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楚年又听见了水滴滴落的声音。世界一片黑暗，她的意识是清醒的，却无法睁开眼睛。混沌中，有一道道光波涟漪般冲刷着她的身躯，而她仿佛化作了一片树叶在湖面上轻轻荡漾。

    “E80区那个异常处理了吗？“

    不知何人的攀谈声飘忽不定地钻入了她的耳中。她无法判断声音的来源，只能听出说话的人是男性。

    这时另一个男人回答道：“处理了。”

    这道声音好像有点耳熟……楚年惴惴不安地集中精神，试图辨别他们所在方位。

    “嗯？怎么处理的？不是说删不掉吗？根文本是什么？”

    “根文本是‘黄金纪向导’。异常起因是该文本的权重过高，导致了模块非法融合。”

    “居然是那个没用的文本吗……奇怪了，是谁把它录入进去的？“

    “应该不是人为的，我怀疑上次的能源过耗事故导致其开启了安全依附模式，选择了占能最高的载体寄居。“

    “真麻烦……这就是前人的智慧吗？所以你将它成功删除了？”

    “是的。我割除了黏连数据，将它的活化降到了最低，目前它已经自毁了。当然，我又制作了一份伪数据，补足了拼接点。“

    “你的处理很得当，那这件事我就不向上面汇报了。最近盯紧些，整个E区完全由你负责。里奥被调去B区了，那里的头羊又闹出了大面积的模块崩塌。”

    “好。”

    ……

    这说得什么东西？楚年一头雾水，心想她现在听见的是人类的语言吗？怎么每个字能听懂，但是组合在一起就不懂了？！

    而且……他们说的好像是哪个国家的外语吧？那我怎么听懂的呢？我什么时候有这技能了！

    楚年越想越糊涂，她想伸手抓一个支撑点，却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挣扎了半天后，突然听见刚刚那很耳熟的声音紧贴着她的脑袋响起：

    “小病毒……我会把你好好藏起来的……”

    楚年一惊，忽然觉得全身酥软，似是有一道电流注入了她的体内，令她先是被高高地抛弃，又轻飘飘地落回地面。

    声音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拉风匣般的风声。意识渐渐回笼，她难受地皱起了眉头，手指勾了一下，摸到了一软乎乎又毛茸茸的东西。

    “汪汪汪汪汪汪！！”

    好吵……楚年的眼皮颤悠了半天，总算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映入眼帘的是一粉红色的玩意，带着湿漉漉的热气向她的眼睛逼近。

    “嗷嗷嗷———！”

    什么鬼东西……楚年无力地摆了下手，却没能挡住“攻击”。她觉得好像有一条热毛巾正在搓她的脸，令她那本就带伤的鼻梁抽疼了起来。

    “悠……悠悠？！”楚年终于惊醒过来，努力将悠悠的狗嘴打脸上掰了下来，“别！别！祖宗！啊啊啊好恶心！！！”

    悠悠见她醒了，激动地又叫又嚎，仿佛化身成了狗型刷子，誓要将楚年的脑袋刷个干净。

    楚年抹着脸上的口水，好悬没又昏过去。她木木怔怔地环视四周，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此时屋内的光线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浑身虚汗，像是大病一场，想起身却酸软无力，只能强撑着翻过身，撑着床铺一点点坐了起来。

    楚年看向了手边的手机。银白色的手机幽幽地亮着白光，外壳上那个红色的小面具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她忽然心底一寒，回想起了刚刚在昏迷中所听见的对话。

    病毒……

    是我吗？他在跟我说话吗？

    楚年迟疑地伸出手戳了一下手机，见没有任何异常，呆坐了半晌后打开了卧室灯。

    悠悠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钻，热情到眼泪汪汪，令楚年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死了过去。

    她的右手食指传来了轻微的刺痛感，仔细端详了半晌，没看见任何的伤口。不过她想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好像用这只手碰到了手机壳上的红色小面具。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捏着手机两边查探起来。红色的小面具怎么看都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装饰物，不像是有机关或者隐藏按钮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继而屏幕上出现一句话：

    “认证成功，访问等级为P-VII级”

    楚年愕然，忙翻开之前看到的人物志，却是一片空白，仿佛她刚刚看见的那一大堆文本都是错觉。

    她挫败地不停点进点出那款软件，自言自语着：“怎么回事，我刚刚明明看见叫什么阿博查·阿可亚....“

    突然，一道白光在她的眼前一闪，她的脑海中竟自动播放起了刚刚所看到的文本。大量的文字们如同视屏中浮动的弹幕，凭空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悬浮在房间里。

    她看见了有关阿博查·阿可亚的小说人物设定般的资料，除了之前读过的基本信息，她还看见了这个人的“人生简介“。

    “阿博查·阿可亚于2541年学习了甜品制作技术，成为了甜点师……”

    “2550年，阿博查·阿可亚在一起交通事故中失去了双腿……”

    “2560年，阿博查·阿可亚罹患瑞迪森病……同年，其父母离世……”

