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邺屿透过窗户朝办公室看去，白炽灯光下，女孩侧脸明亮润泽，正认真专注着手里的事情。
过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回答，徐清朝他看去，就见他上扬的嘴角，明知故问地说道：“怎么？不肯来？”
林邺屿敛起笑容，一脸正色地回道：“不敢。”
徐清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你们还太小，很多事把握不住。”
“唯有达到一定的高度，有承受好的或坏的结果的底气时，彼此才不会受到伤害。”
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会心动，有喜欢的人，不算怪事。
强硬阻拦，反而适得其反。
她尽不了太大的力，只能在他们要走错路时扶一把，让他们走在正轨上，哪怕是边缘。
教过太多的学生，尽管眼前的少年看着冷淡清冽，但她知道他能听进去，他的眉眼太过坦荡热忱。
林邺屿淡定地点头，没有被看破心思的慌乱，随后，眸色认真地对着徐清承诺：“我有分寸，会慢慢改正自身。”
听到这话，徐清柳眉一挑，笑骂道：“难为你还知道自己有缺点，这次的成绩能让我刮目相看不？”
闻言，林邺屿嘴角微勾，不见刚才那份认真的模样，语气淡然地说道：“可能会。”
“就是结果不会是你满意的那个。”
“……”徐清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别在这气我了，快去教室把人给我带来，我要洗洗眼。”
林邺屿点头应着，正准备朝楼道口走去，就又听她说：“英语，是一门语言，要靠日积月累，希望下一次能看到你的进步。”
这半个学期以来，能明显感觉到他对待学习的态度。以前，从未见过他报名补习，上课认真听讲，早自习背单词记课文金句。
“放心。”林邺屿朝她随意地摆了摆手，“我还要向您的课代表靠拢呢。”
不会因为一次的失败而放弃。
这小子，还挺会给老师灌输“甜言蜜语”，徐清暗自失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
————
林邺屿把试卷发完，带上江桕进了办公室后，就被他果断地抛弃在脑后。
递给江桕一个去挖野菜的眼神后，他也朝季北烛走去。期间江桕多次递来同样的眼神，他都当做没看见。
他坐在季北烛对面，学着她的动作批改试卷，统计分数。
这时的办公室还挺安静，只剩“哗啦哗啦”翻阅试卷的声音。
待他手里的试卷的看都差不多时，就见对面的女孩递了一沓试卷过来，然后指着最后一张，“做贼”般地小声问着自己：“你快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字迹？”
他仔细一瞅，还真是。
但是那没对几个的语法填空，以及到处都是斜杠的选择题，让他非常非常地想，不承认。
季北烛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她书上有不少补习时，他帮忙写的笔记。
徐清见他们都看的差不多，就准备来收试卷，记分数，没想到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走了过去，笑着问小姑娘：“这张试卷的分数算好了吗？”
季北烛摇头，回道：“还没有。”
“那知道是谁的吗？”
季北烛诧异地看了徐清一眼，有些怀疑老师知道这张试卷是谁的。
然后，她又悄悄往林邺屿那看，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林邺屿故作淡定地替她回答：“我的。”
徐清点头，“嗯，算一下分数吧。”
季北烛拿回试卷，看着每一题标好的得分，计算总分。
6+4+……+8+2
49
在试卷正面写下这两个数字后，就听徐清说：“还行，不到三分之一的分数，总比五分之一要好。”
林邺屿：“……”
总分150分，不到三分之一是49分，五分之一是30分……
有老师这么去比较学生的分数吗？
他抬头，压着嗓音说道：“老师给点面子，好吗？”
“嗯。”徐清给面子地应着，“下次给我争取二分之一，三分之二。”
林邺屿：“……”
见自己的课代表，脸都憋红了，愣是没笑出声来，徐清清了清嗓子，走到办公椅旁，对着其他学生问道：“都统计完了吗？”
看他们点头，徐清坐到办公椅上，笑着说：“辛苦你们了。”
然后，翻着手边的试卷，看着普遍的五六十分，她没有丝毫的意外。
学生的基础太差，又不想学，有时候真的拿他们没办法。
