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魏怜开在京城的银楼不大,胜在位置好、且款式新颖。京中贵女小姐大多愿意去魏怜的银楼购买首饰,寻常茶宴会戴个新鲜,很是有风头。

    银楼回头客多,日常人满为患,是魏怜京中产业中进项颇丰的。

    铺子由明棋、明画共同打理着,没什么要操心的地方,魏怜偶尔去看看情况。

    仔细算来,已有两月没去了。

    银楼格局倒是没什么变化,魏怜左右看了看,近来新上的金银首饰却是新奇,是她从前从未见过的新款式。

    明琴低声夸道:“银工师傅做的样式真好看。”

    “本就是有天赋的人,还喜钻研。”魏怜说。

    这银工师傅可是魏怜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祖上便是做金银的,祖传手艺。

    魏怜大致都瞧了遍,铺子中人多,气味稍稍纷杂,有些许喘不上气的感觉,“去二楼厢房吧。”

    银楼掌柜一早就注意到了大东家,她清楚魏怜查店的习惯,没有上前打扰,观魏怜有了要上楼的意思,她才迎了过去。

    “姑娘,厢房已经备好果茶点心。”

    魏怜微笑点头,道:“让伙计把店中窗户打开通风,日常熏香别省着。”

    掌柜连忙应声:“这就让人去做,新购的木质味熏香还没到货,正在用花味香顶用着,多熏太浓。”

    “嗯。”

    二楼较一楼人少许多,二楼没有成品首饰,专门为贵妇贵女定做首饰的地儿。环境静雅,时不时响起细声的交谈。

    入了厢房,魏怜还未坐下,纤细白莹的手指先搭到茶几边角上放着的流水簿上,指尖微动挑开外页,眼睛垂视瞧了眼。

    内页记得分明,一眼看过去清爽且容易。

    魏怜合上流水簿,衣摆随着她坐下的动作轻荡起水波样的弧度,直到垂落。她抬起手轻晃两下,轻声细语:“簿子收起来罢,总归没问题。”

    得了这句话,掌柜面上一喜。

    谁不爱东家夸奖啊。

    “姑娘想要看些什么吗?”方才在下面,东家看得分明,姑娘对新出的几款首饰有些兴趣。

    魏怜单手托腮,抿了一口果茶,“师傅最近做什么新花样了?”

    “确有新奇,摆出售卖的是前段日子出的。”掌柜微弯腰靠近魏怜半步,“还有更新的花样还是稿子,师傅赶工不得空,可先拿给姑娘挑上一挑。”

    “嗯。”

    掌柜速度很快,再出现手中拿着一沓纸,粗数数,应有十几二十。

    “都在这里了,姑娘。”花样稿子被放在魏怜手边,触.手可及,“或许夹了一两张废稿,姑娘看到跳过去便是。”

    魏怜垂眸瞥过去,最顶上的花样就很合她眼缘,不是什么复杂样式的步摇,一株海棠,流苏末尾还有小海棠坠子。

    第一张就此被拿了起来,搁到了另一边。

    魏怜正看着,楼下传来吵闹声,隔着房门在二楼都能听清。

    掌柜不待魏怜皱眉,告了一声,“姑娘继续挑着,我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去罢。”

    魏怜简单看了两眼,放下手中的茶杯,暂时歇了兴致,扭头同明琴说:“我们也去看一看。”

    明琴自然点头。

    她们没下去,魏怜靠在二楼楼梯口的木扶手那,静悄往下看。

    也就楼梯口这边能看到,除却魏怜,几位面生的官家小姐同在一处。

    楼下是一幅僵持的画面,掌柜立在两方中间,左右劝解。对峙双方是蓝袍公子和红袍公子,直愣愣盯着对方,谁也不愿意退后一步。

    红袍背对着楼梯口,看不清脸面。对面的蓝袍魏怜看得眉梢一挑,面熟的很。

    “那是……皇子吧……”

    “这你也认得?”

    “几月前家父提了官职,勉强能去皇后娘娘的千秋宴,虽是分席,我倒是有幸远远遇见了几位皇子,这位像是其中之一。”

    “你好福气啊!”

