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她，问：“怎么了？”
陈伊摇头，不敢承认自己把他想成了十恶不赦的人，含糊着说：“老是走神，提醒一下自己。”
他将书翻过一页，建议道：“练书法、打坐或许有帮助。”
她们美术生会的字体可多了，正儿八经的，艺术风格的，卡哇伊的，毛笔字也练过。但她爱走神的毛病很顽固，练字和绘画都治不了。
她将餐盒收好，站起来，向他告辞：“我先回去了，你这里……要不建议韩嵩再加点保险措施吧？要是你出去了，有人来撬门怎么办？有那么多贵重的东西呢。之前就发生过小偷半夜捅猫眼的事。我听她们在群里说，小偷们有种特殊工具，能通过猫眼伸进来，轻松压下门把手就能开锁。你这里装的是防盗猫眼吗？靠监控没多大用，小偷一伪装，轻松就溜了，即便后来抓到了人，也不一定能完全挽回损失。”
她担心的是那些古董金条，他第一时间想到了书，所以点头说：“知道了，韩嵩这两天就到，会带上家政，以后24小时留人。”
“你不是说他要工作吗？”
怎么那么远还老是飞来飞去？
“疫情如果扩散，后续可能不方便过来，就让他抓紧帮我把书运过来。”
“运书，用什么运？”
“车，SUV。”
“还有空间吗？”
他反问：“要带什么东西？你写下来，提早做准备，不行就换货车。”
陈伊纠结，她好像有点得寸进尺，但他却毫不犹豫地接话，顺嘴就答应了。她没见过心形椅实物，网上也没有标尺寸，到底能不能放呢？
如果需要换货车，那对韩嵩他们来说，要多出来很多事。
她不想给他添麻烦，刚才只是一时嘴快，但这会骑虎难下，他还在等着呢。
他再问：“怎么了？”
她找到心形椅的图片，拿给他看，并且坦白了自己的难处：“我想买这个椅子，网上有售卖的，但很多人说可能是假的，毕竟那不是官方认证的销售渠道。东冧没有正品门店，只有个同音的普通家居店。你们那有，能托他帮我买一下吗？我可以付劳务费……”
她越往下说，语气就越虚。这样好像太自私了，别人那么忙，却要专门帮她跑腿买个不方便搬运的沙发，还要千里迢迢运过来。劳务费不劳务费的，给再多也没意义，人家土豪又不稀罕。
所以她没等他开口，又赶着改了口：“算了算了，这个不是刚需。以后疫情压下去了，我去那边旅游，自己买好再托运就行了。”
他盯着那大红心看了好一会，耐心等到她说完了，才问：“这是椅子？”
她干笑两声，尴尬地点头。
他说：“挺特别的。这个门店叫什么？”
“莫啰嗦，啊不对，”她把舌头卷起来，纠正道，“莫肉索，好像也不对。中文名叫莫罗索，等下，有它名字，我拿给你看。”
她在找和蔡雨的聊天记录，他已经拨通了韩嵩的电话。
“去MOROSO家居，买一把红色心形椅，品名soft heart，爱心有拖尾。”
陈伊着急，用手指戳戳他。他看过来，她抓紧机会小声提醒：“听介绍说是有两个颜色，如果有粉色就买粉色，没有粉色再要红色。”
他朝她点头，将这要求转达给了那边。
显然韩嵩对这个任务有不满，陈伊听到他对那边说：“那你就不要过来了。”
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陈伊听得心惊肉跳，慌忙说：“你再打给他，跟他说不带没关系，没有这椅子，我还有别的。就是临时起意，不好意思，我不该……”
“别担心，一点小事。”
有个问题，实在是憋不住了，陈伊小声问：“你跟韩嵩，是亲戚吗？”
“他是我母亲再婚生的第一个孩子。”
“他是你弟弟？”
陈伊是反问，他听成了一般疑问，回答道：“算是吧。”
陈伊立刻想到了苏辙，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哥控”，一生都在无怨无悔地给哥哥擦屁股。没想到她身边也有这样的：房子给哥住，赚钱给哥花，随时丢下工作给哥哥跑腿打杂，一直致力于守护好哥哥清修的梦想。
人间极品呀！
但是，陈伊不赞同这种无底线的索取，所以她斟酌着言辞，小声劝道：“韩嵩也不容易，你多体谅他。”
他笑笑，说：“好。”
陈伊晕晕乎乎走到了门口，突然转身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可以多笑笑。”
