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傅瑶的错觉，总感觉徐励离开的脚步似乎有些匆忙，仿佛是有人背后追着他一般，背影看着也有些心虚的样子——总不能是怕她叫住他吧？

    不过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好笑，傅瑶盯着他的背影好一会，直到看不见他人影了，抬手摸了摸方才被他亲过的唇瓣，上边似乎还残存着陌生而又奇怪的触感……

    直到魏嬷嬷出声，傅瑶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在发呆，莫名生出了些许恼意，急于掩饰什么一般，立即将手放下，对着徐励离开的方才，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方才他俩说话时，其他人都避开了些，如今魏嬷嬷过来，也没问她徐励怎么先走了，只是问她去哪里，傅瑶声音闷闷的：“我们回去吧。”反正她总不可能去书房找徐励吧。

    她看着心情不是太好，魏嬷嬷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她回到新房。

    傅瑶的烦闷也没持续多久，她们前脚刚回到居住坐下，后脚常嬷嬷便带着人将唐婉给的礼物带过来了，顺便带了家中得用的人过来让傅瑶认认人。

    一同送来的，还有家中这些年的账簿。

    这场景傅瑶倒是有些熟悉——上辈子她跟徐励成亲，第二日见到的也是常嬷嬷。

    傅瑶见状还有些发愣——如今唐婉还在，管家这事不至于还要交到她手上吧？

    许是被傅瑶打量得不自在，常嬷嬷连忙解释道：“这是夫人的意思。”

    “本来夫人要亲自过来的，只是身子不利爽，加之这些事以往都是奴婢代为照看的，所以便遣了奴婢过来给少夫人一一交接，”顿了顿，常嬷嬷又道：“如今少爷与少夫人成亲，少夫人便是家中主人，接管这些是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了。”

    唐婉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徐励那边又不管这些庶务，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徐家上下的确是常嬷嬷在料理的，傅瑶见她神色并无勉强，似乎是真心想要交托一般。

    但不管她是不是真心乐意，傅瑶如今都不太想接手这些事。

    倒不是说她不信任唐婉或者常嬷嬷，怀疑她刚嫁过来便让她掌家是心怀叵测想要算计她什么，她信得过唐婉，也有过上辈子常嬷嬷在唐婉过世之后将徐家完整交付她手上的经历，且她自己自认没什么值得让人惦记的，倒不值得她们费心。

    只不过虽然上辈子她跟徐励的婚姻一团糟，但那时候她心里还是认同她跟徐励是夫妻的说法，她那时候的确曾想过跟徐励做一辈子的夫妻，如今么……说实话，她不太确定，她不想喊唐婉“母亲”也不想管徐家的事，说白了，她还是觉得她跟徐励迟早都是要和离的，她跟他们牵扯得越多，以后便越是难以斩断。

    故而她沉默了一会，摇头道：“我初来乍到，年纪又小，力有不逮，怕是无法胜任此事，这事暂且搁置，以往怎么处置的照旧便是。”

    见常嬷嬷仍想说什么，傅瑶又补到：“我回头会跟姨母解释的，嬷嬷不必为难。”

    常嬷嬷无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奴婢带了些家中常用的人过来，少夫人不妨移步一二，认认人。”

    这个傅瑶倒是没再推脱。

    徐家人口简单，家中并不需要太多侍候的人，锦州老宅那边还留着一些人，京城这边的人便更少了，说实话，就算没有上辈子的记忆，那些人傅瑶其实几乎都认识——毕竟她之前跟徐励互换了那么多次身份，当然，那也只是她作为“徐励”的时候认得的，作为傅瑶本人，这过程还是需要走一走的。

    新房毕竟是居住之地，要见的人里边有男亦有女，傅瑶便跟着常嬷嬷去了厅堂，虽然人不多，但常嬷嬷要一一给傅瑶说明其人的职责乃至人脉关系——虽然其实这些傅瑶也是知道的，不过就算她用不上，她身边的人也还是需要了解的——所以快到午膳的时候，才将人认全。

    让常嬷嬷将最后的人散了，正准备回院内用膳，魏嬷嬷一边帮傅瑶收拾着东西，一边悄声问傅瑶：“要不要让人去书房将人请回来，亦或者着人送份膳食过去？”

    除了早上那一遭，这一整个上午徐励便再没有出现，傅瑶愣了愣，眉目低垂：“不用管他。”反正她才不会做跟上辈子一样的蠢事。

    常嬷嬷还在一旁，闻言不免看了过来，担忧傅瑶表现得太过冷淡会让常嬷嬷误会，魏嬷嬷还想替她掩饰一下，傅瑶索无所谓：“横竖这是在徐家，难不成还能饿着他不成？”

    “他身边自有人照管着，不用管他，”傅瑶重复一遍方才的措辞，担心魏嬷嬷自作主张替她出面做什么：“不必多管闲事。”她可不想惹人误会。

    “以往怎么着还是照常便是，”傅瑶索性直接唤过常嬷嬷，“不必因为我的缘故特意改什么，自在一些便是。”

    常嬷嬷忧心忡忡地应了，告辞说要回去侍候唐婉用膳，傅瑶点头，让她替自己问候唐婉一声，她今日便不过去了——既然答应了徐励说要改口，那再见到唐婉的时候便应该改口了，可是徐励自己都不在，她巴巴地改了口多突兀呀。