    ……

    身边几位姑娘低声议论,真说对了。

    太子与四皇子都长得像当今,而蓝袍面容与太子他们很是相似,尤其是额头与嘴巴。再看他年纪,五皇子无疑。

    其实这也是魏怜第一次看清五皇子的容貌,五皇子不及太子的气场,亦不及四皇子的圆滑。乍一眼,几乎不会特别注意到他。

    明明容貌相似,而五皇子总是默默的,很少听到他的传闻。

    魏怜眼睛微眯,眸光划过五皇子的脸。

    五皇子手执一对银簪,面对红袍咄咄逼人的气势,分毫不退:“什么都要讲究先来后到吧?”

    “我看中了,无论如何都会是我的。”

    “公子好生不讲理。”

    “理?我就是道理。”

    嚣张至极,目中无人,不过如此。

    魏怜心中稍有诧异,五皇子现在的模样和他默默无闻的性子可是半点不像,慢条斯理的与人讲道理,但是半步不退。

    人不可貌相吗?

    两人争不出个结果,掌柜的劝解半点入不了他们的耳朵。

    魏怜趁着空向掌柜招手,唤她上来。

    “姑娘。”

    魏怜抬了抬下巴,问:“红衣是谁家的?”

    “国公府来探亲的表少爷,半月前进的京,时常来咱们银楼。”掌柜叹气如实道,款爷的事最不好处理。

    国公府表少爷,魏怜皱眉没听说过。不过,国公府她听说过,贵妃娘娘的母家。

    “……”

    神思飘远,魏怜顿了几秒,问道:“为着什么物件争吵?”

    “一对珠花银簪子,模样寻常,这款买的人不多,所以没有存货,”说着掌柜长叹一声,懊恼极了,“谁知今天剩下最后一对,就碰到两位想买的,还都不愿意多等一天。姑娘,你认为该如何?”

    魏怜不置可否,只低声在掌柜耳边说:“国公府表少爷,宫中五皇子,掌柜认为要如何?”

    闻言惊住,另一位竟然是皇子,当真从前不显!

    “这……”更为难了。

    “不卖了。”魏怜斩钉截铁道。

    掌柜一惊,嘴巴微张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魏怜不再说什么,示意她下去调解。

    做生意哪里有两头得罪的道理?东家这样做,掌柜是半分都不解。

    魏怜神色漠然,生意没了可以再做,得罪两家最多是损失两位顾客。得罪一家,便不是生意的事了。

    掌柜快步下楼,还在斟酌言语,话没理顺被银楼外的人抢了白:“聚众闹事吗?”

    寒凉的声音仿佛刚浸了冰水,冒着森森寒气,冷利的音声刺穿银楼外围观的人群,嵌进楼内人的耳朵里。

    魏怜怔住,探身去看。

    兵卒拨开人群,为蔺宥开了一条道。身体颀长的蔺宥缓缓走进银楼,虎口抵着腰间佩剑的柄,深邃的黑眸目不转睛盯着争抢银簪的两人。

    “五皇子。”

    蔺宥躬身行了一礼,声音淡淡。

    这一声让银楼里所有人噤声,震惊。

    五皇子点头:“蔺大人,并非有意堵这银楼,实在是这位公子不讲道理。”

    “买东西价高者得,讲什么先来后到。”表少爷撇撇嘴有些不屑,五皇子罢了,知道他也并不怕。

    蔺宥瞥向五皇子手中的银簪,轻声嗤笑:“为了一对银簪。”

    “大人见笑,确实是小物。”

    蔺宥身形一顿,扭头往楼上看,黑色的眼睛正看到魏怜探身的模样。

    五皇子见他不接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手上力道不自觉紧了紧。

    蔺宥冷哼一声,动了一步,扣着五皇子的手腕,用力一捏让五皇子失了力。转眼,银簪已经落在蔺宥手中。

    蔺宥站在五皇子跟前,恰挡住他看二楼的视线,步子未动侧身问掌柜:“店家做主吧。”

    掌柜心一横:“这对珠花不卖。”

    “?”

    “?”

    这是让人没想到的。

    蔺宥嘴角勾了勾,像是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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