他的笑瞬间凝固，偏转头看向那个锁着的老柜子，问她：“你觉得我是在开心吗？”
“有点儿。”
他没说话，也没有什么情绪，就这样定定地盯着斜前方出神。
陈伊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不敢再打扰，轻轻地带上门，回家去。
这个周末充实且快乐，星期一到岗，这种快乐一去不复返。
林嘉婧叫她们一起去休息室集合，先发伴手礼，再公布坏消息：上面不同意，觉得这是在胡闹。
梁真希沮丧地后仰，萎靡地缩在椅子里。其他几人也没了精气神。
林嘉婧安抚道：“他只说不许印在实体上，我的想法是先在公众号里弄，这一期就开始。如果点击率上去了，就再申请一次。”
“好！”
众人的士气又高涨，专心听她分派这周任务：“把工作都赶一块，太辛苦了。我去争取了一下，商场的必须等到供货，没办法提前拍，但本地的这几家服装品牌，都能尽快将新品送过来。宗灵和布娜的已经到了，今天开始安排，选什么模特，你们定，合适为准，名不名气的，意义不大。”
确实，请的都是些本地小野模或者网模，了不得是在网上有十来万或真或假的粉丝，价钱却要高出一截。不划算！
“梁真希，你继续当小队长，协调好这些事。陈伊，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你能再参与一下，别浪费资源。你拍的那几期，数据要好很多。”
疫情一发展，“由来”要闭店一段时间，最近要花费的钱也多。那心形椅漂亮可爱，但价格也漂亮，一把椅子五位数，以后还可能添置别的，都是烧钱的项。他送了她五位数的酒，她得回礼。
还是那句话：钱多了不烧手，何况是为喜欢的工作做奉献。
所以她干脆地应下了：“我听组长安排，需要用到我，我随时上阵。”
林嘉婧笑了，又说：“你们几位也是，各有各的特色，能用上的时候就用。拍完的服装，天气合适了就穿。我们接了客户的委托，就要尽量帮她们宣传。网购虽然日益发展，但商场实体，仍然有它的忠实客户。总有不差钱又不差时间的人！”
爱好网购的几人集体笑了。
工作要继续，陈伊中午收到林嘉婧转账的800模特费，帮她转发给了夏莲。上周那活，不算正式工作内容，职员们当娱乐。而夏莲这个外来人员，林嘉婧按100每张的价给她算了酬劳。
一毛钱：你上岗了吗？
夏日莲：还没有，本来找定了一家公司做销售，碰巧家里有事，没去成。这几天在摆摊卖那些衣服，这衣服质量这么好，又有吊牌在，买的人多，卖了不少钱。陈伊，我觉得这样不好。我把钱交到公家吧，你跟你那领导说一下，给我算点工资就行了。
一毛钱：公司不差这点钱，你收着就是了。有空来搞卫生吗？还有做晚饭。
夏日莲：可以的，今晚吗？
一毛钱：是的，你帮我采购一下菜，顺便买套新的锅具，帮杭先生也炒两个新鲜菜，他那规矩，你知道的。
她给夏莲转账600。
夏莲接收了，回复：好的。
一毛钱：我6点左右能到家，你看着时间去采购，买那么多东西，别坐公交，打车回来。
夏日莲：好的。
一毛钱：晚饭别点餐，夏莲过来帮我做饭，我让她顺带把你的也做了。
一毛钱：老是吃重复的菜也不好。
杭：好。
陈伊还想问问他喜欢什么贵点的物品，可她问不出口，昨天已经够鲁莽了，要是再暴露心思，那估计连朋友都没得做。
杨玗琪在的时候，老是警告他们抓紧点，大家只想着摸鱼。林嘉婧说随她们安排，大家反倒积极性高涨，午餐时间就商定下午提早开工。她想中午赶去利德晃悠的计划泡了汤，只能先专心工作。
今天的第一要务就是拍完宗灵的夏季新品。
“导演”临时编了个菜鸟运动员逆袭的小剧本，先按旧传统拍完杂志任务，再拍小剧场留着发公众号。
运动服包容性高，大家都能穿，各自挑了几套喜欢的带走。
这边做媒人有句玩笑话：能讨条“皮裤子”穿。陈伊一眼看中了一套烟灰色的男士速干短装，以媒人身份“要挟”，要走了这套最大号的——正好因为尺码问题，这套没被人穿过。
王博乐呵呵地说：“还有这么多呢，你再挑两套。”
陈伊就不跟他客气了，又找了一套上白下黑的翻领套装。
梁真希也过来趁火打劫，要了一套送人。
陆璐哭唧唧：“就我是单身，帮帮我这个困难户吧。”
