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卦这事给了何嘉元灵感，陈伊才吃完午饭，妈就发来了信息：我跟映秋说：我给她们算过八字，不合，所以坚决不同意这婚事。我都不好意思打电话，只敢发信息，唉，这辈子就没这么羞愧过！【叹气】

    一毛钱：妈，这不是你的错，不用那么自责。这个办法不错，我就是担心陈切会搞破坏。他这人，不想要的，谁也别想塞给他。但他制定了计划，就会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元钱：【叹气】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还得再想想，看有没有办法绝了后患。这混蛋……我的天呐，我那会居然宁愿他是出去嫖被抓了，那样起码不害人。

    一毛钱：【心碎】妈，你是太失望了。咱不理这个斯文败类，乖哈，别生气了。

    一元钱：嗯，我把他拉黑了。你别拉，帮我盯着点，万一他再干出什么混账事，我们至少要知情。

    一毛钱：好的。妈，你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

    一元钱：好。妈改一下之前和你说的话：遇到好的对象，不能急，还是要多看看再定。

    一毛钱：明白。

    做完午饭，她这边剩的菜也不多了。

    陈伊对食材的新鲜度要求没有隔壁高，盘算着等会去把今晚还有明后天的菜都买齐了。为了报答加卦的恩，她特地去隔壁找杭先生。

    B座的门，白天都敞着，但这并不代表欢迎别人入内。她老老实实站在离门五十公分处，先咳一声当门铃，再问：“杭先生，需要我姐给你弄晚饭吗？如果需要，你把菜单写一下，我正好要出去，可以顺路带回来。”

    杭先生翻过一页，淡淡地回应：“我写给她了。”

    陈伊讪笑，“那……好的。”

    她正要走，杭先生突然说：“麻烦带一下Bookkeeper，要喷嘴。”

    啵什么？

    陈伊结结巴巴问：“这……这是什么……类别的，超市还是书店有卖？你写下来吧，把牌子也写上，我怕买不对，不合你意。”

    杭先生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韩嵩，他扭过头，看向她。

    “比较难找，不用了，谢谢。”

    他没什么表情，但陈伊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歉意，立刻放松了——就像她觉得杭先生用老人机很可爱一样，杭先生也没有因为她听不懂外语就鄙夷她学渣。

    “好的。”

    她回了家，到厨房找正在洗碗的夏莲，问她：“隔壁是不是写了单子给你？我一起带回来吧，我要出去一趟。”

    夏莲小声说：“杭先生又抓了一把钱给我，说是这几天的，但他没说具体有几天。不管要做几天，反正都是用不了这么多的。陈伊，这样太不好了，我这心里太不踏实。”

    陈伊点头说：“也是，之前是应急，他愿意给小费，那就收。如果以后长久请你做，那还是按价收费的好。”

    夏莲特地跟她提起，那就是她本人不好和杭先生沟通的意思。陈伊帮人帮到底，主动说：“你放心，我来和他说。你把那采购单子给我，我现在出去买，买完回来我就和他讲一下这件事。”

    采购这事，夏莲一样为难。

    “陈伊，你要是不急的话，等我一小会，好不好？我马上就弄完了，我跟你一块去。”

    “行。”

    两人一起出来，经过B座时，都特别小心。

    杭先生并没有往外瞧，仍是雕像一样巍然不动，认真阅读。

    电梯下到十几层了，两人才敢说话。

    “陈伊，A座没人住吗？”

    她这一问，倒是提醒了陈伊，好像好几天没见到栋花了，那些什么总，一个都没出现，25和26号这两天也没见那位姓林的男孩来。

    是不是已经卖给杭先生了？

    好像也不对，如果杭先生买了，怎么既不见他找人来打通，也不见开那边的门通风？

    “本来有人住的，最近不在，可能有事出去了。”

    “哦，这边的房子肯定很贵吧？”

    “有点贵，两三万吧，单价。”

    夏莲沉默了，一直到上了陈伊的车，她才接着问：“你在哪个单位上班？”

    陈伊还在想A座的事，没听出她声音里的惆怅，随口答道：“杂志社，《微动》，听说过吗？”

    夏莲想了想，说：“中学时代好像在同学那借来翻过，是讲服装、化妆那些的吧？”

