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励是被一阵推力推到地上然后醒来的。

    准确来说，是被傅瑶推到地上然后醒来的。

    昨夜傅瑶哭了一小会，后来总算是平息下来，他倒是没有立刻睡着——傅瑶睡着之后又往外靠了靠，徐励心里有鬼，不敢让她太接近，便朝外让了让，如是几次，等到傅瑶总算是安静下来不再动了——他却已经退到了床沿，连平躺都做不到，只要他想要平躺，半个身子都要挂在床外了。

    幸好傅瑶也没再“为难”他，他总算还能睡个安稳觉——然而天快亮的时候，感觉傅瑶揉了揉肩膀，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然后她翻了一个身，想要将那个硌得她难受的“东西”推开——于是他便被傅瑶顺势推到了地上。

    徐励心中蓦然涌现出一些异样的、消极的情绪，有一个声音，很像他的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个声音在跟他说——看到了吧，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你，你还是别再自取其辱，还是立刻离开此地，以免待会醒来之后彼此难堪吧。

    那个声音还在继续——算了，她根本没办法接受你的，别勉强了……没用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徐励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那个声音终于停止了。

    此刻天还未亮，但屋内的烛火还未曾熄灭，徐励抬头可以看到床上的情形，或许方才翻身把他推下来了之后一时没什么可以倚靠的，傅瑶身子便转为半趴着，不过眼睛还是闭着的——就是闭得有些过分紧了。

    徐励试探着喊了一声：“阿瑶？”

    傅瑶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动弹，但是她眼皮的确是动了一下。

    徐励便知道，她估计是醒了的。

    刚刚推他的那一下或许是意外，但是之后她应该也被这意外惊醒，只是不知道为何不愿意出声。

    徐励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沿，低头看着傅瑶的脸，继续喊她的名：“阿瑶。”

    “睡梦”中的傅瑶咽了咽口水，假装自己“不经意”地翻过身，朝内侧卷去，给他让出了至少半张床铺，但床的内侧是没有枕头的，傅瑶这一转过去，便有些过了头，没有枕头接着，脑袋便直接磕到了床上。

    但饶是这样，她也没有“醒来”。

    徐励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找到昨夜被她抱在怀中如今正在一旁的枕头，轻轻抬起她的头将枕头塞到她脑袋下。

    她还是没醒。

    徐励没有计较，更没打算戳穿她，只是重新回到床上，这次不只是躺在外侧便心满意足，而是直接朝里边侧身躺下，伸手将傅瑶揽住，重新变回之前同床共枕的模样，只不过这一次是换了半边床也换了只枕头。

    许是因为“睡着”了的缘故，傅瑶身子虽然僵了一瞬，但也没有推开他。

    徐励心中稍定，这一觉总算是睡到了天明。

    -

    “醒了？”

    傅瑶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徐励的脸，耳边听到的还是他的声音，难免有些心虚，赶紧闭上眼假装自己还没醒，徐励也没勉强她，径自起了身：“那阿瑶你再睡一会也行。”

    感觉身侧的人起了身下去，傅瑶等了一会才悄悄睁开眼，结果徐励刚好转过身来，刚好看到了。

    傅瑶沉默了一瞬，再装睡着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只好起来了。

    幸而徐励也没戳穿她装睡这件事，待得梳洗完毕一同去唐婉住处的路上，徐励才偏头低声问她：“昨晚上你——”

    傅瑶心虚，赶忙道：“我昨晚上睡着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励看了看她，没再说话。

    他们到的时候，唐婉似乎已经等了好一会了，傅瑶不免白了徐励一眼——要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至于起晚了让唐婉等着他们。

    不过唐婉似乎没有生气，看到他们一起来还是挺开心的，两人上前问好，唐婉给他俩都准备了礼物，两人从唐婉手中接过礼物，同时开口道谢——

    徐励道：“谢过夫人。”

    傅瑶道：“多谢姨母。”

    尔后三人同时沉默。

    唐婉先反应过来，有些期待也有些不安地看向傅瑶，半开玩笑地道：“如今你们已经成亲，是不是该改口了？”

    傅瑶张了张口，不由得想起自己当初便是因为这个称呼而露的馅，那两个字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喊出来。

    最后也只是照旧：“姨母。”

    唐婉面上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坚持，几人——确切来说，是傅瑶又陪着唐婉说了会话，这才告辞离开。

    刚一出唐婉住的院子，傅瑶便让跟着人退开了些，盯着徐励好一会儿，到底是忍不住：“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徐励愣了愣，低头看她：“为何这么觉得？”

    “今儿一早你便有些奇怪，”傅瑶皱着眉，“方才在里边的时候，你更是沉着一张脸，几乎一句话都不说，除了我哪儿惹到你了之外暂时也想不出其他的缘由——”

    她瞥了徐励一眼：“不会才成亲第二日，你便后悔了吧？”

    徐励还不待回答，傅瑶已然松了口气：“不过也能理解，要不——”

    “没有、不后悔，”徐励赶忙抢白她的话，低头见她一脸非要自己说出个所以然来的样子，纠结了许久，才忍不住问她：“你方才为何……不愿意改口？”

