉毛张扬的刘大哥没来，英伦胡子的罗总也没来。
周六一大清早，那个和栋花年纪相仿的林同学来了。栋花按着惯例，丢了大浓妆，改伪素颜，穿着厚卫衣加牛仔裤，很清纯的样子。她和男朋友手挽手，乘坐电梯下去了。
陈伊比她先打开门，但她心虚，不敢迎面撞上，一听到声，立刻拉上门，又忍不住从猫眼里往外看。确认人走了，她才重新打开门，迟迟疑疑去按电梯。
拍完的照要修，要排版，要编辑配文，交电子初稿，修改，上交，再修改，再交，校对，校对，再校对……
后面的长尾巴没她什么事，陈伊修完图，往上一递交，找王博跟她一块去打包了她的“报酬”，当着何露茜和陆璐的面，再次问杨玗琪：“真不能直接领钱？”
杨玗琪的心思早就不在这边了，她不想多说资金不足的事，摆手说：“我还有事，以后再说。”
周六，梁真希她们要加班，她有上面特批，不用去—— 陆南昭办事很效率，16号晚饭时经得她同意，17号中午就给她发信息确认拍摄时间，所以她今天早起就要赶回扬德。
陈切谈了女朋友，她还没见过呢，特别好奇，可是妈反复叮嘱：“这段时间你别回来，我们没空。”
不是妈不欢迎她回家，这是这些年惯用的暗号——陈恳他们又来找事了。
那边生了她，就占了道德制高点，他们可以不要脸，而她呢，话说得重一点，就成了没良心、没道德。妈护着她，从不让她正面对上，爸耳根子软，始终没放弃让她认亲。妈不希望她夹在中间为难，她得听话。
陈伊直接将车开到璀璨，打算拍完就走。
陆南昭亲自来迎，又仔细交代了摄像团队：“请以陈小姐的意见为主，辛苦了。”
这是从某家婚纱摄影公司那找来的主摄团队，陈伊以前见到这个品牌在璀璨中央空地搞过促销活动，显然是常来往的，所以他们对陆南昭很尊重，笑着点头应下了。
双方都是专业的，拍摄很顺利。陆南昭忙完那边的事，再过来时，这边已经拍到了尾声。八组照片全部拍完，摄影师请他过去回看。陆南昭摇头说：“辛苦了，先去吃个便餐，照片整理过后，发我邮箱。”
“好的。”
陆南昭的助理引着他们去九楼用餐。
陆南昭留下，站在不远处，等陈伊卸完了妆，他才说：“好像不带妆更好看。”
陈伊对好看这些词早已免疫，她略笑笑，说：“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陆南昭上前两步，说：“一起吃个饭吧，关于酬劳的事……”
“就按我说的那样，用购物卡结算，我自己去缴税。”
陆南昭看着她，问：“现金结算也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麻烦，我还得拿去换卡，何必呢？”
陆南昭的疑惑并没有得到解答，眉眼间仍有想问的冲动。
陈伊不希望这种能干人去查自己的背景，就随口解释道：“赚了钱，交给我妈，我妈不乐意花。给购物卡更合适，她喜欢来这边买衣服鞋子丝巾那些。再说了，你应该很清楚：女人购物，用卡比用钱更舍得。”
陆南昭点头，笑着说：“你是个贴心的好女儿。”
陈伊也笑。
陆南昭又说：“上面新开了家餐厅，去试试菜，好吗？”
“可以啊。”
接连怨念了几天“星期三”以后，笼罩在她身上的迷信磁场好像弱了些，看陆南昭顺眼了不少。
这家餐厅确实很新，人很少，她们到的时候，只有中央一桌有客。
店内灯光偏暗，家具颜色深，看起来厚重，音乐节奏舒缓悠扬，整体氛围低调高雅。陈伊挺喜欢这里的环境，对菜式也有了期待。
陆南昭引着她去了靠窗的位，帮她拉开座椅，确认她坐好了，自己再入座，顺手递了菜单给她。
陈伊一边翻看，一边问他：“你多大了？”
陆南昭先笑了一声，才回答：“32岁。”
“那你挺牛的，这么年轻就爬到了这个位置。”陈伊抬头，观察他的表情。
陆南昭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得意的神情，他淡笑着回答：“林总是我外公。”
陈伊抿嘴，满目兴味，他就接着说：“嗯，就是走后门进来的。”
陈伊笑了，他笑的幅度也扩大。
“有女朋友吗？”
陈伊问完，并没有专心等答案。她招手，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服务生靠近。她在菜单上快速点了几处，服务生点头，她再把菜单递给陆南昭。
服务生速记能力好，陆南昭也不错，他又点了几样，数量和她的一致，没有重复，口味又接近。
服务生走开后，他认真回答：“没有女朋友。”
“哦，我就随便问问。”
陆南昭笑而不语。
陈伊说：“我不习惯吃饭时人太少，叫了我一个朋友来，没关系吧？”
陆南昭愣了一秒，随即笑答：“当然没关系，再加几个菜吧。”
陈伊赶在他扬手前，阻拦道：“一会再加吧，现在加了，这桌子也放不下。”
陆南昭笑出了声，仰头看一眼头顶的灯饰，夸她：“陈伊，你挺有意思的。”
“谢了。”
陈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起来，用语音回复：10楼，电梯门一开就看得到指示牌。
陆南昭动了动嘴，最终也没问这是什么样的朋友，只和她说：“如果照片合适，可能会用到东冧店，这样有没有关系？”
陈伊摇头，满不在乎地说：“随便。”
她盯着门口，三藏一出现，她立刻招手。
唐山走过来，坐下前大大方方打招呼：“你好，我是陈伊的朋友，唐山。”
陆南昭在见到他出现的那刻起，就消除了戒心——这人长相身高都极其普通，不会是竞争对手。因此他也笑着回应：“你好，陆南昭，正在努力成为她的朋友。”
有外人在，陈伊没叫外号，正经说：“唐山，你帮我看看，头发要不要再弄一下？”
餐厅灯光偏暗，唐山打开手机，点亮手电筒，凑到她后方，仔细看过。
“现在还挺好的，过两个月再说。那药水再好，也有一定影响的，尽量少做，免得伤了发质。”
陆南昭一直看着两人，见他重新坐好了，就问：“唐先生在哪高就？”
陈伊放下杯子，代替唐山回答：“在邦泰那边搞发艺，琼霄工作室。你要是有兴趣，去那办张卡，他剪头发的手艺杠杠的。对了，说话不用那么客气，叫名字就可以了。”
唐山见惯了她的神操作，配合地递了名片。
陆南昭双手接过，点头说：“正好店庆活动有需要，到时候要辛苦唐……山你了。”
唐山笑笑，说：“承蒙你看得起，感谢，随时恭候。”
陈伊嫌弃地说：“怎么你也这样！好好说话不行吗？”
两个男人一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