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惹小人的结果,很快就来了。
陆璐出去一会,进来就告诉陈伊:“那边说你爸爸找你。”
她的脸色古怪,见陈伊皱眉,随后又加上一句:“我顺路瞄了一眼,不是上次那个,但类似。”
陈伊一下就放松了,放下筷子,说:“这是真爸,24K的。等会顺带帮我扔一下垃圾,谢了。”
她随意抹了嘴,将外卖盒重新打包好,仍放回袋子里,飞快地冲了出去。
接待室里等着的,正是陈实老爹,一见了女儿,就傻呵呵笑。
“这天气温度高,怕人家不负责,磕坏了罐子。你妈让我跑这一趟,我下午就要赶着回去,只能到这来找你。这是休息时间,单位不会批评你吧。”
“没事。”
妈妈明明说会找私车捎过来,就算临时改了主意,妈也一定会及时通知她的。不对不对,这事有蹊跷。
“陈恳找你去了?”
陈实搓搓手,倒吸着气想措辞,先小声讨个保证:“你别跟你妈说啊。”
“陈切怎么样了,老婆追到了吗?”
其实她拥有一手资讯,只是故意岔开话题,但陈实不知道,老老实实把自己“听”来的信息告诉她:“好像不行啊,说是这辈子都成不了。”
陈伊被逗得哈哈笑。他爸的耳朵间歇性断电,肯定是妈说了什么“再不加油,这辈子都成不了”之类的话,他截一半就拿来当结论。
陈实以为女儿是幸灾乐祸,急得赶紧劝她:“你哥要是结不了婚,唉,这香火就断了。陈伊,你在外面,接触的人多,你也帮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爸!你可千万别再说这样的话,妈要打人的。”
陈实警惕地左看右看,确认老婆不可能在这,才点头说:“是是是,差点忘了,她对宋老师爱得不得了。”
家里的事不好说,他的思路又拐了回来,苦口婆心劝:“陈伊啊,你爸他……”
“你才是我爸!”
陈实卡了壳,见女儿一脸坚持,只好改了说法。
“你伯伯说你跟了个有钱男人,做不正经事,要我来……”
陈伊划到妈妈微信,伸到他面前,威胁道:“你信我,还是信他?”
陈实瞄一眼老婆头像,怂了,老实摇头,说:“信你。”
陈伊把手缩回来,但始终停留在这个界面,没好气地说:“他欺负我,你不给我报仇,那我告诉妈。”
“别别别,他胡说八道的,我没信,真没信。”
“那下次他再说呢?”
“我骂回去。”
“一定要记住啊!”
“记住了。”
陈伊见他满头大汗,叮嘱他:“爸,你在这等我一会。”
她一路跑回办公室,从柜子里拿出包,找到杭宴息送的药丸,拿了一颗防中暑的,又接了一杯水,送去给陈实。
陈实问也不问,女儿给,他就吃,因为时间赶,吃完药,赶紧把老婆给女儿准备的生日礼物和泡菜都交了。
“陆老师在等我,我们要去乐器巷配琴弦,今天还得赶回去,不能耽搁了。”
“去吧。”
星期一见完一个爸,星期五又来一个。
陈康没来过她们公司,陈伊也庆幸他不知道具体地址,要不然,老是这样,弄得公司像是她的个人接待室一样,太尴尬了。
陈康打她电话,她指挥他打车到省儿医门口等。
梁真希见她收拾东西要出去,就问:“怎么了,谁呀?”
陈伊耸肩,无奈地说:“证上那个爸。”
办公室几人都看过来。
陈伊苦笑着说:“三头六臂没有,真爸假爸有一堆。”
妈谈好条件带走了她,她在陈康一家眼里,是个工资卡一样的存在,自然是要供着的。但陈伊户口迁出,最后一笔交易费到账,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断了。
这几年,她再没回过陈家村,他们也确实做到了没来打扰她。
不过,陈伊觉得,陈康找她,始终也只有一个主题:钱。
果然,梧桐下等着的陈康,见了她就说:“陈伊,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一万二千块钱,借条在这里,你放心,两年内一定还你。”
这个钱,数目不算过分,借条也确实写得清清楚楚,签名和手印一个不少。但法律上,他们是父女,这借条的法律效应,会被道德压制。再是她不想惹上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先问:“你要这钱干嘛?”
陈康从提着的帆布袋里掏出来一把单据递到她面前,面容愁苦地说:“陈运摔了,有点严重,已经做了两次手术。家里攒的钱都用上了,他老师和同学也捐了些,这里还差一点。我问了医生,说估计还得要两万。工头那,答应我预支八千,盖房子欠的账没还完,亲戚们都借不动了。我也是没了办法才张这个口,过去……是我们对不住你。我们一直跟他说,让他记你的好,等他出息了,要好好回报你们一家子。”
回报就不必了,只要他们知道分寸别来影响她的生活就行。他说“你们一家子”,这话说到了她心里。陈伊点头,说:“嗯,你等等,工资还没发,卡上没这么多,我找朋友借一点。”
她把这情况告诉了杭宴息,问:这个该给,对吧?
