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励最近似乎有什么秘密。
具体表现为以往他下值之后，通常都会回到他们住的地方，两人一起用膳，就算他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也是在他们的小书房里——东厢房那边，如今渐渐是多了许多他的东西。
但最近他回来的时候，他没有一回来便来见傅瑶，虽然还是陪傅瑶用晚膳，但是一用完便又匆匆离去，直到入寝时才回来……以前两人还能在入睡之前说会话，现在？他回来的时候，傅瑶都睡下了——本来是装睡，可是他久久不回，便也真的睡着了，就算是没睡着，也不想开口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既然不想告诉她，那她何必上赶着去问。
就连魏嬷嬷也察觉到不对劲，问了徐励身边的李长青，知道徐励是这些日子都是在外边的书房那里——再问下去，李长青便一副不能说的模样，魏嬷嬷心里不免嘀咕，问傅瑶要不要过去看一眼，别是有什么事。
傅瑶听到说他在书房那边，眯了眯眼睛，没说什么，更没有应下魏嬷嬷的撺掇——她才不会去徐励的书房呢，不止她不去，还让身边的人都不要管这事了，不许她们去书房那边打听消息。
虽然面上不在意，可事实上傅瑶心里介意极了——她当然知道，徐励躲在书房肯定是有什么事避着她，毕竟他其实是知道的，这府中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唯独有两个地方她不会靠近，其中一个便是外院的书房。
刚成亲那会，徐励倒是好几次想叫她去书房——傅瑶明确说过自己不会去……如今他几乎泡在书房那边，傅瑶哪能不知道他是在避着自己？
就算他不避着自己，书房那边她本来也不回去，如今他明显是有什么事不想自己知道——傅瑶更不会去书房那边自讨没趣了。
虽然他俩关系近来或许是缓和了许多，但若是哪一天徐励跟自己说要和离——傅瑶丝毫也不会觉得意外，她从来便觉得，她跟徐励不可能长久。
如今他俩相处的时候更多，但也许便是相处得多了，足够让徐励认识到自己并非良配，幡然悔悟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或者说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不好直说而已。
她其实也隐隐有所察觉，比如说，他俩到现在也还没有圆房，以前没有圆房，先是说她没说清楚后来又说是她饮了酒的缘故，如今她没再喝酒，这个借口总不存在了吧？然而徐励再也没有提起过圆房的话题。
她倒不是多期待或者热衷于此，只是两个人是夫妻，这事儿总归是回避不了，想来也没有哪对“真正”的夫妻，是连圆房都没有的。
就算是上辈子的徐励，哪怕是对她无甚感情，也会有所求——虽然也少。
但如今的徐励更是叫她捉摸不透，两人几乎是夜夜宿在一处，他每晚临睡前都要亲她、还时常拥着她入睡，两人贴得那般近，他身上有什么异样她其实也能察觉……但是就是绝口不提。
他不提，傅瑶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两人就一直这么过着，而如今徐励还开始避着她了。
傅瑶不仅介意，甚至是有些恼怒。
虽然一直都知道他俩不可能长久，但他总信誓旦旦说他不会变，说他想跟她过一辈子，她从全然不信到有所怀疑到半信半疑到信了他所说的……他若是一开始就这般，傅瑶可能还无所谓，如今这样……叫人难免恼羞成怒。
不过虽然恼怒，她也没表现出来，就等着看徐励何时与她坦诚——心下保证说，只要他开口说了，她绝对不会做任何纠缠。
这一等，便等到了傅瑶生辰的日子。
这个生辰不是整生日，加上如今自己初嫁到徐家也算是初来乍到……何况她跟徐励都快和离了，所以傅瑶并不打算办，唐婉问起，她也是回说没必要。
唐婉都问了，徐励对此事却始终是不闻不问——虽然她不想办，但徐励问都不问一句，说不寒心……那是假的。
可她又不好说什么，眼看着他俩都要和离了，徐励为什么还要在意这种小事？
是虽然她说不办，但是唐婉还是请了左棐和阮如过来，虽然没有下帖子，但其他交好的人家也还是送了贺礼过来。
虽然是一家人，但还是需要有所避嫌，左棐不好来后院，傅瑶过去跟左棐说了会话，便回来陪唐婉和阮如，留徐励在前头陪着左棐。
正因为如此，即使没打算大办，这一天也是热热闹闹忙忙碌碌的，快入寝时，傅瑶才见到徐励。
徐励当然也给她准备了礼物，虽然也精美——傅瑶怀疑，也许是唐婉替他挑的，反正她不觉得他能有这份心，就算是有，送的东西应该也不会合她的心意。
所以说人就是贪心，若是上辈子徐励记得她的生辰，都不需要他给她什么礼物，哪怕是多跟她说句话，她肯定会心中欢喜——不过幸好他没有，否则的话……傅瑶不敢想象。
但如今徐励不仅记得今日是她的生辰——当然，这阵仗想不知道也挺难的——还给她准备的礼物，可是她居然还会嫌他不够用心了，这在以前，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
她也知道自己的生气毫无道理，因此面上倒也没有显露。
洗漱回来，徐励也已经打理好自己，背着手似乎是在等她，傅瑶蓦地有一点心慌。
果然听到徐励开口道：“阿瑶，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傅瑶低头应了一声，心道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有些忐忑地找了位置坐下：“你说吧。”她心里有准备。
