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林不盏本以为自己会睡不好,事实上她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嘴边还沾着口水,伸手一抹,枕头都是湿的。

    她激灵一下醒过来,先侧头看了眼身侧,她四仰八叉的占了大块地方,里面的赵玉婪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只要想着赵玉婪轻手轻脚的从她身上爬下床的画面,她就有点想笑。

    想到什么,她又连忙伸手摸索着枕头,再把枕头拿了起来,里面的账本已经不见了,看来是被赵玉婪拿走了。

    她啧了一声,想着赵玉婪这人还真是有够口是心非。

    不过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不是赵玉婪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她,而是她一边流口水一边睡的太熟了吗!

    这么一想,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难以想象自己到底给赵玉婪留下了怎样可怕的印象。

    算了。

    她搓了搓脸颊,翻身下床,恰好小小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我估摸着姑娘也该醒了。”小小抿嘴轻笑。

    她有些尴尬地穿好鞋,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赵玉婪的房间里。

    “赵玉婪呢。”她随口问了一句。

    “王爷在审案子呢。”

    审案子!

    她猛地抬起头,问,“审了多久了。”

    小小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天还没亮……”

    话没说完,林不盏已经飞似地跑了出去。

    “姑娘,姑娘,你还没洗脸!”

    林不盏披散着发,昨夜没脱的衣裙也睡的凌乱颠倒,外衫更是露出了一截雪白内衫。

    她慌慌忙忙地跑进县衙大堂,一声惊堂木敲的她心一沉,更是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与被吓了一大跳的李县令对上了目光。

    现场一片寂静,无论是那些衙役还是跪在堂下义愤填膺的农妇皆一脸怔愣地看着她。

    “赵玉婪呢。”她茫然地喃喃出声。

    李县令愣愣地答,“王爷在地牢。”

    所以不是在衙门大堂审案子,而是在地牢审陈知府。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了声谢又匆忙往后跑。

    大堂一片寂静,随即继续叽哩哇啦地争吵起来。

    李县令揉了揉泛疼的眉心,一记惊堂木拍下。

    “肃静!”

    ……

    地牢并不难找,她却被拦在了门外。

    看到那两把锃亮的大刀,她就觉得脖子疼,只好耐下性子解释,“我找赵玉婪,找你们王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只是两个裹在黑衣里的大汉不为所动,冷冰冰的像根木头桩子一样。

    若是真的不说不动就好了,可她要敢往前一步,两把大刀就毫不留情的提到她的面前。

    她急的不行,恰好这个时候书生往外走,看到了她,手一抬,两把拦路刀就收了回去。

    “二丫姑娘。”

    “多谢。”

    来不及说更多,她匆匆忙忙地跑了进去,没有注意身后的书生看向她略有些复杂和深意的目光。

    地牢潮湿又阴暗,陈腐的空气透着难闻的腥气,哪怕不受刑,只在这样的地方待上一夜也是非常可怕的折磨。

    她拧着眉一路往里走,偶尔看到那些冰凉坚硬的刑具立马避开目光不敢多看,白着脸加快脚步,只想快点找到赵玉婪。

    终于,在身后的光逐渐离她远去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站在牢门里的身影。

    心里松下一口气,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了赵玉婪身后。

    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陈知府一脸颓靡,眼里还带着不甘的怨恨。

    这么几日关押下来,这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狼狈又憔悴,脸上臃肿的肉都消减不少,眼眶深陷,仿佛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赵玉婪,外人都说你是杀人的修罗,却不知你还有一颗心怀天下的心。”

    嘲讽的语气很是鲜明。

    或许他知道他活不了了,跪地求饶只会让他死的更快,不如口吐恶言让自己畅快几分!

    赵玉婪没有说话,林不盏却突然明白了他的选择。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他。

    “将死之人,话却还这么多。”

    “死”这个字彻底让陈知府失去了理智,他红着眼,疯狂地叫嚣起来,却无法从地上离开。

    林不盏这才看到他手脚全被踩断了。

    恐怕在来之前,他破罐破摔地说了更多难听的话。

    “你以为发落了我你能有什么好吗!上头早就得了消息,若是这件事你没有做出一个满意的结果,你以为那些人会放过你吗,你以为,太后会保你吗!”

    最后一句恶言落下,赵玉婪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一次真正要牵扯的是东幽太后手下的人。

    他和那些势力相比,孰轻孰重,本不需要犹豫。

    可赵玉婪清楚,他心里清楚!

    他,比不过那些人。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不愿意去想却埋在他心头的事实。

    看到他的神情变化,陈知府得意的大笑出声,淬了毒的目光猛地看向林不盏。

    “这个女人是你捡回来的吧,你猜,她回京之后,还能不能活下来。”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赵玉婪眼中一狠,几乎是立马就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是真的不怕死!”