杭:是的,这是救急,可以帮。
杭:一万二做借款,你收下借条,另外再给几千,算是慰问。
一毛钱:我也是这么想的。医生说还要两万,只是个估计,出了院还得休养,也要花钱。我不想再被找一次,还有就是陈运这人不错,上进,性格也不讨嫌。以前每次回乡下,他都带我玩,还给我烤红薯吃。
杭:嗯。
陈伊装作已经借到了的样子,夸张地松了口气,问陈康:“原来那张卡还在用吗?”
“在用在用,陈伊,谢谢你,还有你朋友。”
陈伊转账一万八,因为不是实时到账,所以她把转账完成的界面拿给他看了,解释道:“六千块钱是我自己的,拿给他养身体吧。”
陈康刚要张嘴,陈伊从他手里抽走借条,急急地说:“上班迟到要扣钱,我先走了。”
陈伊怀疑陆南昭卑鄙到派人跟踪了自己,因为她刚下班,他就发来了信息:陈伊,你弟弟已经换到了独立病房,陶医生说他体质很好,恢复情况还不错,很快就能出院。
这提醒了陈伊:怎么忘了把他拉黑!
她果断补上这步骤。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但还没到中央空调开启的时候,上一天班,浑身不舒服。她和杭宴息说好了:先回家洗澡,再过去吃饭。
刚洗好澡,头发还没开始吹,门铃响了。
她透过猫眼一看,正是讨厌鬼。
不开门假装不在的话,她既不能吹头发,也不能赶去B座吃饭。权衡利弊过后,她打开了门,但人堵在门口,不动。
她拿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不发话。
陆南昭声音低沉,饱含歉意地说:“对不起,陈伊,卡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我这边员工疏忽……”
“疏忽?”
陆南昭为难了,姜斐是因为喜欢他,出于嫉妒才做这样的事。他不好明说,又不好解释为什么。
陈伊垂头,盯着胸前被头发沾湿的那一块深色,烦躁地说:“这就是你给的交代?”
“你放心,她已经离职了。”
“我放什么心?”陈伊将手搭在了门把上,不耐烦地说,“可以还我清静了吗?”
陆南昭抬手挡了一下,又立刻收回,焦急地说:“陈伊,我还有很要紧的话要说,请你再等等。”
陈伊撇嘴,先哼了一声再说:“你的要紧事,关我什么事?还是你又网罗了我什么罪名,要来宣判?”
“不是,不是。你弟弟的事,我……”
“陆南昭,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打听来的,那都是鬼扯。我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哥哥,我们家不差钱,不需要别人什么帮助,也不会贪别人或国家的钱。”
“可是……”
陈伊去拉门,陆南昭着急,用手抵住,哀求道:“你再给我几分钟时间,陈伊,许……童欣的事,对不起,我不该听信一面之词……”
陈伊面无表情地推开他,拉上门,关好,打开电吹风,边吹边发信息:你帮我送过来吧,拜托拜托!
杭:好。
杭:我来处理。
他是知道了我这边有动静吗?
陈伊很想贴在门上偷听,但头发不允许她干不体面的事,再不快点吹干,就得重换衣服了,还有感冒的可能。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陈伊不用看猫眼都能确定是他,果断开了门。
杭宴息见她头发半干,没有将餐盒递给她,换了鞋走进来,放下,喊她:“过来,我帮你吹。”
陈伊立刻坐好,在吹风的轰轰响中,大声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等会。”
他应该是第一次帮人吹头发,将她的头当成了试验田,“耕作”按着从左往右,从前往后,一丝不苟地进行着。
头发吹干了,陈伊又捧起饭盒要跟他走。
杭宴息笑笑,没拦着。
“他想和你说的话,并不愿意告诉我,所以他很快就离开了。陈伊,他想追求你。”
陈伊拉住他,试探着问:“你不讨厌他?”
为什么不仅不生气,还要帮着陆南昭挑明了心思,害她心里不得劲。
杭宴息摇头,说:“你很好,他喜欢你,这是人之常情。”
陈伊气呼呼地说:“可是他很讨厌啊!”
“男性容易被柔弱的女性激发心中的英雄主义,由此产生认知上的偏差,所以……”
“你不会要求我原谅他吧?”
“不会。”
那还好。
饭盒去而复返,董姨的表情有些微妙。作为一个忠诚的雇工,她耐心等着杭宴息回来再动筷子,因此不仅没走,她们还得同桌吃饭。
陈伊客客气气地说辛苦了,然后大大方方挨着杭宴息坐下。
桌上有一小碟子泡菜,正是陈伊带来的。她见董姨连吃了三块萝卜,主动说:“阿姨,我知道这个的做法,一会我写下来。”
她才说完就后悔了,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忘记要“食不言寝不语”了。
董姨的脸色果然不太好,杭宴息代她应了:“好。这个味道很适合夏天。”
陈伊把问来的泡菜做法抄给董姨,董姨似乎是不想欠她人情,隔天塞给她一本旧旧的书做为回礼。
陈伊连书名都看不懂,杭宴息告诉她:“这是食谱,她给你的,你就收着吧。没准以后派得上用场。”
“哦。对了,我生日那天,要不……邀请董姨一块去吧?”