    “嗯。”陈伊的情绪有些低落，果然《微动》已经成了过去式。

    唉，从前跟她一起狂热喜欢的人，也渐渐丢下了它。

    “啊呀，你要看这些，到手机上翻就是了，国外大秀都随便看了，谁还买这个呀。”

    周璇劝过她：“早点想条别的路，这个迟早要倒的。我们以前看的那些杂志，现在都没了影。人心浮躁，看纸书的人越来越少，别说小杂志了，名著都受冷遇，都是中小学强制要求学生阅读。”

    陈伊反驳道：“人家霓虹国的杂志一直很火啊。”

    周璇也托朋友带过霓虹国的杂志，她很有力地反驳了陈伊：“人家买本杂志送的东西，价值比买杂志花的钱还高，干嘛不买？你们这杂志呢，送张明信片都还得赶过节才能有。这年头，除了特别文艺的人，还有几个稀罕明信片的？”

    陈伊恨不能自掏腰包买礼品让杂志送送送，可杯水车薪，哪怕她送得起，送这一回两回也没什么用。

    也许主编说得对：没有新意。

    霓虹国的杂志，有新颖的搭配法，妆容永远有创新，发型发色大胆出彩。而她们这，永远只能老老实实按着客户要求，把服装穿上身，拍摄再印制。什么衣配什么裤，一条条都有指示，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展示的动作和灯光强弱。

    陈伊沉默，夏莲也沉默，一直持续到进入超市。

    夏莲没有和她共用推车，她弯腰取了个购物篮，小声说：“我们分开挑吧，这样快一点，买好了，我就在出口那等你。”

    “行。”

    陈伊推着车，按着自己的购物习惯一路逛到底。

    中途，陈伊看到夏莲在有机蔬菜区那挑着，本想凑过去，但想到她之前的言行，就自觉退开了，抓紧去找自己的目标商品。

    一直到回了江景枫林，陈伊都不知道她究竟买了什么。购物袋并不是完全透明的，她只能通过撑出来的弧线，猜里面可能有蘑菇。

    她和榛子嘀咕过身边有个朋友喜欢吃素，但长得很高。

    榛子说：“是因为什么菩萨生日吧？信佛的人，这种日子一定要吃素。”

    当时她搜了一下，杭先生搬进来时，并不是什么佛诞日。

    是喜欢清淡口，还是长久坚定地吃素？

    算了算了，那么好奇干什么，他吃的又不是她家的伙食。

    离晚饭还早，陈伊把买回来的水果洗好切好，单独留出一份。

    “你先吃点水果，不困的话，就把客房的东西整理一下，犯困就先歇一会。我去隔壁和他说一下钱的事。”

    夏莲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好。”

    陈伊嘴上大包大揽，心里其实有点小紧张。

    杭先生是喜欢清静的人，自己老是来来去去，他应该很烦吧？

    但这件事不去办，夏莲老是战战兢兢的也不好，再是他这边的活，到底以后是听助理的“不必”，还是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呢？

    “杭先生，打扰了，可以进来吗？”

    杭先生没有立刻就答，他转头看向她，视线落到盘子上，淡淡地说：“进来。”

    陈伊端着那盘水果，脱掉鞋走进去，离他远远地放在桌上一角。她一紧张就嘴碎，忘了要紧事，先说：“这桌子可以调高度的。”

    杭先生个子高，他看书时的姿势，远不如他站立时挺拔，应该是因为桌面太矮的缘故吧。

    “哦？”杭先生好像来了兴致。

    陈伊心想：这是个好的突破口。

    她蹲下来，手往桌脚内侧摸去，很快找到了卡扣。

    “这东西可以按进去，调完高度弹出来就固定住了。”

    她准备上手，杭先生及时阻止了：“现在不必，过后我助理来处理。”

    陈伊讪笑，站起身，抓紧说明来意：“夏莲……就是我那个姐，杭先生，你给的钱太多了，她心里不安。”

    “她和你没有亲属关系，她前半生疾苦。”杭先生合上书，微微仰头看向她，接着说，“这些不是我的钱，多给她一点也无妨。”

    陈伊一瞧，这是个好机会，立刻追问：“那她后半生怎么样？”

    杭先生收回视线，手在那本黄黄旧旧的书上缓缓抚过。他不肯答这个问题，转而说起别的：“我助理请来的服务人员已被辞退，他后天会再带人过来，所以只需要她做这两天。”

