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那些人刚出门,杭先生就抬脚要走。

    陈伊陡然生出一丝不舍,她想追上去,又按捺住了,站在原地说:“谢谢你。”

    杭先生没接这话,不过他走到门外,又站定不动。

    房里的陈伊能听到电梯到达的“叮”,大概是确定那几人进了电梯离开,杭先生又动了。她心里一慌,急追了几步,颤着声问:“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他转身,眉宇间有困惑,也有迟疑,但最终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单名休,字宴息。”

    休息?

    她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有名有字的人,会不会还号什么居士?

    陈伊听得不是很明白,愣愣地问:“那应该叫你这个单名还是字?”

    “杭先生。”杭先生很干脆地回答了她,冷漠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陈伊失落无比,强颜欢笑说:“好的,不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陈伊。耳东陈,单人旁那个伊,但不是依依不舍的依,是……”

    她心头太乱,一时半会想不起该怎么介绍这个伊,就急匆匆地说:“你就当是一二三的一吧,反正差不多。”

    杭先生听到这,身形一顿。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双眼略眯,专注地盯着陈伊,像是在研究,又像是在质疑。

    陈伊的慌立刻变成了紧张,她胡乱地说:“你看过《聪明的一休》吗?我小时候很喜欢看这个动画片,就是那个‘格叽格叽’,每个小朋友都会唱的。你看过吗?”

    “如果没看过的话,你可以了解一下,他他他……”他没回答,陈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扯到了这个。她声音渐小,接近嘟囔,继续安利,“他是个可爱又聪明的小和尚,很好看的。还有《宝可梦》,比卡丘也没看过吗?”

    杭先生可能压根没听清她后面说的话,他微微摇头,不耐地说:“不早了。”

    陈伊忽略心头淡淡的难受,附和道:“是不早了,晚安。”

    杭先生没有再回应,转身就走,几步后,他从她眼前消失。门锁轻响了一声,再没了别的动静。

    陈伊靠着门框,怅然地盯着空荡荡的过道。

    果然是不会喜欢她的。

    明明心事重重,可是一挨着床,居然秒睡。

    隔天早上,陈伊洗漱完,仍觉得不可置信——难道我没我以为的那么喜欢?

    可明明心里是有点难过的。唉!闹不明白的事,越来越多了。

    她垂头丧气出来,一见到B座紧闭的门,更沮丧了。

    好了,这下连邻居都没得做了。

    啊啊啊啊啊啊!

    工作一开了头,就没有了缓冲,新服装不断送来,忙得没有她感伤的空闲。

    昨天以为过了关的照片,再往上交,全部被打了回来。

    批语只两个字:胡闹。

    野模网模也是模,不是两个来混实习的准毕业生能比的。

    杨玗琪这一掺和,她们就白忙活一天,全部要重来。

    高乐被强制叫来应急,一边捣鼓相机,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他计划被打乱,不好跟谁谁谁交代……

    陆璐朝陈伊使了个眼色,又看向梁真希,这两人一个眨眼,一个点头。对过暗号,陆璐悄悄退了出去。

    陈伊慢悠悠地调整打光板,丝毫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

    高乐见状,火气更大了,不悦地嚷道:“还拍不拍了!”

    陈伊只当没听见。

    梁真希挡在她前面,没好气地对高乐说:“模特没到位,你催我干嘛,有用吗?”

    高乐骂了句脏话,然后拿起自己的东西赌气要走。

    杨玗琪适时地出现在门口。她拦住了他,然后扯扯嘴,语气怪异地说:“陈伊,你先帮忙应一下急,明天就有人来了。”

    梁真希要怼回去,陈伊心软了,拉拉她,抢先回应:“行吧,记得写条子给我。”

    杨玗琪又扯了扯嘴角,啧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放心,不会亏待你。”

    梁真希在心里骂了句“滚”,等人一走,她戳着陈伊头上的丸子,恨铁不成钢地吐槽:“你呀你,就这么怂,任她拿捏?”

    陈伊追上去,假意要给她捶肩,讨好地哼着歪儿歌:“老爷老爷别生气,小姐带你去看戏。”

    “一边去。”

    梁真希作势要弹她,陈伊停止胡闹,笑嘻嘻地躲开攻击。

    何露茜看一眼耐心告罄的高乐,出声打圆场:“时间有点赶,干脆在这边围一个换衣区吧。”

    “行。”梁真希干干脆脆应了,弯下腰,从置物架最下层拖出那摞玫瑰绒。

    陈伊要抓紧时间上妆。何露茜赶过来帮梁真希忙,两人把几个高的挂衣架推一块当支架,再用夹子固定搭在上面的布,很快就围出来一个简易试衣间。

    “以前多辉煌,现在是……唉!”

