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

    瞧,这里有一只刚出炉的魔法少女。

    让我们给她画上闪亮的变身制服,并赐予她爱的魔力——噢,她好像非常惊讶,无师自通般学会了格斗和魔法。

    看看她,正努力挥舞着胳膊打空气,充满活力不是吗?

    很好,很好。接下来我们需要画点什么给她揍一顿,通常而言都是些充满负面情绪的角色——比如兢兢业业为哥谭工作二十年,此刻却惨遭拆除的哥谭标志——

    不,不是韦恩塔……那个也算吧(如果说整体维修算在拆除范围内的话),你该聚焦点别的什么!蝙蝠灯怎么样?!

    让我们左涂一条腿,右加一张嘴,锵锵锵锵!!

    .

    闪烁着明黄色独眼的机械造物攀附在警局总部的外墙上,低沉的咕哝从那些外壳间隙中泄露,犹如神话里才会存在的怪物。

    随着利爪划碎窗户,玻璃雨倾泻而下,砸入惊叫的人群,有人在逃跑,有人在冲它开枪。

    像是在平静水面投下硕大的石块,水花和涟漪如同惊弓之鸟四散而逃。

    “寻找掩体!批准一队二队调用重型兵器!其他人疏散市民——”

    历来坐在局长位子上的都不是什么草包。凯恩女士有条不紊地主持大局,但纵使是她,也为枪林弹雨中毫发无损的灯型怪物感到心悸。

    “……为……什么……吼……”

    沉重的阴影伴着蝙蝠灯的落地而将所有人笼罩,近距离面对它大张的口器和刺眼的光芒令警官们苦不堪言。而蝙蝠灯似乎并没有大开杀戒的意图:“……为什么……不再……使用……我!”

    怪物缓缓眨着独眼,在目光所及之处撒下蝙蝠的影子,人们只有在阴影中才能直视它的躯壳。

    半块防水布挂在它背上,其上积着灰,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证明。

    枪声不知何时停下了。

    如果说在戈登死后还有警官会冒着渎职风险让蝙蝠灯常亮,那么这几个月里再也等不来的漆黑身影就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作用,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个破铜烂铁来佐证警局办事不力?

    在场的一张张苍白面孔,有几个没在私底下议论过废弃提案。

    失去了能够遮蔽天空的披风,他们开始重新适应这座城市的无情和善变。哪怕是再厌恶义警的人,也无法在起重机吊起那盏灯具时发出嗤笑。

    或许它正是因此而生长四肢,拥有声带,牙牙学语般将人们的情感倾吐而出。

    被属下包围在中间的女性微微吸气。

    她拨开阻碍,在沉默中站在怪物身前,于是蝙蝠的阴影裹住了她半个身体。

    “哥谭不再需要你们。”

    那张被岁月雕琢的面庞坚毅如常,胸前的警徽则熠熠生辉,“我们会依靠我们自己,无论未来将要面对什么。”

    或许凯恩局长的回答的确代表了一部分人的心声。

    蝙蝠灯发出咆哮。

    堆砌起来的恐慌、不甘和寂寞最终化成怨怼。

    部署完毕的警卫机器人蜂拥而上,与怪物扭打在一起,凯恩女士被属下及时拉住,在喧闹中逆流而上,余光还能瞥见那庞大的黑影正往这个方向投射注视。

    它锁定了猎物,不管不顾地将拦路的近亲全部掀飞,而警卫机一如蝗虫,不知疲倦地啃噬着它的外壳。

    非人与非人的碰撞可不在乎什么场合,警局大楼前的空地几乎成了一片废墟。飞扬的尘土碎石遮蔽了人们的视野,同时也成了来人加入战局的最佳时机。

    我一眼就看见了穿梭其中的红黑身影。

    他从商铺里抱出两个孩子,身形矫健,披风在身后翻飞。万幸此时机器人都去围攻大家伙了,不然他又得像那天一样被好几只机器人追着不放。

    这也是我待在大楼上看戏的原因。

    ……这么做是不是不够魔法少女?

    我只是喝了两口,又不是嗑嗨了不知天高地厚。从阿卡姆逃出来已经耗费不少魔力,蝙蝠灯现场看起来又和巨型哥斯拉一样可怕,等它和机器人们打到两败俱伤再下场才是正确选择。

    利乐包装里的梅子酒再次见底,我把垃圾整整齐齐地压成小方块,再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小麦果汁,插上吸管。

    吸溜吸溜。

    “咣当——”

    蝙蝠灯把几台警卫机拍到墙上。

    吸溜吸溜。

    ”轰隆——!”

