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芳华阁眼下如何,魏怜并不关心,头疼是真的,尽快休息才是最要紧的。

    自己要爱自己不是?

    到底是和碧落院生分了,认床的魏怜怎么都睡不惯床铺,身上不舒坦,翻来覆去睡不着。睁着眼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看,半晌不挪眼。

    夜半时分,雨落木檐的声儿渐起,声音淅沥,屋子里闷潮起来,萦绕的热气平添几分燥意。

    当即,她有些理解为什么世人大多不喜梅雨了。

    魏怜哪里经得住这般折磨,耐不住唤了守在外间的明琴。

    “你瞧瞧怎么了,太热了。”

    明琴小心点了灯,查看一番,回道:“姑娘,冰盆不禁用,冰块已经化成水了。”

    魏府夏日里,普通院子用冰盆,唯二两个算得上冰鉴的物什,魏父和贾二娘一人一个。

    盆子敞着口,给的冰块又小,化成水的速度过于快,一夜都撑不住。

    魏怜皱眉,本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看着盆里晃荡的水,或许魏府真的是太穷了……

    魏怜身子虚,热不得、冷不得,现在额头上沁出了薄汗。

    扯开身上搭着的绸被,凉快许多,魏怜舒了口气。

    明琴走到床边,又给搭了回去:“姑娘不可,吴妈妈嘱咐过,能热不能凉。”

    上回没看住姑娘,姑娘卧床三日,她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就知你们听吴妈妈的,哪个听我的?”魏怜委屈。

    明琴顿了下,还是道:“姑娘别和自己过不去。”

    “……”

    实在没有大娘子的气势,偏偏还没理,魏怜抿嘴。

    明琴自是知道自家的姑娘,哄着:“姑娘,婢子去马车里把小冰鉴取出来,用着会舒坦些。”

    魏怜摇头,嗔她:“你快歇歇吧,赶明儿天亮再去折腾,不然,你更不念着我的好了。”

    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娇气,有点记仇。娇气,有实力撑着;记仇,寻机就报。

    明琴笑着给魏怜倒了杯白水:“姑娘最好了,喝口水缓缓,婢子把窗户撑开个缝儿,过风能凉快些。”

    说着,她把水送到魏怜手边,然后走到窗户边。

    “水汽太重。”魏怜皱眉,略微不满。

    “明儿给姑娘换一床新的被衾,先忍几时。”

    只得这样了。

    本来就难眠,魏怜捱到眼皮子撑不住,才迷迷糊糊睡了会儿,睡不踏实,睡着睡着惊醒。临近天明,她朦胧间觉得好受了,抱着被子翻身睡去。

    清晨雨停,空气里弥漫着水气和泥土的味道,魏怜眯着眼坐在床上,脑子未清醒,身上却是实打实的难受。

    缓了好一会儿,魏怜彻底醒过来。

    抬眼,小小的冰鉴搁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明琴坐在一侧,不慌不忙认真打着扇子。

    虽比不得别院,如今也比只有一个冰盆好许多。

    “姑娘醒啦。”明琴眸子一亮,转而想到什么,她撇嘴,“姑娘,你不知道府里的人有多势利,今晨婢子去大厨房取早膳,厨房只给了咱们三碗白粥和几碟咸菜,米粒沉底,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还真不是一个美好的清晨。

    魏怜语气里带了怒气,“上不有令,下敢为吗?”

    “实在是气人!”

    “记着吧,总有一天是要算账的。”

    魏怜手下铺子不知凡几,年中年底都要各个过账,她从不偷懒。

    不稀得与他们计较,反被找上头来,断没有再不搭理的道理。

    魏怜眼睑微阖:“吴妈妈呢?”