    傅瑶顿时沉默，不愿意在他面前说穿自己当初是为什么露馅的——虽然他可能也知道就是故意问，她犹豫了一会，故意道：“我俩以后是要和离的，如今改了口以后也得改回来，那多麻烦呀，索性一开始便不要改口，这样就不会有将来那种困扰了。”

    徐励默然，方才拦了一下，结果听到她还是把“和离”两个字说出来了，不由得又有些气闷。

    “你若是为这事情不快，那委实是不讲道理——”傅瑶抬眼看他，“你自己都不用这样的称呼，凭什么管我？”真要论起来，她觉得她口中的称呼比他的还要亲近两分呢。

    徐励无言，半晌才幽幽开口：“那阿瑶你要怎么才能改口呢？”

    “我才不会改口呢，”傅瑶想都没想便拒绝，随即又觉得自己话说得有些太过绝对，补充了一句道：“除非你先改了口！”

    徐励挣扎了好一会，看向她：“是不是我改了口你便跟着改口？”

    傅瑶立即道：“当然。”主要也是笃定了他做不到，毕竟那么多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的。

    徐励却点头：“好。”

    傅瑶疑心自己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说的，我改口你便跟着改口，”徐励下定了决心一般，“我们现在重新回去吧？”

    傅瑶吓得拉住他：“算了算了，今日还是别再过去了，明日吧。”她方才就是随口说说，本就是找个借口而已，如今他突然来这么一出，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换来徐励有些狐疑的眼神。

    傅瑶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免多想，连忙甩开他的手，有些心慌：“你这么在意这个称呼作甚？”

    徐励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既然她心里念叨着以后要和离改口麻烦，那万一觉得改口太麻烦便不想着和离了呢？

    “先前你还说你不愿意当我表兄，以前唤你表哥你也不乐意，如今却希望我跟你用一样的称呼，”傅瑶心虚得胡言乱语，“原来你的确是不喜欢我唤你表哥……你原来是想当我亲哥哥呀。”

    徐励顿时阻止她：“不许瞎说。”

    “没有瞎说，”傅瑶乐意见到他吃瘪，故意道：“你唤她‘母亲’那我也唤她‘母亲’，我俩岂不是真成了兄妹，我不唤你‘哥哥’那我应该唤你什么？”

    “你说呢？”傅瑶自觉地扳回一城，笑得开心：“哥哥？”

    徐励无言以对，傅瑶犹自觉得不够，又喊了两声，其实还想继续的，但就喊了两声而已，徐励似乎是受不了，两人离得近，徐励伸手便掩住了她的唇——

    傅瑶抬眼瞪向他，意思不言而喻——说不过她，动手便有些过分了。

    徐励也自觉不妥，准备松开手，不忘确认一遍：“我松开手，但你不许再乱喊了？”

    傅瑶点头，徐励便将手松开，傅瑶嘴甫一得自由，立刻便道：“你管我喊什么呢？我想怎么喊你管得着么？”

    “我就要喊‘哥哥’，”看他能把她怎么样，傅瑶偏要挑衅他：“哥哥哥哥——”

    见徐励又要抬手，傅瑶抢先道：“你除了用手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徐励无法，傅瑶不免又得意：“被我说中了吧？哥哥——”

    她本来还想多喊几声故意气他的，但后边的话都被堵住了，不让她继续开口的人自然还是徐励，只是这次他没再用手了，他俩本就离得近，趁着她说话的工夫，他的脸便凑过来，直接用唇封住了她想说的话。

    一开始或许只是为了封口不让她乱喊，但后来却变成了轻轻舔舐和吮吸，傅瑶几乎喘不过气来时徐励才停下来，捧着她有些发烫的脸，在她耳边声音轻轻的道：“我不只是会用手的。”

    傅瑶略微回过神来，刚想开口，徐励便抢先道：“阿瑶我决定了，你若喊我一声‘哥哥’那我便亲你一次。”

    “方才你喊了九声，那我便该亲你九次，去掉一次，那还有八次，”他喉间动了动，“当然，若是阿瑶你觉得次数少了，你可以再喊几声的。”

    傅瑶哪敢应这个？顿时闭紧了双唇再不敢乱喊了。

    徐励心满意足，又有些可惜——他如今倒是希望傅瑶再多喊几声的。

    他想了想：“你也可以换别的称呼。”但那也许就不是一个吻便能解决的了。

    傅瑶感觉到其中的陷阱，轻哼了一声——她才不会上当呢。

    徐励知道是哄骗不了她了，顿时原本三分的惋惜变成了十分。

    但傅瑶不改口他也拿她没办法，徐励起身看了看傅瑶还有些发红的脸，想想自己的脸上也还有些热意，估摸着情形似乎差不多——现在的确是不太适合回唐婉那里去了。

    天色还太早，连午膳的时候都还没到呢，再亲下去只怕不太好，徐励只好叹气道：“刚刚只亲了一次，余下的八次先欠着。”

    傅瑶没吭声，徐励又悄声问她：“你晚上会等我——”

    想想又生生补上半句：“一道用膳吗？”

    傅瑶没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

    徐励只当她是答应了，面上更是有些不自在，只低声跟她说了一句：“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去书房了。”

    顿了顿，又问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傅瑶摇头——她才不会去他书房呢。

    徐励放心的同时又有些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