    “好的，如果以后有需要，你可以随时来找。”她想到自己白天上班，不在家，又补充道，“你加一下我手机号吧，186XXXXXXXX，如果我不在家，你可以打我电话。”

    杭先生没动，只微微点头。

    人家不愿意加联系人，那是他的自由。

    陈伊告辞：“这是刚买回来的水果，还算新鲜，稍微吃点吧。我先回去了，杭先生，谢谢你。”

    杭先生再点头，重新打开那本旧书，继续阅读。

    陈伊走到门口，穿上鞋，突然听到身后的他说：“善是大义，但……”

    陈伊转身，安静地等着，他却没再开口。

    陈伊以为他是念了书上的内容，没往心里去，悄悄地走远了。

    上班日，别人都有事，想约个朋友吃喝玩乐也不行。

    陈伊百无聊赖，在沙发上瘫着，仔细回想杭先生说的那些话。

    算卦一事，让她明白隔壁住着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杭先生知过去算未来，他不说废话。他说夏莲前半生疾苦，这个很准。不过这一点，光看夏莲不合实际年龄的憔悴就可以推断。他不说夏莲的将来，是不能泄露，还是一言难尽？

    他说“这些钱不是我的，多给也无妨”，“我有要事在身，不能离开”，结合那助理的趾高气昂，难道杭先生是被人软禁在这？

    她想到这，把自己给逗乐了——这是什么黑暗剧情！

    她和他彼此误会的时候，以及助理出现前，他都是独自行动，怎么也不可能跟软禁扯上关系。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但脑子却自由放飞：钱不是他的，那房子是不是他的呢？

    她翻身起来，找到一直没删，每天甩出各种“机会不可多得”好房的中介。

    一毛钱：当初应该听你建议的，要是买了隔壁就好了，现在还有办法吗？

    福圆地产小张：稍等，我帮你看看。

    陈伊心里发虚，但她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八卦心，把那句“不用了”果断删掉，坚定地等着。

    福圆地产小张：再早几天就好了，那房子刚转手，没挂单。你们小区没有这样的户型在售，你隔壁这家，我查了一下，新房主姓韩，电话信息隐藏了，没法联系。你要是遇上了，可以当面问问，需要我们服务，随时联系。如果有了别的房源，我会及时告诉你的。

    一毛钱：谢谢。

    韩跟杭只差一个g，但这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不是他出钱，所以杭先生帮忙买房时，喊价高得栋花抓心挠肝。不是他的钱，所以付夏莲工资时，随手一抓。

    这算劫富济贫吗？

    杭先生，你可真有意思，哈哈！

    请这一天假，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伊刚到公司就被杨玗琪叫进她的办公室。

    何露茜的猜测没错，杨玗琪眉飞色舞，大段演讲，慷慨激昂地向她展示了加入直播以后的美好前景。

    陈伊几次想打断，但杨玗琪太过兴奋，丝毫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陈伊看向美工刀，它不在老位置，桌面上的大部分东西已经不在。她意兴阑珊地看向杨玗琪身后的百叶窗，幽幽地说：“所以你跟着康家明，挤压林嘉婧，就为了逼许偌宁给你这个机会？”

    杨玗琪的脸色倏地跨下来，陈伊甚至听到了她鼻子间发出的一声“哼”。

    陈伊稍稍转头，对上她的脸，再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我刚来的时候，你说起你的理想，一谈到女魔头就激动得两眼放光，这些都忘了吗？”

    杨玗琪扯扯嘴角，冷笑道：“陈伊，你单纯得可笑。这里和《天桥》根本没有可比之处，我敢跟你说，三年之内必倒，甚至可能一年都熬不过。理想是什么，理想能吃饭吗？如果不是许偌宁护着，这里早TM工资都发不下了。”

    陈伊愣愣地看着她，说：“我是傻，没你们厉害，没你想得多。我只想到了一点：直播那边是许偌宁的地盘，你过去了，叫主动送上门，不打白不打。”

    杨玗琪瞪大眼珠看着她，没再继续嘲讽。她突然改了口气，温温柔柔说：“有困难是一时的，我从不担心这个。只要我们好好干，让公司看得到潜力，她也奈何不了我。陈伊，你要知道，论才干学历，你是这里最差的。我带上你，那是看在……”

    “不必。”

    陈伊说完，转身就走。

    “你！”盘算落空，杨玗琪有一肚子的怒火，但陈伊溜得太快，她气急败坏，最终也只喊出了这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