    不说纸媒盛行的时候,就是大前年,每期拍摄都会请多个模特,压根不用这么赶。这个正在拍,那个就在试衣间不急不慌换衣服,配妆容。现在是一个模特一副妆容拍完所有,顶多换个发型或改一下口红色号。摄影师有半个,化妆师则完全没有,全是她们这些半桶水兼职。

    “小榛子,别难过了,我真不是迫于她的淫威,就是想要……”

    “知道了。就是为你不值,整天微动微动,你付出那么多,也没谁看得到。”

    陈伊比她还郁闷,撅着嘴说:“我只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要是我像许偌宁那么优秀,能把它发扬光大就好了。”

    何露茜帮她拉好裙子的后拉链,又开始帮她扎头发。她小声说:“她有能力也没救得过来,说明这里是……”

    无可救药了!

    陈伊自动脑补出了这个词,叹一声。等甜酷风的高马尾扎好了,她从留出的口子里钻出来,走向聚光区,面无表情地摆POSE。

    高乐还有情绪,拍了两张就喊:“怎么不笑一笑?”

    陈伊把右手一抬,高高地搭在幕布上,左腿抬一半,脚抵在墙上,手随性地落在腿侧。这姿势有点酷,脸色更酷。她扬起下巴,斜睨着门口方向,冷冷地答:“夏天不需要春天的暖,冷一点看起来凉快!”

    这款有两处镂空的紧身裙子确实有点暗黑风。

    高乐无言以对,嘴上仍不饶:“要是拍出来通不过,那我不管的!”

    陆璐刚好回来,她走近了,不紧不慢地回敬他:“不用你操心,我看过销售数据,有我们陈伊的那几期卖得最好。”

    高乐放低相机,扭头看她,眼里是不可置信。

    她就又加一句:“素颜照都是一片好评!”

    陈伊先和陆璐对视一眼,再离开拍摄区。两人同时进入布帐,换衣服兼说悄悄话。

    高乐在另一侧,只隔了几米远,玫瑰绒虽然厚得不透风不透光,但不隔音。陆璐帮陈伊拉下拉链,贴着她耳朵说:“你那方法好用,我加到了微信,根本不用等。那女孩每天发好几条朋友圈,今天就发了三条。哼,除了刚才发的那条没点赞,其它的,一个不落。”

    陈伊快速脱掉这条连衣裙,换上下一条,扭头安抚她:“幸好还没开始,不然就尴尬了。”

    “是啊。”陆璐余怒未消,又咬牙切齿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是早点知道他这么混账,就不用浪费我这些天的心情了。”

    陈伊垂头整理了一下腰身和裙摆,转身继续上工,路过她的时候,快速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陆璐皱眉嫌弃,何露茜和梁真希哈哈乐。

    拍到一半,王博来了,远远地被制止。梁真希不希望他影响陈伊换装,打发他去给大家安排午饭。

    高乐听到她报的数是5,有心想缓和一下关系,跟着喊:“帮我也带一个。”

    梁真希使了个眼色,王博立刻说:“是吃王师傅呢。”

    王师傅家菜馆以辣著称,在普遍吃辣的东冧都属于拔尖的那一波。高乐来东冧不足五年,尽管一直在努力融入本地生活,但他的吃辣修为远远达不到这水准,只能悻悻地摆手放弃。

    女人们很容易抱团爱憎,没谁为他打圆场,也没谁顾忌他的存在。

    她们就这样一边工作,一边热烈地讨论王师傅家最有特色的菜。个人有个人的口味,心中的NO.1也不一样,各说各的。

    梁真希还嫌这不过瘾,相机一停,陈伊下来换衣服。她抓紧时机说:“星期天,我前任跑来找我复合,我说不可能,除非你吃屎。他问我:要是我吃了,你真跟我好?我说那怎么可能,吃了屎,谁还要啊!”

    几个女人笑作一团。

    陆璐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主动做捧哏,大声问:“当初怎么分的手?”

    “他对我冷处理,我打听到他劈腿了另一个女生,当时太不服了,我气冲冲找上门去。”

    又是捉奸大戏,陈伊龇着牙倒吸凉气。

    陆璐却饶有兴致地问:“后来呢,你打小三了没有?”

    “本来想两个一起打的,但是我到那一看。我草,长得特别像那个古典美女徐晴晴,是真正的楚楚动人。人家还是学校舞团的领舞,正带队排练呢。长这么好看,还这么优秀,我一女的看见了都喜欢,输得心服口服。”

    正在帮陈伊整理领子的何露茜忍不住感叹:“不是吧?”