    晚膳傅瑶也是一个人用的，若说白天徐励没出现魏嬷嬷至多就是有些担忧，可他几乎一整天没有出现，魏嬷嬷更多的便是不平了。

    白日里她还想迂回地让傅瑶关心一下徐励，如今面上却是带了几分愤愤：“以往还未成婚时，姑爷三天两头往我们府上跑，如今这一日日的，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傅瑶觉得她这话是有些夸张了，哪有“一日日”的，他们成亲也不过才一日而已，不过她也不反驳，这不是才开始吗，总会是“一日日”的，没准魏嬷嬷还不小心预言成真呢。

    傅瑶倒是不担心，她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挺新奇的——上辈子她在那样的情形下嫁给徐励，自己没什么凭仗，连累得身边的人也跟着没什么底气，几乎忘记了，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最是护着她，尤其是魏嬷嬷，根本见不得她受半点苦的……想到上辈子魏嬷嬷跟着自己受的那些罪，傅瑶转而安慰她：“没关系的——”

    她本来还想实话实说，跟魏嬷嬷说反正她跟徐励的婚姻长久不了，但说出来又怕吓着魏嬷嬷，便只是道：“他不回来我还自在一些。”

    魏嬷嬷看着她：“可毕竟如今——”

    可毕竟他们如今成亲了，他们是夫妻，哪能真的跟之前异样不在乎——傅瑶知道魏嬷嬷想说什么，但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想了想，试图转移魏嬷嬷的注意力：“昨晚上的酒还有吗？”

    魏嬷嬷先是点头，随即愣住：“小姐？”

    这是不太赞同的意思，傅瑶明白，她其实也不是贪杯之人，否则这么多年也不至于真的就因为自己的酒量的缘故鲜少碰这一类的东西，只不过昨晚上可能是因为被婚仪折腾得太累，后来又因为自己提前卸了钗环被徐励盯着的时候有些心虚一饮而尽，那杯酒她硬是一点味都没品味出来到底跟以前饮的果酒有什么不一样的，心里还是有一两分好奇的，也是怕魏嬷嬷继续记着徐励的事，便跟魏嬷嬷撒娇道：“就一杯嘛。”

    她就只是因为好奇，魏嬷嬷却不免多想，以为是傅瑶因为今天的事心里还是有些委屈，便不忍心再劝，不过底线还是有的：“一小杯。”

    傅瑶倒是没再坚持，等魏嬷嬷过来给她斟了一小杯，浅尝了一下脸便皱起——她就不该信徐励的说法，她才根本不会喜欢饮酒呢！

    --

    徐励一个人在书房待了一日，除了李长青给他送了两次膳食以外，没有任何人来找他——确切来说，傅瑶根本就没想起要过来找他。

    午膳还比平日晚来了半个时辰。

    李长青过来的时候，他还特意问了一句是不是傅瑶那边的人让他过来的，李长青只是摇头，说是常嬷嬷那边吩咐的。

    徐励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心里好像不知道为何有一点失落。

    因为这分突如其来的不自在，本来想午膳后回去的，徐励莫名又坐回案前，心里还是想着傅瑶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来找自己。

    结果就是一整天不仅傅瑶没来，她身边的人也没有过来问一声，晚膳李长青倒是准时送的，这次，他没再问是谁叫他过来的。

    食不知味地用过晚膳，徐励踟蹰了许久，眼见着天都黑了，估摸着傅瑶是不会来找自己了，徐励只好叹口气，收拾收拾回了后院。

    他没想过要问傅瑶为何不去找自己，但更没想过他回去的时候，傅瑶已经歇下了。

    徐励愣了愣，屋内的灯光已经熄灭，看样子傅瑶根本就没打算等他，他不好将灯重新挑亮打扰傅瑶，在黑暗之中待了一会，出来找魏嬷嬷：“阿瑶今日都做了什么？”

    魏嬷嬷护短，心里认定他让傅瑶受委屈了，对他没什么好气，不过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也是不想在他们之间挑拨，他问的又不是什么不能问之事，魏嬷嬷便将傅瑶今日做了什么告知。

    虽然魏嬷嬷回答的是徐励问的问题，但徐励问这话又不是为了得到这个答案，眼见魏嬷嬷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直言道：“那阿瑶今日有没有问起我？”

    魏嬷嬷看了他一眼，面色稍稍缓和了一分，但对于这个问题，她也只能道：“小姐今日太忙了。”

    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不过徐励心中的不安也稍稍安定了些，注意到魏嬷嬷口中的称呼徐励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魏嬷嬷是傅瑶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只好问道：“阿瑶是不是又饮了酒？”

    魏嬷嬷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虽然心中恼徐励惹得傅瑶“借酒浇愁”，但她的身份又不好多说什么。

    徐励得到想要的答案，也跟着叹气。

    打理好自己，徐励这才回到两人的厢房，就着外边影影绰绰的光，徐励在外侧躺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知道傅瑶是有意还是无意，至少今晚上给他留了大半张床和一个枕头。

    他像自己以前没有成亲时那样平躺着，但平日里很快入眠今日却有些难以入睡，明明傅瑶今晚上睡得老老实实地都没有往他身边靠过来——

    徐励等了很久，傅瑶从背对着他变成了平躺，但是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一条分明的沟壑，眼见着她似乎不会再过来，徐励长叹一声，往床的内侧挪移了几分，他刚在傅瑶旁边躺下，傅瑶正好又翻了个身，一手抓住他一只胳膊一手搭在他身上……徐励身子僵了一瞬，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臂，觉得今晚上总算是能睡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