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下午五点，楚年持狗袭击了她的房东王霞，虽然没有造成任何的物理伤害，但令王霞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产生了幻觉？“

    审问楚年的警察是位年轻的男性，从容貌上看应该在二十岁左右。黑发，眼色却是较浅的琥珀色，令楚年怀疑他是不是有他国血统。

    但人在“忏悔椅”上坐，还惦记着欣赏帅哥着实有些不知死活了。楚年犹豫再三，决定顺着警察的话往下说：“是的。我的精神……可能出现了点问题。”

    警察没有回答，手中的笔也没停：“你继续。”

    楚年咬了咬牙，心想还要说些什么给自己脱罪呢？说她看见王霞的脑袋顶上露出个血条来？这不等着被送精神病院吗！

    还有……悠悠它还好吧？

    “悠悠”是一条黑背白肚皮的狗，应该是混了边牧的基因。在楚年的印象里，悠悠它经常在居民楼附近徘徊，偶尔会去街对面的早餐铺捡点垃圾吃，其他时候则等着楼里的一位女住户喂它。

    两个月前，自早餐店老板的“爆炸”事件后。楚年像是觉醒了自我意识一般，开始试着与周遭的人沟通，想要找到第二个“同类”。可她不敢表现得太突出，因为她怕自己也跟那至今不知名姓的早餐店老板一样突然消失。

    所以在她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地晃悠了两个月后，她没找到任何突破口。唯一的收获是跟悠悠混熟了。悠悠是条很好养活的狗，她喂过悠悠馒头和米饭，悠悠来者不拒，吃饱了就给摸摸抱抱，温温和和得透着股教养很高的样子。

    然后就在前天，楚年照例去喂悠悠的时候，惊觉悠悠的脑袋顶上多了五个半透明的心形图标，附带三个大字——

    心动值。

    “是的，我看见悠悠……就是那条流浪狗的脑袋上有了心动值。我以为它是条可收服的灵宠……”

    楚年小心抬眼睨着警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脚趾已经把鞋垫子抠出了拉花。

    她无法形容自己初次看见悠悠的脑袋上多了心动值时的心情，因为那感觉美妙到仿佛多年来的便秘终于得到了洪泄，被一种难以言喻的苏爽和羞耻感占据了身心。

    自打楚年意识到这个世界是虚假以来，她做了许多猜测。首先，她怀疑自己是死后穿越到了异世界，因为某种原因自我意识沉睡了许久，终于在那个早餐店老板消失的时候被唤醒。

    至于她是怎么死的，死前又是怎样的人，她已记不清了。她唯一能想起来的是，在很悠远的过去，她好像听见有人在她耳边低声说“活下去”，然后看见了刺眼的白光，听见了一声爆炸似的巨响。

    车祸？瓦斯爆炸？矿难事故？还是旁的什么原因？楚年觉得这些好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应当跟无数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怀着某种使命穿越了。而当务之急便是找出到底是什么使命。

    楚年熬夜看了无数篇相关题材的小说。女主角穿越无外乎几个缘由。

    一，复仇。常见的套路是原主被渣男贱女所害，怀着强大的怨念和不甘死去，这时候穿越者登场，手撕白莲花，脚踩负心汉，横扫邪恶，做回自己，成了响当当的成功人士。

    但根据她在这破烂世界里的日常生活，她连个正常的社交都不存在，上哪门子被渣男伤害。她踏出家门就是为了上学，每天按部就班到仿佛是流水线上的商品。什么豪门恩怨，校园伤痛，与她绝缘。

    至于在街边捡了个白眼狼被反咬一口的剧情，她也没遇上。因为她每天的行动路线太单一了，而且现在人普遍也不敢乱捡人。举头三尺有警局也有医院，打个急救电话的事，犯得上把人带回去等着被碰瓷？

    所以楚年怀疑她穿越来的这个世界搞不好不是本言情小说。这可就麻烦了，万一她穿越进了那种过审困难的题材里，岂不是晚节不保！想想就觉得……

    还有点小刺激。

    好在这份猜测在看到了悠悠脑袋上的心动值时就烟消云散了。楚年当场如饿狼捕食般按住了懵懂的悠悠，以最快的速度将之掳回了家中，随便找了根从菜摊上顺的麻绳当宠物牵引绳，宣告了对悠悠的所有权。

    “原来你是可收服的宠物啊！诶嘿嘿嘿嘿，真让人好找……”

    她承认，当时她的表情因狂喜而变得有些狰狞，吓得悠悠夹紧了尾巴强忍着没在地板上来一泡。

    楚年认为悠悠是个突破口。而她既然能收服悠悠，就意味着她确实是这世界里的“主角”。虽然她相貌平平，背景平平，但沉浸式的游戏不就是要设定一个“普通”的主角来方便玩家代入吗！