    明琴答:“那早膳难以饱腹,吴妈妈去街上买早点去了。”

    话音刚落,吴妈妈恰好回来,停在外厅。

    “姑娘快起床洗漱,”吴妈妈往桌上搁着食物,一边喊着,“老奴买了姑娘爱吃的豆沙包和绿豆汤,绿豆汤过了冰水的,还凉着呢。”

    魏怜起先在生气,闻着声,她决定把生气放一放,不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待魏怜梳洗好,吴妈妈已经等待多时。

    “老奴买了些菜米,咱们有小厨房能用,住府上这几日老奴做饭。”

    魏怜小口咬着豆沙包,细嚼慢咽,咽下去后说:“劳烦吴妈妈几日,最多三五天便能回别院去。”

    贾二娘这出戏唱不了多长时间,她的耐心全放魏父那里去了。

    魏怜元配嫡女的身份,在贾二娘眼里,是一个随时都会出问题的炮仗,远远放逐是最优选择。

    “委屈姑娘了。”

    魏怜:“今日该去请安了,一会儿明琴帮我把耳铛带上。”

    听罢,吴妈妈面露几许悲色。

    谁家姑娘需得靠着祖母的赏物,勉强得到父亲的一个好脸色?

    元国上下,怕是只有她家姑娘如此。

    家宅腌臜事儿,出门不传,倒是给魏府披了层相亲相爱的皮。

    就不知,还能藏多久。

    用过早膳,收拾妥当,魏怜扶着明琴的手,一步一步走去魏父居住的安清院。

    让人意外的是,魏父亲自出了院门接她,态度好的没话说。

    魏怜略略看了明琴一眼,跟着魏父入了院子。

    魏父有的没的说了一通,魏怜听着,有些犯困。

    她掩唇悄悄打了个哈欠,扭头问:“父亲,女儿有许久没看过母亲和祖母祖父了,可以去看看他们吗?”

    魏仁道下意识道:“那你去芳华……”

    话说到一半,他面色一僵,有些扭曲,生生止住了话音。

    他怎么忘了,魏怜不曾唤过贾兰芳“母亲”,她口中的母亲,只有那位逝去十年有余的女人。

    太阳穴的青筋突突暴起,魏父提起嘴角,笑着道:“你便去瞧瞧他们吧,我让福财送你过去。”

    “多谢父亲,不劳烦父亲的人了,女儿步子慢,和明琴慢慢走过去便好。”魏怜垂首道。

    出了安清院,消失许久的明琴不声不响出现在魏怜身边,搀住她的胳膊。

    明琴附在魏怜耳边,小声说道:“姑娘,白二爷和白二夫人今晨到了,正在前堂用膳呢,小厮没来得及去碧落院通晓。”

    魏怜笑了笑,吩咐:“着人把偏院好生清扫,准备接二舅母入住。”

    供奉魏怜母亲和祖父母牌匾的屋子不算偏,自安清院过来,过了清心塘再走一小段路程就能看见。

    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莲叶和荷花盛满池塘,清心塘好景色。

    “姐姐,好巧呀。”

    贾明珠一声,打破了清心塘的美景,她嗓音尖细,捏着声调更让人耳朵发疼。

    她是贾二娘的前夫女,只是她眉眼,和魏仁道别无二致。

    魏怜唇边挂着正正好好的微笑,轻声细语道:“我母亲体弱,只孕了我一人。”

    贾明珠气结,面上依旧,下巴扬起眼睛睨着:“早叫一日也无妨,明日昭哥儿满月,父亲让我沾喜气,改姓了魏,明日与昭哥儿一道上族谱。”

    魏怜微不可见地愣了一下,笑道:“先在这恭喜贾娘子,明日可就是魏二娘子了。”

    贾明珠目光扫向魏怜,呼吸加重了些。

    魏二娘子,到头来还是低她一头!

    魏怜淡淡挪开视线,手轻轻拍了拍明琴:“明琴,走吧,别耽误了见母亲和祖母祖父的时辰。”

    贾明珠挪了半步,挡住魏怜的去路:“且等等,我有事与你说。”

    魏怜撇向她,等她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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