陈伊突然想到了三藏，拉她到一旁，悄悄问：“你找对象，有什么硬性条件？”
陆璐兴奋地说：“没什么啊，本科毕业，有正经工作，人品好，没有黄赌毒恶习就行。”
三藏人品好，又上进，但本科毕业这一条就过不了，还有他这工作，不知道能不能算“正经”。
陈伊暗自可惜，但不好明说，只能点头说：“我会帮你留意的，你自己也要加油。”
陆璐想了想，又追加一条：“个子要175以上，185以下。”
“哦，我记住了。”彻底没戏，陈伊意兴阑珊地应了。
和陆璐分开后，她掏出手机发信息：三藏，你的个人问题有着落了吗？
她们的下班时间，三藏忙的概率很大，没有回信息。
一毛钱：抓紧啊，兄弟。
她希望三藏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但内心又有不舍。等三藏有了女朋友，她就该保持距离了，免得影响人家感情。
唉，事事难全。
回到江景枫林，夏莲已经等在门口了，一见她走近，就问：“杭先生出门了吗？”
陈伊摇头，解释道：“在家。疫情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关上门好些，你平常出门也要注意防范。”
“好。”
夏莲有些不自在，陈伊立刻发现了不同，惊喜地说：“你这眉毛画得很好，口红也好看，就是粉底有点不服帖。对了，我刚好有一瓶闲置的粉底，是朋友帮我带的，一直没用上，再不用就要过期了。色号是象牙白，刚好适合你，我现在去拿。”
闲置是编出来的理由，这些东西用到剩一半时，她就会买好新的预备着。但她不找这样的借口，夏莲就不愿意收。
果然，夏莲笑眯眯地说：“谢谢你。”
陈伊比她还高兴，不仅找来了粉底液，还翻出两只色号比较日常的新口红，一起送给了她。
“朋友送的，一直收着，保质期可能不是很长了，你别嫌弃啊。化妆是好事，你这一化，更好看了。”
“挺好的，都是好东西呢。陈伊，你真好。”
陈伊笑眯眯地跟到厨房，说：“你看看有什么是简单到我能做的，我跟你一块做吧，时候不早了。对了，先做隔壁的饭菜，我欠他人情，你只管往好里做，我们自己吃的，马虎点没事。”
夏莲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微微点头应是。
陈伊会撕包菜，但很快被夏莲指出错误：“这个不要撕，要切细丝，拿来炒豆腐皮。这是杭先生指定过的菜式。”
“哦。”
陈伊把自己撕下来的那些倒进垃圾桶，改去剥蒜。
这么安静地待着不是她的风格，于是随口问起夏莲家人：“你侄子有一米八几了吧，多大了？”
“17，我家璨璨也快1米6了。”
“你们家基因好，你有166吧？”
“嗯，差不多。”
陈伊有些遗憾地说：“你挺上镜的，如果早一点加入平模这行，那收入也不错。”
夏莲摆脱了最早的愁苦，上了妆，换上的这些衣服虽然不是最新款，但也是质地和剪裁都很好的专柜货。整个人从灰扑扑的绝望主妇，化身为靓丽女青年了。
“陈伊，你是不是经常拍那样的照？”
“被迫上阵，没拍多少，去年才开始。那时候拍完没钱拿，这个主管调来以后，一次性把钱结算给了我。”
“这样啊。”
陈伊能从夏莲的语气里听出她没有多少聊天的兴致，就自觉住了嘴。
夏莲炒好了那两个素菜，陈伊抢着说：“我给杭先生送过去。”
夏莲张嘴欲言，又略显僵硬憋了回去，抿着嘴笑笑，说：“好的。”
陈伊以为她是还想争取一下隔壁的活，而他说过，韩嵩会带人过来。这事，说出来会让夏莲没面子，还不如不说透，所以她假装没注意到。
两样菜加上米饭，有三盘，陈伊决定分两趟走，反正离得近。
第一趟过去，用头磕门，他来开门，一见了她，就伸手将盘子接了过去。
陈伊解释：“先别关门，还有一道白菜炒豆皮，等等啊。”
“好。”
他转身去放盘子，她小跑着回家，这次一手拿盘子，一手拿装衣服的袋子。她照旧等他接了东西才解释：“这是没花钱的衣服，我顺路带回来的。等天气热起来了，你看看能不能穿。”
“好。”
“一会我过来取盘子，还有件事要问问你，你不用送过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