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是毫无意义的。
苏迟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屁股却像是被胶水粘住一般牢牢地粘在凳椅上，纹丝不动。
她的秀眉微微蹙起，笔尖时不时地在草稿纸上点下，一副被难题困扰的样子。
——该怎么向顾一航提出来呢？
笔尖往下一点，恰好落在同样的位置。
——还得找个恰当好处的时机。地点也很重要。要避开所有人。
笔尖再次用力往下一点，薄薄的纸张终于不堪重负被戳出了一个小洞。
思绪也骤然被打断了，苏迟迟盯了那个小孔几秒，突然长叹一口气，一下子趴在桌上。
而那支笔依然被主人握在手中，忘了松开。
当那熟悉的笑音在教室门口响起时，苏迟迟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顾一航要回到自己的位置，要是不绕远路，就会经过她这个位置。
她突然感到一阵紧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仿佛受到心情影响，那一直握着笔的右手微微松开。
于是，黑笔掉了。
落在地面的声响在嘈杂的课间不甚清晰，苏迟迟像是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弯腰去捡。
黑笔骨碌碌地滚了一阵，直到受到一股阻力才停下。而那股阻力的来源是一双鞋。
像是察觉到它的存在，鞋的主人停下了脚步，弯腰伸出手去，比苏迟迟先一步捡起了笔。
苏迟迟看着顾一航随意地将笔搁在她的桌上，突然出声道：“顾一航。”
“不用谢。”他的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笑容。
“晚自习结束后你有空吗？”苏迟迟落在空气里的声音依然是轻轻的细细的。
她微微抬起头，目光不再回避，直直地落在顾一航的脸上。
对上那瞬间变得惊讶的脸，苏迟迟犹豫刻，还是将话说了出来：“我们可以单独谈谈吗？”
“好的。”顾一航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在哪谈？”
“教学楼后面吧。”
话脱口而出时，苏迟迟注意到顾一航的神色似乎变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出来。
因为顾安回来了。她落座的下一秒，上课铃声就响了起来，最后一节晚自习开始了。
一整节自习课，苏迟迟的心情并没有放松多少。将最后一张英语试卷完成后，她拿出练习册开始刷题。
也许是心神不宁的缘故，批改时苏迟迟发现自己比往常多错了三、四道题。
揉了揉眉心，苏迟迟埋头看答案解析。周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扰得她看不下一行字，她抬头看了一眼钟表。
还有一分钟就21：40了。
越是临近晚自习结束的时间，班上的学生就越发躁动。身旁的顾安早已将书本都塞进了背包里，拉好了拉链。
铃声骤然响起的瞬间，就有学生冲出了教室。顾安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甜甜的嗓音唤她的名字：“迟迟！”
“你先回去吧，我想再学一会儿。 ”苏迟迟一边将答案誊抄到练习册上，一边头也不回道。
顾安不疑有他，点了下头：“那明天见。拜拜～”
“明天见。 ”她轻声回着，估摸着顾安已经离开了，从才扭过头去，扫了一眼顾一航所在的位置。
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他可能已经去往目的地了。
再过了几分钟，苏迟迟才站起来，收拾好一切，匆匆下了楼。
然而，越是到目的地，她却越是忐忑。
那道瘦高的背影出现在视野里时，苏迟迟却不由放缓了步伐，好像多拖延一会儿就能解决了问题似的。
教学楼后面只有一盏路灯孤零零地散发出光芒。没有被光照到的地方一片漆黑，白天还习以为常的小树丛在夜晚就只显得阴森可怖。
在这样僻静的环境下，顾一航的身影反而变得亲切了几分。
像是听到了动静，顾一航警觉地扭过头，看清是她时，那警惕的神色松懈了下来。
“说实话，你挺让我感到意外的。”
还未走近时，苏迟迟就听到顾一航这么道。
她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
“主动提出要和我聊聊这一点，就让人感到意外。”
他以为她要躲，要逃，却没想到她直接迎了上去。
是这个意思吗？
顾一航。
她微微抬头看向对方。
黯淡的光线下，苏迟迟看不清顾一航的神色，这反而让她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她定了定神，直截了当地开口：“数学课上给我写纸条的人是你吗？”
“嗯。”
“那么，你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吗？”
苏迟迟话刚说完，顾一航就斩钉截铁地答道： “当然。”
“我希望听到的是实话。”苏迟迟道，末了，补充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空气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微风吹动，树影幢幢，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黑暗处，让人内心隐隐不安。
就在苏迟迟忍受不了，打算开口打破这片沉默时，顾一航突然开口了：“苏迟迟，我和你说过吧，我的记性一向很好。”
“好像是读初一的那会儿，有一个女生往夏忱毓抽屉里塞情书的时候，很倒霉地被老师当场逮住了。”
苏迟迟垂在身侧的手指不由地蜷缩了下。
顾一航侧过头，视线直直地落在苏迟迟的脸上：“那个女生就是你吧？”
他的语气稀疏平常，就像在问“今天天气怎样”。
于是，苏迟迟用同样平静的语气回道：“是我。但我只是替朋友转交情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