    她低头望着悠悠那呆头呆脑的憨厚样，觉得这玩意充其量应该是个初级灵宠。按照游戏的惯例，日后还会有更高级的灵宠等待着她。

    那么你的技能是什么呢？楚年一边撸着狗，一边陷入沉思。悠悠懵懂无知地冲她摇着尾巴，怎么看都是个好脾气的普通狗子。而这破游戏也没个教程啥的，看来只能带悠悠去找个低级怪了。

    结果瞌睡有人送枕头。当天下午，楚年就看见前来催房租的房东王霞的脑袋顶上，赫然多了个血条！

    “一般人在这种境地下，肯定会觉得，她是可挑战的敌人……”

    楚年屁股底下的“忏悔椅”冷冰冰的，让她的脑袋跟被冻住了似的住不住胡言乱语。她再次小心睨向那警察小哥，忽然觉得这小哥好像从头到尾就没变过表情。

    难不成他也是个NPC？楚年这般想着，默默瞥向了房门，心想要不要来个极限大逃脱？

    然而她有贼心没贼胆，更何况她现在被固定在了座位上，想跑属实有点难为她了。

    难道我就没有什么超能力吗？楚年郁闷地嘟囔着，结果被警察小哥打断了：“你在说什么？”

    “没……”她吓了一跳，刚要直起的腰板又驼了回去，眼睛心虚地左右乱转。“我是说……我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精神上可能出现了问题。我会跟王霞道歉的……”

    楚年只能先承认下来，争取宽大处理。听说精神病能减轻处罚，要是能私了就更好……

    等等，私了的话，不是要赔钱吗……！

    一说到钱，楚年有些头疼。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BUG就是她的银行卡里永远都只有五千块钱。去掉生活费和学费，五千块钱刚刚好用完。而每个月的一号则有一个不知名的账户给她汇款，就这么保持着一个“月光族”的状态。

    她试图去查那个汇款账户，却被银行通知没有这项业务，只能作罢。所以她怀疑这笔钱就像是迎合她的“人设”而生的一个游戏设定，为的是保障她能活，且刚刚好能活。

    那，如果王霞提出私了，岂不是要赔一大笔钱？赔了钱就只能等下月初余额“刷新”了。那这个月剩下的十几天可怎么活？

    而且，王霞此人一向贪财，一分钱也要掰开两半花，万一她狮子大开口要个百八十万的，恐怕得露宿街头。

    楚年预想越心焦，恰巧警察问了句：“那么，你为何要用狗来砸王霞呢？这么做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楚年沉默了，仅存的羞耻心令她磕巴了起来：“因为……悠悠它……是条好狗，它不咬人……”

    当时楚年带着悠悠挑战BOSS，啊不，挑战王霞的时候，正赶上了饭点。王霞坐在狭小的房间里端着一碗清水面，一脸不悦地望着她，仿佛被她打断了怎样重要的事情。而楚年则努力将牵绳往前递了递，大喝一声：

    “去吧！”

    悠悠哆嗦了一下，抬头看向她时，黑豆似的眼睛里充斥着“你确定？”三个大字，积攒至今的对人类的信任被楚年这么一句话给击碎了。

    楚年低头，用上挑的眉毛给了它一个“出事了主人给你兜底”的微笑。

    然后……

    悠悠藏在了她的身后，夹着尾巴，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你在搞什么？”这时王霞啧了一声，手在身上擦了擦，向楚年走来，嘴里嘟囔着，“你是想延后交房租吗？哎哟喂，大学生不会没钱的吧？我一个孤老婆子也不容易，你……”

    楚年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诸多的人生不幸，话密到如同开了弹幕的热门情感视频。许是有点共情，也许是过于紧张，更或者是她终于在这压抑的城市里被逼得发了疯。总之她狠狠一提狗绳，勒得悠悠“唧”了一声，然后双腿一岔，做了个漂亮的马步，将手中的狗绳连带着狗一起甩了起来！

    狗绳扯着狗在空中画出了完美的圆形，借着惯性呼呼得凝成了一道旋风！此时，她就是最成熟的西部狗仔！

    悠悠的惨叫响彻天际，与王霞的尖叫交织成了感叹调，楚年笑容狰狞，一个震肩，将悠悠冲着王霞的脸抛了出去，用破碎的音调喊道：

    “普通攻击！！”

    ……

    “所以，因为你的狗不咬人，你就把它抡起来绕了好几圈砸向了王霞？”

    警察小哥手中的笔在本子上迅速勾了几下，抬起头，用那一成不变的微笑说道：“有个好消息，狗没事。”

    楚年松了口气。

    “王霞也没事。”

    楚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是……”警察小哥话锋一转，短短数字交代了楚年的“未来”：

    “你的问题很严重。在拘留所里多呆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