    机器人投出的纳米炸弹在怪物四周爆炸。

    吸溜吸溜。

    红罗宾似乎是闪躲不及,被掉落的钢筋水泥砸中后背。这一下明显伤他不轻,但对方仍然没有远离战场的意思——原来是为了救一窝在商铺楼上筑巢的小鸟。

    小麦果汁已经见底,我把脸埋在毛茸茸的袖套里,看他在战场里穿行。

    警卫机逐渐不是蝙蝠灯的对手,受伤的机械哥斯拉更生气了,很快它们厮杀的余波就会蔓延到那些远远待命的警官身上,要是始终没人阻止这场灾难,或许半个城市都能被毁掉。

    他们会再次把希望放在义警身上,这里的人总是如此。

    我始终相信人得自救,依靠英雄的下场就是被困在灾难里动弹不得——比如我倒霉的前男友,临死前还抱着那包赔偿金,指望蝙蝠侠下一秒就能出现。

    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就像那窝小鸟,没有“红鸟妈妈”叼住窝,它们本该被钢筋活生生砸成肉泥。

    “哈……”

    呼出来的酒气混进夜风,我站起身,眼前的世界闪烁着晃眼的霓虹。

    那一点小小的红黑色本该淹没在色彩里,却始终在视野中发挥存在感。

    好歹我都没和他道过歉,也是时候履行一些魔法少女应尽的义务了。

    不需要助跑,只用鞋底轻轻在天台边缘一敲。

    风声跟着我坠落。

    失重催快心跳,头皮开始发麻,我在极速变形的景色里瞄准目标,像个跳水运动员般

    在空中翻转数圈,脚尖重重将它的脑袋踩入地面。

    爆破气流终于跟上这一记鞭腿,尘土应声而散,腰后的装饰性尾巴被风扯成直线,我看清了面前众人神色各异的脸。

    “是那个绷带奶牛!!她越狱了!”

    不合时宜的尖叫插了进来。

    太阳穴突突跳,我一拳揍飞靠近的警卫机:“谁他妈的叫绷带奶牛啊!看看清楚我可是货真价实的魔法少女!!!”

    现场寂静了一瞬。

    这些警察更加微妙的神情让我深刻怀疑GCPD全是现充——说起来我的二把手候选人呢?

    视线梭巡也没找到那张漂亮的罗姆人脸蛋,我相当遗憾地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继续就昵称问题发表意见,脚下的“地面”便忽地震动。

    机械哥斯拉将我掀飞出去。

    被迫吃了一脸土的蝙蝠灯看起来比我更生气,口器大张,八条腿不间断挥舞,开始了地面清理工作。我在空中倒转身体,躲开无差别攻击,降落到附近的一根旗杆上。

    奇怪,红罗宾怎么也不见了?

    不等我再找,发现罪魁祸首的蝙蝠灯就气势汹汹地朝这里爬来。湿润的长舌像条鞭子,放大的倒刺上还挂着机器人的断臂,气味熏得我能把隔夜酒都吐出来:“救命啊!呕——”

    我险之又险地躲开飞溅的口水,一回头,那条舌头还在狂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飙女高音一边在前面跑。

    “吼————!!”

    蝙蝠灯一边长大嘴巴一边在后面追。

    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当初在国内跑八百米有这么个恶心玩意儿追在后面,我就是下一个国家奥运健儿!

    “让一让、让一让!借过一下要死人啦!”

    估计是做了交通管制,我接连冲过两个路口都没什么车,虽然逃跑速度不受限,但也无法阻拦后面的甩舌头狂魔。

    摩托的轰鸣就是在此时加入了这场追逐战。

    “你在干什么?!前面就是闹市区,你准备把狼放进羊圈吗!”

    红罗宾驾驶载具与我并排前行,风压也掩盖不住他的斥责。

    “我怎么会知道我跑到哪了!”我忍不住呛声,“体谅一下初出茅庐的魔法少女好不好!”

    “你的新手保护期都没过,”这位年轻义警意外是个懂行的,“拿出点保护市民的角色特质,跟我走!”

