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丝来袭

    灵犀院后有一片木樨林,年代久远,枝繁叶茂。

    周千雪从后山回来,抄近道穿过这片林子,正值一日阴阳交替,林中光线本就暗沉,全靠前方小院亮起的灯火,指引归家的方向。

    这种感觉他已经多年未有,黑暗尽头的柔和光晕,令人生出几缕浮生缱绻的向往。

    突如其来的,前方亮光消失,像是有人横泼了一碗墨,四周迅速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周千雪瞳孔一缩,背上的凛渊剑已自动离鞘,到了他手里。

    此刻若温簌见到这一幕,定会大惊失色。

    一向纤尘不染的神剑凛渊,剑身不复雪亮,到处是斑驳锈迹,像历经亘古长河,成了破铜烂铁,丢在路边都没人捡的那种破剑。

    即使残破不堪,在周千雪手中,它依旧所向披靡,剑锋过处,墨染的黑暗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四周弥漫黑寂浓雾,这一幕他并不陌生,两日前刚经历过,此时顺着一线光亮仗剑前冲,转瞬已到了院外墙根下。

    他蓦地抬头,视线精准落在屋脊上,排列整齐的檐兽中,一个异常巨大的黑影悄无声息蹲坐其中,意图混淆视听。

    察觉行踪暴露,玄玉雕鸮猛地展开双翼,笔直向周千雪伏冲而下,凄厉嚎吼尖锐刺耳,已经异变的口喙像一柄锋利匕首,直直扎来。

    周千雪挽剑削向尖喙,将将触及的千钧一发间,玄玉雕鸮一偏头,双翼一振,斜斜飞了开去。

    下一刻,停在木樨枝头。

    周千雪再是心忧如焚,此时也须得冷静下来,一人一鸟树上树下对峙,他神识快速扫了一圈身后的院子,未见温簌,一时不知是忧是喜。

    她是逃出去了,还是……

    完全不敢想。

    玄玉雕鸮蹲在树上,周身缭动魔丝,若不细看,还当是支棱起来的凌乱羽毛,一双圆眼赤红如血,在暗夜中散发诡谲阴森的寒气,骨碌碌转动不停。

    几条魔丝自鸟身上游走下来,借夜色之便,悄然无声接近周千雪,雕鸮也在这时挥舞起翅膀,发出一声鸣啸。

    仿佛响应似的,整个内门驻地的鸟雀同时起飞,扑棱棱直飞上天,驻守的弟子被惊动,大呼小叫地奔走起来。

    声东击西,再说魔丝本就细若游丝,这次偷袭简直防不胜防。

    聚在周千雪心口处的魔丝却忽然悬停不动,遇到坚如磐石的阻碍,一时无法突破。

    凌厉剑气搅动,瞬间将魔丝击得粉碎。

    周千雪再抬头看时,树上的玄玉雕鸮早已不知所踪。

    他这才迅速转身,一跃自墙头翻进院子。

    闯进西厢,里面空无一人。

    神识铺开,室内庭院皆不见温簌踪影,先前的冷静自持,这时也随魔丝碎了一地,周千雪双眼通红,薄唇微颤。

    “卿卿……”

    驻地生变,司徒旻第一时间出现在广场上,吩咐几名心腹弟子各带一队人巡察。

    “严加防守,不得生乱。”他厉声交待,额角突突直跳,这段日子频生事故,灵兽异变,神出鬼没,专爱往人多的地儿钻,搞得宗门上下人心湟湟。

    “叫我查出始作俑者,非叫你生受九九八十一道雷鞭不可。”

    弟子们四下散开,司徒旻才恶狠狠骂了一声。

    方北殇过来时,正将这话听在耳中,依旧是平日不着调的模样,笑嘻嘻道:“师兄莫急,哪来的什么始作俑者,不过是那些饲养灵兽的弟子不尽心罢了。”

    “你少跟我这儿大事化小。”司徒旻瞪他一眼,“还不快去看看师弟师妹他们那边如何了。”

    “刚才的异动,好像就是从周师弟的灵犀院来的。”方北殇回头远眺,“我去瞧一眼。”

    刚走两步,又被司徒旻叫住,“诶,小师妹呢?”

    “她你还不知道,结界罩着院子,咱们都进不去,那些变异灵兽肯定也拱不开。”

    司徒旻脸色一沉,显然对秋玉璃这种时候独善其身感到不满,但他也没法儿,田夫人一向纵容这个女儿,轮不到他管。

    “快去。”他不耐烦向方北殇挥了挥手。

    方北殇刚到灵犀院,就见周千雪半跪在莲池边,怀里抱着的人浑身湿淋淋,正自昏迷不醒。

    温簌当时察觉魔丝到来,二话不说就朝莲池跑。

    她眼下没有任何能力对付魔丝,但对它的禀性早已烂熟于胸。

    魔丝附体,首攻心脏,随后兵分两路,上探紫府侵吞意识,下至丹田占据灵力修为,便可完成对修士惑食的全过程。

    至于兽类则更简单,未开化的灵兽全无招架之力,转眼便成了魔丝的傀儡。

    魔丝刀枪不入、火烧不断,唯一的弱点是不入水,因此她第一时间扑向莲池,打算藏身水底。

    结果这具身体严重拖后腿,她磕磕绊绊跑到池边,脚下一滑,几乎一个倒栽葱,额角正正撞在池边的大石头上,把她给撞晕过去,幸好身子是落水了,脸朝下埋在沙石水底。

    若是周千雪再晚一步,她逃过魔丝,也要被活活憋死。

    灵力送入体内,温簌呛出几口水,一醒就扑在周千雪怀里,剧烈咳嗽起来。

    “卿……秦师妹,你没事吧?”