    梁真希整理着换下来的那条裙子,满不在乎地说:“她又不知情,见面就叫我妹妹。貂狗骗她,说我是他表妹。而且一直是貂狗在舔,她没答应,还在考虑中。陈伊,这条裙子,我好像能穿,等下我试试。”

    “单独留出来。你们俩也是,把看中的都先挑出来,一会收工了就来试,能穿的都拿走,省得我又要进货一样背尼龙袋。”

    “哈哈哈哈。”

    “哈哈,好啊。”

    何露茜抿着嘴笑完,也说好。

    陈伊拍完这一套衬衣加伞裙的复古装,大伙重新进来。

    陆璐大声地接着问:“看起来,她好像也不是故意的。那后来呢,总不能任由渣男脚踏两只船吧?”

    “对啊,所以我对她下不了手。我想着:这不行啊,这么好的姑娘,貂狗那垃圾哪里配得上!所以我一顿劝说,把她介绍给了我学长,人家现在是神仙眷侣,毕业就结婚生子,生活美满。貂狗转头又要和我好,我问他想不想当网红,我能用小作文助他臭名昭著,这才换了个清静。”

    “他本名叫什么?”

    “方窎远,窎(掉)是洞穴的穴下面一个鸟,听说字典上还有一个意思是同屌,屌丝那个屌。玩得好的人都叫他貂狗,貂皮那个貂。不过我觉得最绝的是他爸妈为什么这么有先见之明,知道他有一个烂……嘚一袄屌。”

    “哈哈哈哈。”

    几个女人都猥琐地笑起来。

    高乐再没出声,木着一张脸拍照,需要调整的地方,也只用手势表达。

    成年人哪有傻的,她们明白了,他也明白了。

    工作一天没空想,回家一见到悄无声息的B座,陈伊忍不住又惆怅了。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清楚地想起来了一件事:那天他说的批语其实是情生有劫。原来是一动情就会是灾难,过节一样快乐?那是想得太美了。

    她拖着没被选中的那一大袋衣服,从紧闭的门前经过,有气无力地回家去。

    她一进了门,立刻把袋子丢下。就堆在门口好了,等夏莲能过来了,让她整理吧。对了,要记得提醒她也挑几件。

    她把包一扔,人往沙发上一瘫,软绵绵地赖着,再不想动。只是躺着躺着,肚子饿了。夏莲说家事还没处理好,不能过来。她摸到手机,点了个外卖,特地备注了:楼下门禁9878+OK,请提前打电话,不要大声,不要敲门,请按门铃。

    外卖来得慢,而且外卖员完全没按提示来,陈伊能同时在手机和空中听到他在楼道里说话的声音。她赶紧挂断电话,翻身起来去开门。

    她胡乱地套上口罩,开门把东西接过来,同时小声叮嘱:“请保持安静。”

    “行!”外卖员大声应了。

    陈伊头疼,提着袋子,看他走到电梯那等待,然后进入,消失。

    B座的门始终安安静静的。

    所以这是为了躲我,连被扰这种事都不想计较了吗?

    我就这么糟吗?

    “陈伊,我真羡慕你,你天生就占尽优势。长得这么好看,男人一见了你,都会爱上,再也看不见我们的好。”

    周潆泓暗恋某男五年,刚看见一丝曙光,非要拉她去测试一下对方的真心。结果是灯灭光尽,她又忍不住说出这样的酸话。

    陈伊记得自己当初的回答:“长成我这样,怎么会有人真心爱我,怎么会有人爱我的真心?他们迷恋的不过是这副皮囊,这种所谓的爱,就像赏花一样,开得灿烂时往死里夸,而花期一过,谁还会记得那枝那叶?”

    从小学五年级起到现在,她收到过无数的表白。可没人觉得她可爱,尽管她一直保持着一颗单纯的少女心;没人觉得她有趣,尽管她努力在学着幽默;没人觉得她优秀,尽管她努力在学,不断地积攒才艺;没人觉得她品德好,尽管她总乐意帮助可怜的人一把。

    她得到的,永远是漂亮、好看、美这些肤浅的词语。所以杭先生那样睿智的人,看不上她,在情理之中吧。
新书推荐: 海洋霸主崛起史 叶罗丽:画心 我要赔钱去修仙,我真不想当首富 失业后,我绑定自由职业系统 夫君想宠妾灭妻?我覆灭他全族 表白你不急,我坐宾利你急啥? 上古拓疆 吃进了摄政王府后,被千娇百宠! 出国留学,我却变成了吸血鬼 封地拥兵八十万,皇帝逼我交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