“不合适。”
也对,那么多人,还都是吃饭时自由奔放的小年轻,对董姨来说,吃这样一顿饭,像是地狱般的折磨。
“对了,不用给我准备礼物,我过生日,不收礼的。这是老规矩!”
“好。”
17号是周二,白天还得上班,聚餐定在晚上。
杭宴息依然准点到岗接她,可以一起出发。
三藏发来了信息,他会直接去饭店,其她几个也是这样安排。大家都是比较守时的人,准时到齐。
梁真希按先前约定的那样,当了杭先生的右护法,万一其他人有什么不合适的举动,她就要随机应变,帮杭先生挡回去。
三藏只认识陈伊,出于对陈伊身边这位男伴的好奇,没有选择坐在陈伊左边的“外交”位,而是坐在了梁真希隔壁。
菜上齐了,在蔡雨要求下,陈伊先唱了一首《青春纪念册》开场,再是大家一齐唱《生日快乐》。
因为喝的酒金贵,不爱喝酒的人,都同意了来一点。酒杯到了各自的面前,服务员上前撤大桌子中央的摆花,梁真希说:“别啊,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服务员连忙解释:“还有几道大菜摆不下。”
“还有菜吗?”
这事连陈伊都不知道,杭宴息解释道:“韩嵩过来了,带了点水产。”
真的是一点,堪比脸盆的大盘,连上了四个,那海鲜,块头大得像是变异品种。
周璇感慨:“早知道,就带我家妞妞来了。”
陈伊连忙说:“我去接她过来。”
周璇摆手,说:“不用不用,她是又爱吃又菜,少吃一口馋得哭,多吃两口就过敏。”
梁静馨笑着摇头,吐槽道:“现在的小孩太娇贵了,我们家那个,完全不能沾。唉,我们那时候,只要是能入口的,就不存在什么过敏。”
身边坐着个过敏大户,不适合谈这个敏感话题。陈伊连忙举杯,大声感谢大家,然后豪爽地一饮而尽。
“我干了,你们随意。”
旁边坐着他,她没敢敞开了喝,每次倒酒,都十分有节制地卡了量。大家挨个敬了她几轮,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这酒贵得有理由,她头一次有了微醺感。
杭宴息帮她剔了蟹肉、虾肉在碗里,陈伊安安静静吃了,扭头提醒他:“你也要吃好。”
“好。”
她们说笑吵闹,他好像完全不受影响,依然是那个淡定的表情。
陈伊的手机响了一下,但这消息不是她以为的生日祝福。她快速退出微信,小声说:“我去下洗手间,要是她们拉你喝酒,你就说过敏,不能喝。我提前和她们说过的。”
他点头。
她起身,绕到梁真希那边,贴着她耳朵说:“你起来,我挡着你,我们一块走。”
梁真希正要发信息求助呢,闻言松了口气,卡着角度站起来,和陈伊“姐妹好”,贴着身一块出去。左右两位男士都垂头,避开了视线。
陈伊先把她送进卫生间,交代她等着,然后到服务台取了三藏留在这的袋子,送进去。
梁真希一边换衣服一边碎碎念:“不愧是我的小天使,妈呀,刚才我快要尴尬死了。大姨妈太不懂事了,这次提前了十天,毫无征兆,还一来就是山崩式,弄得我连大喘气都不敢。欸?你一直都在桌上啊,这裙子哪来的?正合身,这款式也不错。”
陈伊正在帮她拆一次性内裤的包装,听到这话,有些为难地告诉她:“宝贝,对不起啊,我喝嗨了,没顾得上你。是三藏发现你有点儿不舒服,东西也是他去买的。”
难怪走开了好一会,她还以为是出去接私密电话了呢。
人刚上桌时,陈伊简单介绍了一下,梁真希以前也听她提过这个人。不怪陈伊常把他挂在嘴边,这人又细心又体贴,还懂分寸,实在是没法不喜欢。
恢复干爽、干净的梁真希扭头看一眼垃圾桶,突然说:“你把他微信推给我。”
“啊?”
“我要做头发!不行吗?”
“可以可以。”
做头发当然没问题,但是,我怀疑你另有目的啊!可是,自己之前也起过这样的想法呢。
三藏和榛子,在她心里,都是五星好友,要是真能成,她做梦都要笑醒了——绝对是做媒史上最辉煌的一笔啊!
此刻她无比后悔从前为什么没有多在三藏面前提起榛子的好,那样有了铺垫,增强了印象基础,这事不就好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