    周千雪一手缓缓输送灵力,一手给她顺背,狂跳的心总算慢下来,“你怎会在这里?”

    池水虽未结冰,到底天寒地冻,温簌浑身湿透,寒意刺骨,灵力入体也止不住冷得哆嗦,上下牙齿咯咯打架。

    “啊……我、我在池边……看莲,一个……不小心,栽进去了。”

    她随意编个借口,心里大呼侥幸,还好周千雪回来得及时,没叫魔丝把她囫囵个儿吃干抹净。

    她小脸冻得惨白,杏眼通红,蒙着一层泪雾,缩在周千雪怀里,像个媚惑人心的小妖精,楚楚动人。

    周千雪把她搂得更紧些,“你刚才可有看到什么?有什么人或东西进院子?”

    少年的怀抱很温暖,也很让人安心,温簌抬眼瞥见刚进院子的方北殇,没力气抬手,下颌朝那边一扬,“有,我当时好像看见方师兄了。”

    方北殇迈在门槛上的一只脚悬停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双桃花眼因震惊过度,斜斜向上挑起。

    “我?”他指着鼻子,满脸不可思议,“秦师妹,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我这才第一次进灵犀院啊。”

    温簌拍拍周千雪的小臂,示意他带自己回屋,她现在冷得够呛,得赶紧回去换下湿衣,拥炉取暖,没功夫跟人扯闲篇儿。

    经过方北殇身边,她一口咬定,“没错,我是看见他了。”

    反正要拖人下水,方北殇,算他倒霉,掉进她的手心,就别想跑了。

    这一夜宗门四下忙乱,田夫人派来侍女询问情况,自己却没过来问候。

    秋玉璃也短暂在灵犀院冒了个头,恰逢司徒旻巡视完,顺便过来送药。

    两人在厢房门口撞上,秋玉璃正要伸手,司徒旻一偏避了开去,训斥道:“秦师妹落水,正需灵药救治,你这般成何体统?”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周千雪站在里面,俊面覆了层薄霜,隐有不怒自威。

    秋玉璃见状,心里没来由咯噔一下,呐呐收回手,随后愤而转身,一跺脚,快步离去。

    连一贯自持身份的司徒旻,也觉得这个样子的小师弟,让他后心直冒凉气,随后,也同秋玉璃一样,为此生出忿懑。

    凭什么,周千雪在师门排行最末,他是半步首席的师兄,为什么要怕?!

    “秦师妹没事吧。”

    司徒旻将手里的托盘塞给周千雪,侧头向里瞧了一眼。

    就见温簌裹着绒毯坐在炉火前,明亮的火光照着那张孱弱娇柔的小脸,慵懒的杏眸儿半睁半阖。

    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小钩子轻轻勾了一下,酸痒酥麻,诸般情绪一同涌动起来。

    “她不打紧。”周千雪身子一移,挡住师兄窥视的目光,本想即刻关门,忽又记起一事。

    “卿卿说,先前异动时,似乎见到了方师兄,这件事,还请二师兄好好查一查。”

    “北殇?”司徒旻一怔,顿时也起了疑,他到广场只是瞬息即至,方北殇竟没比他晚多少。

    “整顿宗门秩序,一向是我的职责,师弟放心,这事师兄定会给你个交代。”

    周千雪关上门回到火炉前,温簌微微抬眸看他一眼,身子往边上挪了一点。

    意思是让他坐过来,周千雪怔了怔,在她身边坐下,温簌懒洋洋倚上他肩头,浑身没长骨头似的,又往下缩了一截。

    周千雪身体僵硬,像被人捆了手,就这么看着她缩滑下去,头枕到腿上,青丝曳地。

    温簌就是觉得他身上暖和,剑心在侧,便是安全保障,其实并没有什么缠绵的意思。

    但这般亲密,对周千雪来说却很要命,先前抱她是因紧张担心过度,这会儿却难以消受,被这份旖旎弄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他伸手从案上拿过青玉瓶,倾出一粒雪白丹药,活血祛瘀的雪融丹,刚才就用过了,她额角只剩一点浅浅红印,周千雪想也没想,催动灵力又化开一枚,轻轻覆在伤口上。

    先前他找到莲池畔,一眼看见石上殷红的血迹,心都漏掉了一拍,生怕她就此香消玉殒,一命呜呼。

    “你真的看见方师兄了?还看到什么?”

    周千雪问完,良久不见回音,低眸看去,膝上的人呼吸匀称,身子浅浅起伏,已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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