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冷郎君

    “滴答”,晶莹的露珠从草叶边缘滑落,滴入土中,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晨的山间云雾缭绕,静谧朦胧。偶尔传来的嘹亮鸡鸣声,唤醒了整个村落。

    谢家院落里,隐隐传来清脆的细鸣声。

    沈令璋掌心的长剑,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他的身影,旋越翻转。

    凌厉的剑气,将空中飘落的树叶“咻”地斩得粉碎。

    几个时辰过后,他的额头鼻尖布满密密的汗珠,胸前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

    他此刻才收剑,转身迈到树下休息。

    不远处的房门紧闭,里面的人应该是还没起。

    昨夜子时还在哀声叹气,愤愤捶墙,今早能起得来才奇怪。

    谢家的土墙壁不厚,隔音效果也不太好,昨晚谢嘉宁的动静,沈令璋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十九年来,他没有见过哪个小娘子,如她一般贪财又唠叨。

    换作其他小娘子,只要能保得性命无虞,什么稀世珍宝都舍得舍弃。

    他不过是用她了一些还算不错的金疮药,她就满眼冒火,恨不得能扑过来吃了他似的。

    张牙舞爪,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

    发觉他在看她时,又能在一息之间变脸,换上一份乖巧可怜模样。

    昨天她嘀嘀咕咕了半夜,吵得沈令璋也睡不好。

    本想要过去敲她的房门。

    他睡不好,她也别想好好地躺着。

    又念着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幼稚小娘子,自己同她计较什么,便也歇下了这个念头。

    今日起来时,果不其然,两眼下面还带着淡淡的阴影,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屋内的床榻上,谢嘉宁抱着衾被歪在那里,双眼紧闭,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块小小的阴影。

    她还没完全清醒,迷迷糊糊地,坐在那里醒神。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圆润的杏眼,声音还有些沙哑:“白露,什么时辰了。”

    白露端着水盆进来,随后掀起帐幔挂好,回答她:“正是辰正。”

    谢嘉宁将手掩在唇边,打了个哈欠,眼中水光潋滟。

    终于清醒了。

    她放下衾被,赤脚走下床,开始穿衣梳洗。

    白露问道:“小娘子,咱们今日不去西市吗?”

    谢嘉宁在脸上施上薄薄的一层粉,然后将手掌中已经调和均匀的胭脂涂在面颊:“今日不去。”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段时间都不去。”

    白露很是不解:“这是为何?”

    谢嘉宁小心地将口脂涂好,朱唇轻启:“咱们上次的石蜜几乎卖完了。”

    “这批甘蔗还在地里长着呢,新的石蜜还没制作,这段时间咱们歇息一段时间。”

    说完,放下手中的菱花形花卉纹铜镜,仰头看向白露,问道:“我今日的妆容好不好看。”

    白露走近了几分,端详片刻,颇为认真地说道:“很美,像是瑶池仙女。”

    “小娘子每日都很美。”

    谢嘉宁灿然一笑,眼睛像月牙般弯起:“数你嘴甜。”

    小女儿家,谁不喜欢被别人夸好看呢,谢嘉宁也不能免俗。

    “咕噜咕噜咕噜”,一阵突兀的声音响起。

    谢嘉宁的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有些无奈地看向白露。

    白露嘴角微翘起,连声音都染上了笑意:“婢女这就去厨房准备饭食,小娘子可要来?”

    谢嘉宁想也不想,就直接说道:“来!”

    白露的厨艺娴熟精湛,谢嘉宁不但喜欢吃她做的饭菜,还喜欢跟在厨房里看她做菜的过程,简直是一种视觉盛宴。

    旭日初升,第一缕阳光将近处的山峰染成金色,宁静又温柔。

    沈令璋抱着长剑,倚靠在院子角落的榆树下,意味深长地看着远方。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目光深沉,神情肃穆。

    “吱呀”,房门打开的声音将他的意识和目光拉到了眼前。

    谢嘉宁挽着白露的手臂,从屋前的青石台阶上走了下来。

    眼前的小娘子长着一张鹅蛋脸,额头上贴着朱色扇形花钿。柳叶眉下一双圆润杏眼,水光潋滟。笑起来美眸弯弯,形似皎月。

    她今日挽着双髻,两侧缠绕着红绳。鹅黄色的衫子外面,搭配的是湖水绿的齐胸襦裙,上面印了许多花草图案,粉色的帔子披于两臂之间。

    娇俏可爱,灵气逼人。

    早上的天气很好,谢嘉宁的心情很不错。看见外面的人,没想到他竟然起得比她还早:“郎君今日起得真早。”

    沈令璋凝视了她一会儿,冷淡地吐出了两个字:“还好。”

    自七岁起,每日卯正之时,他都要雷打不动地起来练剑。无论炎暑寒冬,无论刮风下雨,从未有一日停歇。

    这个时辰对他来说,属实是不算早。

    谢嘉宁继续寒暄道:“还不知郎君姓名呢,郎君是何处人氏?”

