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迈入教室，就受到全班人注目礼的季北烛，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地说了句，“老师等会就来。”
没等几分钟，杨累硕就来了，拿着书的手携着根一指粗细的竹杆。
将手里的书放讲台上，他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刚刚学校那边有事，耽误了大家一些时间。”
底下一片寂静。
他也不在意，只见他左手竹杆，右手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上名字，“我叫杨累硕。”
“嘶——”反应过来后的人，没忍住吸了口气。
接着便是阵阵窃窃私语，“我去，居然是他教我们。”
“完了完了，我上学期期末被他逮过。”
“你这还好呢，我就刚刚午休踩点，被他拎着训了一顿，口水沫子都快飞到我脸上了。”
说着，那人还双手合十拜了拜，“希望我没入他老人家法眼。”
有人愁，有人欢喜，“幸好又是他教，我好喜欢他的授课方式！”
“对对对，上次他代过我们班一次课，我直接一整个爱上！”
“……”
放下粉笔，右手重新拿着竹杆的杨累硕，静等了片刻。
然后——
“咚——咚——”是竹杆敲在讲台上的声音，他们的心随之一跳，再然后鸦雀无声。
“既然都认识我了，那我也就少说点。”显然，他听清了学生们的话，“现在我们来选一下课代表。”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杨累硕往下扫了一圈，想着今早他巡查时听到的话，笑着调侃道：“怎么，化学也扼制了你们咽喉？”
听着他的打趣，他们稍稍放松，却仍没有人举手。
淮箖七中，是一所普高，升学率并不高，在这里，若不努力挣扎，其实未来并不敞亮。
但事实上，七中真正想学习的人也并不多，大多数都是得过且过，混着日子。
当了这么多年的主任，杨累硕亦非常清楚，而要改变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看着沉默的班级，他也不想为难他们，“都不举手，那我就直接点了。”
“第一大组最后一排。”他手指着那边，“没有来的那个人，同桌下课告诉他。”
同桌郝闲：“……”体验过坐过山车的感觉吗？
整颗心归位后的郝闲，嘴角间歇性抽动……
在憋笑。
他都能想到，林邺屿知道这个“好消息”时的面部表情了。
————
窗外的夜幕缀着少许繁星，校园内灯火通明亦寂静无声。
九点五十八分，教室里准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叮——”伴随着清脆的铃声，是人潮的涌动。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呢。
“北烛，走了，回家啦。”陈燃拍了拍她，季北烛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随后收拾好东西，与她们一同出了教室。
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旁的路灯昏黄，人影交织，树影婆娑。
季北烛垂眸看着那团移动的黑影，有些迷惘。
同样在前行，它却始终拨不开枷锁在身上的浓雾，像极了这看似充实又忙碌的一天。
身旁的陈燃见她情绪低落，同范亦纾眼神交流了一番，开口道：“北烛，学校的传言，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们自然知道传言的真假，只是在学校并不好讨论这件事，怕她再次卷入谣言中。
“啊？”季北烛闻言，先是不解，触及到她们担忧的眼神后，她扬起唇角：“没有呢，你们别担心。”
“这件事已经解释清楚了。”
“解决了？”陈燃惊诧，反应过来后，替她开心道：“解决了就好。”
“嗯。”
范亦纾理智指出，“老陈今天叫你就是因为这件事？”
“是的。”季北烛简单地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陈燃听完，咂舌道：“照你这么说，林邺屿他不仅没打架，甚至还救了他们！”
随后，又愤愤不平地说：“真是没想到，一个午休的时间，他们居然能脑补这么多东西！说什么，因为你打架呢！”
“红颜祸水，也不是这样用的！真气人！”
她的情绪转变的太快，以至于范亦纾看她，就跟看川剧变脸似的，没忍住笑出声。
陈燃闻声，握拳在她面前扬了扬，“你是不是在笑我？”
“没有。”
“就有。”
“……”
一番斗嘴，心知她们的用意，季北烛笑着道：“你们俩的岁数加起来都过了而立之年，怎么还这般幼稚。”
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容，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然后异口同声道：“还好意思说我们呢，你有时不也这样。”
三人相视而笑。