一个普通班里，英语能有十个及格，两三个上一百分都算最好的普通班了，这还是不考虑其中有水分的情况。
事实上，除了实验班，大部分班级平均只有一两个及格。
她暗自叹了口气，将试卷上的订书针拆开，知道学生对分数的看重，她一一找着在场几位的试卷。
“王涓，钟梓龄你们俩的分数，分别是89和97分。”这是她另一个班的两位课代表。
“都考的还不错，王涓再努力一下，争取下次及格，钟梓龄要定一百分以上的目标了。”
两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见没自己的事，便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走出办公室。
邻桌的老师见状，笑着说：“徐老师，你这两位学生不错，有基础。”
“哪里哪里，跟你的实验班相比，还差点呢。”徐清谦虚地说着。
邻桌的老师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徐清又拿出季北烛几人的试卷，对他们说道：“都上了一百分。”
“季北烛105分，江桕102分，顾知寄120分。”
江桕闻言，先是看了顾知寄一眼，然后看向林邺屿，眼神询问。
林邺屿：“……”
他轻飘飘地回了眼神给他，然后一脸淡然地说道：“不多，刚好是你的一半少两点。”
江桕：“……没让你精确到这么准。”
季北烛和顾知寄同时偏头，防止自己笑出声。
徐清就没那么克制了，她不仅笑了，还对着林邺屿打趣道：“你还挺骄傲的？”
“少一点和少两点还是有挺大区别的。”林邺屿面上没什么情绪地解释，“正如不到三分之一和三分之一。”
徐清：“……”
“噗嗤——”邻桌的老师笑得乐不可支，“徐老师，你这学生着实有趣。
“就是这成绩吧，还是要再提高些，这么低的分数可不像你教出来的。”
林邺屿眉眼淡淡，身上的那份疏离和尊重在此刻显得淋漓尽致，“谢谢老师关心。”
徐清装作没听懂她话里有话，“吴老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我这学生可是半个学期提高了将近二十分，说不定下次就及格，考一百分以上了。”
这话是夸张了点，但此时徐清也没心情去思考那么多。
她的学生，她都没说什么贬低的话，怎么可能轮得到别人来明夸暗讽。
教了个实验班，就能说这话？
别以为她不知道实验班也有不少英语不好的。
徐清平复了自己的心情，随口一问：“欸，对了，忘了问吴老师，你们班最高分多少？”
话一出，吴韵美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们班最高分也才122.5分，差点就被个普通班的人超过了。
及格的人数也就十来个，而徐清班这一下就三个一百分以上。
徐清见她不说话了，也没多想，转头看向林邺屿，然后视线就在他和四十九分的试卷上来回转。
下次给我考高点。
林邺屿敛眉，清咳了一声，点头。
懂了就好。徐清暗自腹诽。
然后看向季北烛三人，说道：“考的都挺好，是全村的希望。”
“继续保持，有空闲时间的话，可以去帮扶一下班里其他同学。”
“尤其是他，重点扶持对象。”说着，她的视线也转到了林邺屿身上。
林邺屿：“……”
————
楼道口。
季北烛余光瞟向楼梯上颀长的身影，眉头微蹙，轻声吐了口气。
注意到她的神态变化，林邺屿眉梢上扬，揶揄道：“没考好的是我，你怎么还叹起气来了？”
“我都还没愁呢？”尾音带着点笑意地逗她。
“林邺屿，你不要不开心。”
女孩嗓音轻软，说出来的话却总是直撞人的心坎。
“怎么会？”林邺屿收了闲散的模样，眉眼冷清地反问道。
“你这人，总是把那颗捂热的心藏在最底处，然后用最疏离的外表去装饰。”
她见过他恣意张扬的眉眼，听过他通透澈明的话语，感受过他嘴角微勾的笑意。
这是她面前的他，然而半个学期以来，她也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见过无数个浑身疏离，与她始终隔着一道屏障的林邺屿。
这份距离感不是对她，而是对周边的所有人，这是他下意识的行为，他不想同任何人有关联。
就如同刚刚那个影子一般，光照耀时，会出现，没有时，与黑暗融于一体，无牵无挂，无需人在意。
“分数，不会证明这是老师的水平，不会牵扯到任何人，你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
“若有一天，你想同这个世界有一分联系，我的右手定会朝向你。”
所以，你不要担心在你拒绝了所有人，没人会同你有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