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桥下光线昏暗,却月光明亮,连湖面都像一面被照亮的镜子,映着里面的花灯更加璀璨。

    林不盏蹲下来,向身后的赵玉婪招招手,赵玉婪却蹙着眉,一副百般不情愿的模样。

    让他提着花灯站在这里已经十分屈尊纡贵了,还让他像那些书生小姐亲自去放花灯,这绝对不可能。

    他偏过头,抬着下巴高贵又冷漠,现下四处没人,他脱手就想将手里的花灯丢出去。

    手腕却又被攥住了。

    林不盏将他拉下来,踉跄中,赵玉婪端的高高在上的面容有些愕然,好似七彩祥云的仙落了凡间,湖面映出了他微微睁大的凤眼。

    “赵玉婪,许愿吧。”

    林不盏笑眯眯地看着他。

    欲丢的花灯已经进了湖,正随风顺着下游流淌。

    他站直身体,坚决不愿意有损他王爷的威名,不屑道,“不过是骗小孩的玩意儿,等去了下游,这花灯怕是烂了,被鱼咬进湖底,许什么愿。”

    “你懂什么,只要你许了,天上的神明就听到了,花灯随着下游走,那是花灯将你的愿望带走了,若它烂了,便是你的愿望已经被神明听到了。”

    赵玉婪看着她与自己据理力争的模样,说的厉害了,声音都大了起来,拧着眉十分不满意地看着他。

    “你信,我不信。”

    他转身要走,偏又被抓住了袖口。

    林不盏要被气死了,谁给他惯的这臭脾气,她偏要治治他,偏要他许!

    “你过来,给我许!”她拽着人不松手,咬着牙根将人拉了回来。

    “你不许我就不走!”

    “二丫!”赵玉婪青筋直跳,却见不远处一对男女将目光投向他,只好压抑着性子,沉声道,“许,行了吧。”

    林不盏撇撇嘴,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挪开一个位置给他,嘟囔着说:“那你许吧。”

    见赵玉婪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花灯,她眉一皱,拉着他的两只手让他双手合十,严厉地说:“一点也不虔诚,神明会不高兴的!”

    赵玉婪愕然地看着自己被摆弄的手,暖融融的触感触及到他的手指,双手合十的那刻,他蹙眉看向对方,那双明亮的眼睛却比他还要理直气壮。

    罢了。

    他堂堂一个王爷,总不会还要与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在心里哼了一声,他双手合十,又听身边的人不高兴地说:“闭眼,要诚心许愿。”

    他不耐地闭上眼睛,想着随便敷衍了事,免得在这里被缠着丢人现眼,可当一切光线消失,黑暗袭来的时候,好像连声音都听不到了,一种独身一人,无边无际的孤独从四周袭来。

    他忍不住想,他要许什么愿,该许什么愿。

    可细细想来,头脑竟一片茫然,空空荡荡的虚无仿佛将他整个人都从里掏空了一样。

    林不盏认真地看着他的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何明明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却能感觉他好像远去了,就像这被湖水送走的花灯一样,孤零零的,越来越远了。

    又是那种他苍白的好像死了一样的感觉。

    她想叫他,心里却有些信天上真的有神明,便不敢打扰他,怕惊了他的愿,风一吹就散了。

    赵玉婪注定是要死的,她救不了他,可赵玉婪不是书里写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她现在能看到他,能触到他,是一条活生生的命。

    眸色闪动间,赵玉婪睁开了眼睛,与她四目相对,幽幽的黑潭就那样缀进了几颗星星。

    “赵玉婪,你许得什么愿。”她笑的眉眼弯弯。

    赵玉婪深深地凝视她,忽而转开视线,淡声道,“与你何干,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还许什么愿。”

    看着站起来的赵玉婪,林不盏瞪大了眼睛,气呼呼地说:“那方才叫你许你还不情愿,现在还不是一副宝贝的跟什么一样。”

    她跟着站起来,小脸看着不太高兴。

    赵玉婪暼了她一眼,“你的花灯呢。”

    “放走啦。”她说的不以为然,也没说自己许了什么愿。

    赵玉婪看向她,也什么都没问。

    离开桥底,路过垂落的柳,林不盏又高兴起来,兴致勃勃地说:“我们也去庙里祈福供灯吧。”

    听过路的人皆往庙里走要去点灯,今日庙会,正是祈福的好时候,再求一盏长生灯,更能寓意平安顺遂。

    “你为何要供灯。”

    赵玉婪显然不太明白,她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为何要凑这个热闹去供灯,莫不是以为以后还有机会再来吧。

    “祈福供灯,可以保我平安,一生顺遂啊,我可怕死了。”

    她抬起头,说的理所应当。

    赵玉婪却垂下眼,轻声道,“不去。”