    说罢他便猛踩油门,蝙蝠摩托马儿般扬起前蹄,随后重重踏下——我只得按下继续吐槽蝙蝠灯闻起来像刚吃完二十个僵尸的欲望,轻蹬地面追上去。

    怪物没什么智商,我转弯它也跟着转,我们避开警方设下的隔离带,把它引到警局附近的一处湿地里。可能是新做的一批机器人都被蝙蝠灯拆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两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

    “哥谭此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变异生物,这次事结我们必须谈谈。”

    红罗宾放弃了他的摩托,转而和我一样吊在树上。

    我们避开时不时扫过脚底的灯光,那是蝙蝠灯在寻找猎物。

    挑准时机,我从一颗树梢蹦到他在的那颗:“你是不是要找我报销洗衣费?提前告诉你,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义警的护目镜眯了起来,“你喝醉了也和清醒的时候半斤八两。”

    “说得好像你见过我没喝似的,”我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敢打包票,这几年我醒着的时间不超过喝大了的六分之一!”

    最长一段还是这三周来的监狱生活。

    红罗宾老成地叹口气,仿佛厌倦了插科打诨:“我们要在这里解决这个……这台蝙蝠灯,你有办法把它恢复原状吗?”

    “可能要用大招?”我跟着抱臂,倒挂在他头顶的树枝上晃来晃去,“说起来我的大招是什么,把双手放到胸口比心,然后就会有爱的光波放出来?”

    他看着我在胸前比划,伸手揪住我头箍上的装饰性毛绒耳朵。

    “难道那种东西不应该在你脑子里吗?”

    我抖抖耳朵,把他的手甩开:“我不知道啊,在食堂里把那些子弹食物变成彩带都是稀里糊涂成功的。”

    红罗宾看着我没说话,露出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可能是觉得我有点不靠谱。

    多少是有点冤枉我了——我是非常的不靠谱,不然也不会三十岁活成这副德行。

    我准备开口多挤兑他一句,余光中却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

    本能促使我抬起手臂。

    动态视力让一切放缓,我抓住了那根足有人腰粗细的舌头。蓝莹莹的美甲扣进倒刺的缝隙,同时也为它的锋利划伤。

    魔力因此扩散。

    第一条亮粉色的丝带穿过红罗宾的耳畔,他随之回头。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数不清的闪粉亮片淋了我们满身,怪物的舌头持续分解,它一声痛啸,周围的树木在癫狂的挣扎中纷纷倾倒,我们的落足点也不能幸免。

    义警反应过来,手臂揽过我的腰,披风在展开中变成硬质的滑翔翼,带着主人和累赘降落地面。

    我迫不及待地拥抱草地。

    视野中除了紧皱眉头的红罗宾,剩下便是在半空飞扬的亮片雨。

    怪物的动静消失在这片人造森林中,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寂静里义警的声音带着回音:

    “你把蝙蝠灯完全分解成了碎片……这是不是超出负荷?你看起来很不好。”

    当声带试图通过振动回复点什么时,我才发现自己的鼻腔和咽喉里都是血腥味。红罗宾看起来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他让我躺在他的臂弯里,确保这些流出来的血不会呛进气管。

    或许是酒劲上头,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

    “你……好像个黝黑的光头。”

    彩带挂在他圆溜溜的头盔上,我没忍住开始笑。

    义警的胸腔挤压着我的手臂,他干脆把头盔掀开,露出一头黑色短发……和另一张面具。

    “认真的吗?你是不是有个近亲叫俄罗斯套娃?”

    “我送你去医院。”红罗宾好像在咬牙。

    这个单词刺激了我萎靡的精神,我一把推开他,宁愿在地上多爬两下:“不了,谢谢,我状态好得很……呕……”

    七彩炫光呕吐物和血一起污染草地。

    “别像个小孩一样无理取闹,”他干脆把我架起来,“……别用你脏兮兮的手拽我的头发,你小腿在踢哪呢!”

    “不要!”我负隅顽抗,企图用炒菜节目里教的巴西柔术把他摔在地上。

    显然这让对方烦不胜烦,他一个头槌撞我下巴。

    “我跟你拼了!”

    “只是去医院!我又不是把你送去警——嘶!”

    “活该!叫你不穿铁裆裤……嗷嗷!”

    不再对伤员留手的义警扭住胳膊把我按倒在草地上,我也不甘示弱动腿踢他脚踝,一片混乱之际,手电筒的光忽然定格在我们身上。

    光源后,全副武装的警察制服下传来熟悉的嗓音。

    我的二把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和红罗宾扭曲到一起的姿势: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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