    “沈令璋。”

    真是惜字如金啊,就不能多说几句吗。

    “寒舍简陋,要委屈沈郎一段时间了。”

    “无妨。”

    沈令璋的话音刚落,两人之间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谢嘉宁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这人太过高冷,聊天聊着就把话题聊死了。

    根本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算了,还是先去解决自己的早饭问题吧,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这是谢嘉宁一贯的信条。

    “我和白露先去准备早饭了,沈郎有事吩咐便是。”

    说完,也不等沈令璋反应,直接脚底开溜。拉着白露,三步并作两步,蹿进了厨房。

    白露捧着最后一道菜放在厅堂里的食案上时,谢嘉宁已经喊来了沈令璋用饭。

    鲈鱼被切成均匀的细丝,晶莹的鱼肉旁,还有小堆的橙丝和碧绿的葱丝。鱼肉鲜美,橙子清甜,再搭配上带着些许刺激的葱,丰富的口感在口腔中爆炸。

    鸡肉被切成均匀的小块,蒸熟后,再撒上葱丝和醋汁,肉香浓郁,却又爽口不腻。

    水晶龙凤糕白亮软糯,枣子在面上点缀成龙凤图案,糯米粉的香带着枣的甜,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竹笋鲜嫩,芹菜爽口,胡饼干脆,米粥清香。

    自坐下来后,谢嘉宁的双箸就没停下来过,夹一点切脍,再吃一口鸡肉,吃完竹笋,又喝上一口热乎乎的米粥。

    两只腮帮子撑的鼓鼓的,跟松鼠似的。

    白露做得饭菜实在太香啦,每次吃饭就是她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她吃得正香,余光却瞥见身旁的沈令璋坐在那里,连箸也没拿起来。

    “沈郎,你怎么不吃啊?白露的手艺可好了,你快尝尝看,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完,还夹了一块鸡肉,放入了沈令璋的碗中。

    沈令璋看着谢嘉宁利落的动作,又看了看食案上的菜,未发一言。

    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尝过庆城的饭菜了。

    以前,只要功课有所进益,父亲和母亲总会带他去西市最好的食店用饭。

    可是自从十六年前的兵乱之后,父亲丧命,母亲带着他远走庆城,东躲西藏,四方流浪。

    从那时,故乡就成了不可触及的遥远和模糊的记忆。

    诛杀杜允,为父报仇的念头,成了这么多年来他唯一的支撑。

    而这一天,终于不远了。

    他持起木箸,越过碗中的鸡肉,夹起碟中的切脍,送入口中,轻轻嚼着。

    不错,是曾经的味道。

    坐在他身旁的谢嘉宁,一脸黑线:让你手欠,自己吃自己的不行么。

    非要自作多情给别人夹什么菜,人家还未必的领情。

    白露埋着头吃饭,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我什么都没看见。

    庆城,刺史府。

    “你们这帮无用的废物!”中年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声中,夹杂着雷霆之怒。

    杜允将手中的越窑海棠式瓷盏狠狠摔在地上,飞溅的茶水打湿他绣着鹘雁花纹的衣裳。

    “啪”地一声,上好的陶瓷摔得粉碎,迸发的碎片划伤了地上之人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可那人丝毫不敢言语,跪姿愈发恭敬,开口说道:“杜郎息怒。此次李某办事不力,还请您责罚。”

    徐敬跟了他十余年,办事一贯稳妥,这是他第一次失手。

    在这般严密的布置下,那小郎君都能逃脱,想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还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杜允在心中感叹道。

    闭了闭眼,平复了下心绪。他摆手令地上之人起身:“罢了,此次消息来得突然,准备时间有限,也怪不得你们。”

    刺史大人的宽恕来得意料之外,地上之人又惊又喜,连忙叩头,口中说道:“多谢杜郎开恩。”

    “传令下去,各个城门加大搜查力度,城外也不要放过。”

    “一旦发现沈令璋的踪迹,就地斩杀,无需请示。”

    “城内有些官员的动向,也给我盯紧点,沈令璋很有可能会暗地里跟前刺史的部旧联系。”

    “去罢。”

    “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是。”李敬口中答应着,恭敬地退了出去。

    他很清楚: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否则,按照杜允的性子,李敬知道他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十六前年,杜允作为前任刺史的僚属,趁着前刺史前往定县平叛,身受重伤之际,勾结齐州刺史,在他的援助下,杀害了前刺史,成功夺得了涿州刺史之位。

    前刺史对杜允有恩,在他的提拔和重用之下,杜允一介田舍郎,成为手握重权,风光无两的州官。

    权力是男人最好的□□,而杜允则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时间一久,他不再愿意屈居人下,他要做涿州最大的王。

    于是,他派心腹暗中联系到齐州刺史陆珏,想要联手除掉前刺史,并许诺功成之后,以涿州三县相赠。

    前刺史颇有才干,文武双全。他在任期间,将涿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还屡次率兵出征,夺了齐州不少的土地,一直是陆珏的心腹大患。

    杜允的示好,正和他意。

    两人筹谋数日,趁前刺史重伤,涿州人心不稳之际,发动兵乱。

    前刺史丧命,涿州易主,前刺史夫人带着儿子沈令璋仓惶出逃。

    杜允也曾派人追杀,势必要斩草除根,可一直未得母子两人的下落。

    渐渐的,杜允也不再将两人放在心上。

    不过是寡妇稚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何足为惧。

    可就在前日,杜允安插在林州的探子突然来报:沈令璋出现在林州,甚至很有可能从林州刺史手中借到了不少兵马。

    林州刺史与前刺史关系是八拜之交,两人关系亲密,情深义重,曾多次互救对方于水火。

    所以对于林州刺史肯借兵给沈令璋之事,他几乎可以笃定:这是真的。

    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没想到竟然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杜允悔之不迭。

    得知消息后,他多次派人埋伏在前往涿州的必经之路上,刺杀沈令璋,都一无所获。

    昨日好不容易在城外发现了他的踪迹,这么好的机会,那群废物竟然失了手。

    这次,杜允在城内城外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不怕他沈令璋往里撞,正好送他去地下和他父亲团聚。

    杜允走到窗边,大团大团的乌云出现在天边,狂风在肆意吹卷。

    庆城的雨,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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