    林不盏却怔在了原地。

    她知道,陈知府的意思是太后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对方恐怕不会放过她。

    看着在盛怒中的赵玉婪,她神色略有些复杂,不知道该不该直接将东幽太后的事告诉他,对方势必不信,那么她只能说出赵济常是他弟弟的事实。

    到时不说她能否在这么大的秘密中活下来,更关键的是赵玉婪能不能接受这个真相。

    想到这里,她莫名愣了一下。

    难道她不应该考虑自身吗,为什么要想到赵玉婪……

    被扼住脖子的陈知府不怕死地狞笑了两声,扭曲地嘶喊:“如果你敢动手,太后不会放过你的!你以为你得了太后的信任,可相比权势,你又算什么东西!若不然,怎会事事都推你出去做那把惹人嫉恨的刀!”

    他们都是为太后做事的人,这些事他们都看在眼里,朝堂中的局势比谁都清楚!

    只有赵玉婪不听不信,他孤苦无依,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命处在痛苦与折磨当中,他与东幽太后血脉相连,再也没有比她更亲近的人。

    这样亲密的关系成为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紧紧抓在手里的希望。

    或许他潜意识也是明白的,东幽太后对他的关切参杂了太多东西,毕竟爱与不爱太过明显。

    东幽太后会为了赵济常寻一件上好的狐裘怕他在冬日里受凉,却只会在他巡案南下的时候问一句路上可好,旁敲侧击的打探案子的进展。

    会在夏日酷暑的时候亲自让御膳房做一碗开胃的酸梅汤,只因赵济常一句天热没了胃口。

    而他常年在毒中不知热不知凉,忍痛已经成了习惯,不良于行的腿在时间的推移中越发凝滞严重。

    东幽太后也只会在节日里赏他些冷冰冰的金银珠宝,信中说一句吾儿安好。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他能看见,能抓得住的东西了。

    他办过许多案子,杀过许多人,在天宅人祸中,他见过衣不蔽体的女人袒着干瘦的身体,一步一叩首的求一碗水,只为让怀中的孩子喝上一口奶。

    纵然天真,可他仍信世人口中无瑕的母爱。

    这是他在世上唯一的念想!

    “赵玉婪,你且等着吧,你身带剧毒,害人害己,注定孤苦,天都要收了你,死也不得善终……”

    陈知府疯了似的向赵玉婪挑衅,能够亲眼看到世人口中的活人阎王变了脸色,似乎让他极为有成就感。

    眼见着赵玉婪眸色深暗,无形的杀气向外弥漫,林不盏想也不想的上去扇了陈知府一个耳光。

    力气极大,打的陈知府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颤,立马肿起巴掌大的红肿。

    “闭嘴吧你!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人家母子俩的事要你在这里多嘴,你自己没娘吗,他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你就快死了!不止你要死!你全家都要因你造的孽而死!”

    她气的眼睛都红了。

    赵玉婪光会杀人有什么用啊,死的人该死,光会站着让人骂,平时与她吵嘴的时候嘴皮子倒是利索!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

    赵玉婪因为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愣了一下,随即就松了手,而陈知府就像那临死还要蹦跶几下的蚂蚱,顾不得疼,瞪着眼睛就要骂她。

    文人吵架可不会说那些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林不盏连挠痒痒都不算。

    “关你屁事,要死了还这么多话,再叭叭,等你死了我连你坟都给你刨了!”

    “你这黄毛丫头……你……你……无知无畏……怕是嫌自己命长……”

    “呸!去你娘的,我长命百岁,等你孙子死了我还活得好好的呢,管好你自己吧,现在给我磕两个头,说不定抄家的时候,我还愿意赏你个铜板给你带进棺材里!”

    林不盏一张小嘴说个不听,骂人骂的就是一个嚣张跋扈,无赖肆意。

    陈知府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以前也是一个正经读书人,哪里骂的过她,多说两句,怕是连自己祖宗都要带进去,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昏了过去。

    “就这也敢在这里发疯。”林不盏不屑地嗤了一声,回头看向正看着她的赵玉婪,还没下去的火气又腾地一下冒了上来。

    “你怎么这么没用,整天只会掐人,瞪着眼睛吓人,人家骂你你就骂回去啊!”

    赵玉婪的孤苦与早死是注定的。

    可她现在看着他,却突然红了眼睛。

    “与你何干,你哭什么。”赵玉婪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冷冷淡淡。

    她一口气提了上来,直冲天灵盖,咬着牙根,从嘴里骂出一句脏话。

    “哭你*”

    她朝他竖了个看不懂的中指,转身就走,却被拉住手臂,直直地撞进一个宽阔的胸口。

    “干什么!”

    “抱你。”

    “占我便宜呢!”

    “你不是一直想多摸两把吗,给你摸。”

    她吸了吸鼻子,算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于是她伸出手心安理得地摸上她眼馋已久的胸肌。

    而赵玉婪目视着前方,眼中有些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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