街道满是欢乐的气息，驱散了黑夜的雾霾。昏黄的路灯下，人影跳动，带着光。
她们身后的不远处，林邺屿见此，稍稍放下心，然而名为歉疚的种子到底还是生了根。
也就在此时，前面的几人到了岔路口。
“北烛，你自己小心点哦，我们回家啦。”陈燃同范亦纾站在左边的岔路口，对着季北烛挥了挥手。
“好的，拜拜。”道别后，季北烛朝右边走去。
林邺屿站在她们分别的岔路口，若有所思地往右看了会。
他站在街道的石椅旁，停留了几分钟，才朝着左边迈步。
初苑小区。
远远地，就见自家窗户透着暖暖的光，林邺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步伐却下意识地加快。
到门口后，刚拿出钥匙，门就从里打开了，看着开门的人，林邺屿眸色微暖。
扶着她朝客厅走去，待她坐在软软的沙发上，他才温声道：“外婆，您答应我过的，会早点睡。”
老人面容慈祥，笑呵呵道：“我八点多睡了，然后又醒了。”
见自家外孙还想要劝自己不要等他的样子，她“先发制人”，却是关心的话语，“今天怎么回来的晚了些？”
闻言，林邺屿终是咽下要说的话，配合着她转移话题，“路上遇到了同学，走的慢了点。”
“你啊，是要多交些朋友。”心知自己外孙的性子，她劝道：“别总是冷着一张脸。”
“好。”林邺屿应着，看着她脸露倦容，他再次劝道：“您呢，也别总是特意起来等我。”
邹闵惠抬手，抚了抚他微微蹙起的眉，“外婆知晓嘞，你这小小年纪别操心这么多。”
“外婆，我还有一年半就成年了。”不是那个不能做决定、身不由己的小孩了。
当初，若是这个年岁，或许就不会身陷囹圄，错过……
“再大，在外婆这也是小孩哩。”
“好了好了，我困了，要睡觉了，你也早点睡。”
她说着，还佯装打了个哈欠，然后朝卧室走去。
顺着她的意，林邺屿将不小心泄露的情绪，重新埋藏。
洗漱一番后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会，渐渐地，卧室的灯光与街道的路灯开始重合。
她的身影也愈来愈清晰。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点进聊天软件，找到那个仅仅还只有十几个人的班群。
这边，季北烛正准备熄灯，就发现视线下方的手机亮了。
伴随着“叮”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中响起，有些突兀，却又敲在人心。
她拿起手机将声音调低，屏幕上是一条添加好友的通知——
AD钙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AD钙？新同学？
她点进聊天软件里联系人中新朋友那一行，看到了想要的信息——
对方的留言：我是林邺屿。
来源：□□群-高二（五）班
点了个同意后，顺带将备注改成他的名字。
这时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她返回到聊天界面，就看到除了那条“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之外的信息。
而另一边，林邺屿在手机页面出现，“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下意识发了条信息过去：【还没睡？】
【还没。】拿着手机躺回床上，季北烛回道。
等到她的回信后，林邺屿又迟疑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字母间游走，短短的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又消失不见。
最初，脑海里再现那道人影时，道一声抱歉，占据了他整个思想。
可是，真正到这个时候，便会发现言语是最苍白而又无力的。
删删减减后，只剩“早点休息”四个字。
看着“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眼，却迟迟没等到回复，季北烛忽地明白了。
手指在键盘上缓缓敲着，速度有些慢却坚定，然后点击发送。
【今天很开心，不似以往按部就班的生活，却也另有一番风景。】
还未来得及发送，就又收到一条信息。林邺屿看着那一行字，眉宇微蹙。
老师犀利的目光，学校的谣言，于她而言，怎么都不可能是一件开心的事。
最大的委屈都让她给承受了，她却装作没事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抚别人内心的不安。
这种性格，好也不好。
而最不好的地方就在于，最先受到伤害的，就是她自己。
他心下一番思量，有了主意后，便顺着她走。
【收到，早点休息。】
这次，没有犹豫，点击了发送后，然后退出聊天框，不再打扰她。
那边，季北烛等了一会，没有等到回复后，便放下了手机，顺带熄了灯。
“叮——”的一声响起，她翻身看了一眼，又躺了回去。
看似没什么反应，然而只有月亮知晓，床上熟睡的人，嘴角的弧度。
一夜好梦，月光伴她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