    “小气鬼,不去就不去吧。”

    有些意外她的好说话,赵玉婪多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抿了嘴。

    林不盏怕死,也想求个好寓意,只是现在,她不想戳赵玉婪的心窝子。

    ……

    一路延着街道走走停停,抛弃了身份的赵玉婪逐渐放松下来。

    林不盏侧头看着他虽冷着一张脸,眼神却也偶尔会被那些有趣的事物吸引目光的样子,嘴角抿出了一个笑。

    这里不会有人知道他身带剧毒,也不会因此而远离他。

    那么只是短暂的时间,他会不会有哪一刻想做个普通人。

    想的多了,林不盏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把气吐干净,打算今天要多买几样东西,要让赵玉婪给她付钱。

    她现在可不是让他陪着自己玩,而是自己陪着他玩。

    这么一想,她雄赳赳气昂昂起来,下巴都抬高了不少。

    “诶,小偷,抓小偷!”

    前方一阵嘈杂,她抬起头,却见一个男人径直向自己撞过来。

    周围人潮拥挤,躲闪不开,男人眼带戾气,又很慌乱,手里还握着把尖刀,割开了荷包,攥着几枚银锭子。

    林不盏也被吓了一跳,她没那个帮人抓小偷的本事,却突遭祸害,躲闪不及,眼见着男人就要撞过来,她连忙抬手挡住自己的头,后脖颈一拉,她立马被提到了后面,耳边却响起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周围安静了下来。

    她心一沉,抬起眼看向前方,赵玉婪的袖子被割破了,男人结结实实地撞上去被挡住了去路,手里的尖刀沾了几滴血。

    更可怕的是男人的手也破了,乌黑的血液正顺着尖刀缓缓往下流淌。

    “我只是想要点银子罢了,我老娘几天没吃饭了,求求你,求求你们,我不想去见官,让我走,让我走吧!”

    男人猩红着眼,手里的尖刀防备的对准所有人,脸上却痛苦不堪。

    赵玉婪避不开,手腕的纱布割破了,鲜血淌了出来,再要落到地上的时候,林不盏瞳孔一震,连忙攥住了他的手包进手心。

    “别说了,你快把手里的刀丢掉!”

    林不盏白着唇尖声喝住他。

    可男人被团团围住,无法逃脱的羞耻与绝望让他陷入了癫狂。

    他还是个书生。

    他只是穷困潦倒,一时鬼迷心窍,想着这里富家子弟那么多,他偷拿一些没人知道。

    反正他们有钱,那么接济他一些又何妨。

    “让开!别过来!”多年的礼义廉耻让他无法接受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谴责的目光。

    林不盏急的跺脚,她不敢放开赵玉婪,怕他手腕的血滴在地上。

    “没有人怪你,你快把手里的刀丢掉,丢掉它!”

    她嗓子都尖了,看着那滴乌黑的血缓缓流过刀身,寸寸逼近书生的手心。

    “走开,你们都走开,我知道我做错了事,只要让我为我娘买块饼我就去见官,我会自己去见官,你们让我走吧……”他红着眼睛嗓音艰涩。

    贫穷让这个书生瘦如干柴,一身体面的长袍也全是七零八落的补丁,他看起来像是逃难来了此地。

    林不盏脑子一闪。

    土匪横行的兀城……

    “我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先把刀丢掉好吧。”她咽了咽口水,目光紧盯着对方,声音缓和温柔。

    书生恍惚了一阵,愣愣地看着她。

    “放……放我走……”

    “好,放你走。”

    她点点头,可被盗银子的人不乐意了,膀大腰圆的往那一站,尖着嗓子道,“走什么走,枉你为读书人,竟去偷盗,现在就跟我去见官!”

    “不要!让开!你们都给我让开!”

    书生红着眼睛挥舞着手里的刀。

    那浅薄的几滴血粘在刀身上,慢慢的又开始汇聚,顺着刀身往下流淌。

    “我赔!我赔给你可以吗,你放他走!”林不盏的眼睛也红了,紧紧地盯着对方。

    她抬头看向始终默不作声的赵玉婪,他脸上的漠然像一把刀,也像从内生长的刺。

    喉头微涩,她喃喃道,“我会还你的,我一定会还你的。”

    嘴里喃喃着,她手忙脚乱的取下赵玉婪腰上的荷包,却听人群里尖叫一声,她猛地抬起头,喉咙紧的发不出声音。

    书生瘫软在地上,浑身都在止不住的痉挛,他还握着那把尖刀,手心被割破,鲜血与紧紧攥着的银锭子混在一起,像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怔在原地,又低下头,她的手里也是血,被她抓住的荷包也是血,那是她握着赵玉婪的手腕,上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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