    这是什么人间惨剧的集合体……楚年看得直咧嘴。飘浮的字幕令她眼花缭乱，她草草读了半天，发现这位阿姓大哥的人生可谓起起落落落落落。残疾，病痛，亲人离世，破产，被骗，最后流落街头，属于虐文写手一看都摇头的设定。

    她伸出手指，虚空中上下点了一下，发觉这些浮空的文本可以被拖拽。于是她直接拖到了最后，看见了这个人的结局——

    “2565年，阿博查·阿可亚因■■■■事故落入■■■“

    文字被抹黑了一些，是因为我权限不够吗？楚年若有所思。她眨眨眼，正想着该如何关闭这些文字，正环绕着她浮动的文字突然消失了。

    难道说我的意识能控制它？口令是什么？只要在心里表达出意思就可以了吗？“

    楚年讶异地低头看向手机，迟疑了片刻后，在心里默默想着：

    “查找……刘耀祖的信息。”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份名单，上面列出了五名叫“刘耀祖”的人，询问她访问哪一位。而姓名后边还跟着一串编号。

    楚年从上到下尝试了一遍，发现带有B和C开头编号的“刘耀祖”的文档她无权限阅读，但编号为E和D开头的“刘耀祖”可阅读。其中E80-13刘耀祖的信息最贴合她所熟识的那位早餐店老板。

    她细细翻看了起来，根据这人物志的说法，刘耀祖自幼家境贫寒，17岁便开始四处打工，30岁有了自己的早餐店并结婚生子。可惜他始终摆脱不了贫困，先是父亲离世，后母亲重病花光了全部积蓄……

    这跟刘耀祖的妻子——许芳所说的不谋而合。楚年终于确信这看上去很离谱的人物志可能是这个世界的住民的资料！

    而刘耀祖的信息的最后一行也是“2565年，主动加入■■■，进入■■■“。

    2565是什么？年份？

    楚年想再翻看几个陌生人的资料，却忽然意识到，现在她只有在心里念出某个人的名字才能查看他的信息，而她知晓的人太少了。

    既然如此，我的呢？楚年跃跃欲试地在心里默念：“查找...楚年的信息。”

    结果她的眼前闪烁了几下，浮现出几个大字——

    无匹配数据

    楚年的额角渗出了冷汗。李朗没骗她，她真的是特殊的。

    都特殊到查无此人了！

    “我是黑户吗……还是说我记错我的名字了。”她纠结地吸了下鼻子，低头看向了正在那扭秧歌来回转圈的悠悠，揉了下它的脑袋，心想这狗子也不算个人物，估计不在人物志里头。

    那……南瑶呢？

    楚年犹豫再三，想去洗了把脸，把悠悠的口水洗干净后，坐在床上依靠着床头，查找起了南瑶的信息。

    她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读到了有关南瑶的一切。南瑶是弃婴，无父无母，被孤儿院收养后，在十六岁那年入选舞蹈团，十八岁便参加了环球演出。

    如此光鲜的开场却在不久后被砸了个粉碎。南瑶25岁那年，突然陷入了“不雅直播”门，致使她的口碑一落千丈，最后辞职结婚。

    “不雅视频”？楚年的心脏突跳不停。是被陷害了吗？被造黄瑶了？不过……这种事情在明星中不在少数，虽然棘手，但并不是没有处置的办法，辞职不干或许是很蠢的选择。

    因为一旦明星离开了舞台，他们背后的资本断然会把他们化作弃牌。而离开了资本，想以个人的力量撼动舆论，难于登天。

    南瑶是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她为什么非要结婚呢？楚年向下翻看，如她所想，南瑶的婚后生活仿佛是被冲进了下水道，在挣扎中旋转着下沉。

    抑郁，精神分裂，被家暴，被骚扰，她的人生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最后一行依旧是那熟悉的数字：

    “2565年，被■■■救出后，在■■■实验中落入■■■“

    还是2565？

    楚年皱着眉又往前翻了翻，发现在人物简介中，所有她搜索过的人的“日期”那一栏，都写着XXXX-2565。

    所以2565真的是年份。可是……公元2565年？怎么可能！

    楚年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荒诞。就算她穿越进了虚拟世界里，这里的世界与现实世界极其相似，绝不可能是500年后的世界。

    不过，在虚拟世界也不能追求真实吧？难不成“2565”这串数字对程序员而言有什么特殊意义？

    楚年又拿起了手机，看着通讯录里李朗的电话号码，自嘲一笑。

    这算什么？神明的偏宠吗？

    对我这个……

    小病毒的偏宠？

    “呜汪汪汪！”悠悠又在她脚边转圈了。楚年蹲下身，轻轻抚摸着悠悠：“悠悠啊，你说，把神明揍一顿，判几年？“

    悠悠吐着舌头，歪了歪头，也不知道在穷开心什么，尾巴摇成了喇叭花。

    楚年俯身想把它抱起来，余光睨到屋门，突然看见门缝外有一双皮鞋一闪而过，顿时紧张地大声喊道：“谁！”

    回答她的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那人好像上了楼……