傅瑶不看他，偏头想着事情——若是徐励开口跟她说要和离，她肯定不会纠缠，虽然唐婉将徐家的中馈交予她，但她刚嫁过来没多久，之前还在左家多住了两个多月，所以她也没管多久的事，若是交接应当也是很顺畅的，就是要怎么跟唐婉还要阮如左棐他们解释起来会有点麻烦，毕竟当初说成亲是权宜之计是她的意思，如今徐励虽然改了主意，但其实也没什么错，总不好都把原因推到他身上……
她心不在焉想着事情，徐励沉默许久，才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阿瑶，这个给你。”
傅瑶看了一眼，是一个木盒子，心说里边也许便是和离的文书吧，点了点头接过，也不打算打开，打算绕过他向内走去。
徐励心中忐忑：“阿瑶你不看看喜不喜欢？”
傅瑶心道这种东西有什么喜不喜欢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徐励急着等自己签字画押应允，便将盒子打开，还想着自己应该去东厢房找笔墨——
盒子里边并不是她以为的纸张，而是木头雕刻的两个人像，一男一女相依偎着，依稀能辨认是他俩的模样。
傅瑶有些发愣。
徐励小心觑着她的脸，见她这般的神色，不免有些忐忑与尴尬：“阿瑶你若是不喜欢，不必为难，直说无妨的——”
“这是给我的？”傅瑶终于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不太确定地问：“礼物？”
徐励点头，伸手想将盒子拿回：“我知道这东西还是有些粗陋——阿瑶你不喜欢没关系的。”
傅瑶将盒子拿开了些避开他的手，只是问他：“先前不是送了一份礼吗？怎么还有？”
“先前那些挑了许久，但是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徐励叹气，“后来听人说，礼物要自己亲手做的才算是用心，我找匠人学了些日子，但果然还是有所欠缺，这东西比匠人亲手雕刻出来的还是粗陋了些。”
“之前那些是你亲自挑的？”傅瑶有些意外，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这是你自己雕的？”
“对，”徐励面色有些发烫，“阿瑶你不喜欢也没关系的，不必勉强……我下次再——”
傅瑶打断他的话：“所以你这些日子里躲在书房中，便是做这些？”
徐励点头，刚想说什么，傅瑶便道：“我不喜欢。”
徐励倒是没有意外，只是自嘲道：“我知道——”
“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傅瑶看着他，“我不喜欢这种所谓的‘惊喜’——以后不许这般了。”
徐励呆住，又见傅瑶小心翼翼将人偶拿出来放在手上摩挲，嘴上嫌弃道：“还是能勉强看得出是谁的。”但面上却没有嫌弃的表情，还能看出她比之前开心了些——分明是欢喜的模样。
徐励难免不解：“阿瑶，那你方才——”为何说不喜欢呢？
傅瑶看了他一眼，跟他算账：“你前些日子一直躲在书房里，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要跟我和离呢？”
“怎么可能！”徐励连忙否认，又反问道：“阿瑶你为何会这么想？”
“你明知道我不去那里，还——”傅瑶也反问他，“不就是为了躲我吗？”
“我只是想着——”徐励默然，想到她说不喜欢惊喜，便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道：“我怎么可能会想和离呢？”
“怎么不可能？”傅瑶轻哼，“我俩到现在也没圆房，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不想圆房，又躲着我——那可不就是想和离的意思吗？”
“我不想圆房？”徐励有些惊愕，看着傅瑶：“分明是——”
他顿了顿，没把话说完，转移了话题道：“阿瑶，我其实也想问你……我们什么时候能圆房？”
傅瑶皱眉：“我从未——”
“我知道，阿瑶你从未拒绝过此事，但我也知道你其实是抗拒这事的——”徐励叹气，“我知道的。”以前傅瑶说她饮酒是不拒绝，可是其实也是一种拒绝——一是他跟魏嬷嬷承诺过，二是她其实也清楚他不可能趁她熟睡做什么。
何况她不再饮酒之后，每当他贴近，她便僵直了身子，其实也能表明了她的抗拒。
她既然抗拒，他总不可能不顾她的意愿，所以这事便一直没有什么进展。
如今傅瑶甚至觉得他俩不圆房是因为他想和离……徐励自然不愿意她这样认为，他低头看着傅瑶的脸：“阿瑶，我想与你圆房，但我想等你愿意的时候——”
想了想，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愿意？”
这种事为什么要问她？傅瑶有些羞恼：“这种事为何非要问我？”
徐励依旧道：“我想等你愿意的时候——我能等的。”
“我从来就没——”傅瑶将话顿住，抬头看他，“你真的要听我的？”
徐励点头，傅瑶想了想：“好啊，既然你说要听我的意思，那我便直说了——”
她故意道：“若是按着我的意思，我俩最好一辈子不圆房，最好是分开住，最好是和离——”
她转身要往外边走：“和离一时半会怕是离不了，那我俩先分房住吧，我去叫他们把以后你住的屋子收拾出——”
徐励赶忙拉住她：“阿瑶！”
傅瑶被他拉回来，又被他双臂环抱住，低着头：“这种事……哪能一板一眼有商有量……不是应当是情之所至你情我愿的事吗？”他想、她愿意……不就结了吗？为何要反复思量横生波澜？
徐励闻言，低头去寻她的唇，试探地轻啄了两下，见她没有拒绝也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微微顿了一瞬，随即从心所欲地加深了这个吻。
许久之后，两人的唇瓣才分开，听到彼此都有些乱的呼吸、微微发烫的身子以及砰砰直跳的心音，徐励声音喑哑：“所以阿瑶，你现在是愿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